祝葳蕤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她詞窮,一時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心裏的感受。接任莊主,諸葛玨還有很多事要忙,沒時間在這裏耽擱,遂溫和道:“好,那晚些時候說。”諸葛玨對著祝無身邊的裴玉和陸如琢合袖一禮。二人抬手回禮。昨日才辦過葬禮,不宜隆重,大典一切從簡,過後賓客就座。諸葛玨忙得腳不沾地,隻中途過來敬了一回酒。“是,莊主!”打發走最後一名來請示她意見的弟子,諸葛玨立在簷下,按了按眉心,寬大的袖子落下來,更襯得身量清減。她轉身快步向一個方向走去。“咚咚,咚,咚!”街巷傳來打更的聲音,更夫拉長了音報道:“四更,天寒地凍”諸葛玨停在落英宗的小院麵前,裏麵一片漆黑,俱已歇息了。莊內巡夜的弟子提著燈籠路過,照到這裏噌的拔出劍來,“何方小賊?活得不耐煩了,敢來自在山莊撒野!”諸葛玨回頭看向那年輕弟子的臉。“弟子參見莊主。”“下去罷。”“是。”巡夜弟子帶著一小隊人繼續往別處去了,心裏仍有些毛毛的。從前諸葛玨是他們的師姐,待人和善可親,沒什麽架子。如今當了莊主,雖然表麵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但就是給他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與他同行的弟子也有同感,道:“大師姐她……”另一人糾正道:“不是大師姐,是莊主。”“是,莊主她……”這名弟子沉默了半天,道,“好像忽然離我們好遠。”諸葛玨在月亮門前站了許久,折身回去了。……祝無這一趟出門也有三四個月,歸心似箭。早起便著下人收拾行李,備好馬車,返回落英宗。諸葛玨聽說以後,將一應事物推了,趕來送行,剛好趕上祝葳蕤上馬車那幕。“葳蕤!”祝葳蕤背影一滯,猛地回頭,毫不猶豫地向她跑過去。諸葛玨張開雙臂接住她,被撞得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祝葳蕤在她脖頸裏嗚嗚咽咽,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早上我去你院子找你,守衛弟子說你不在,問他們也不說你去哪裏了。”“我錯了,對不起。”諸葛玨沒有多做解釋。她天不亮就被叫走了,族中有人倚老賣老,唐莊主等人剛走就坐不住,想方設法為難她。剛剛還是她發了脾氣才暫時脫身片刻。兩人抱了許久。祝葳蕤終於平複心情,睫毛仍微微濕潤,道:“昨天的事我還沒有向你解釋。”“嗯?”“我回去想了很久。”祝葳蕤伸指碰一碰她頭戴的掌門玉冠,還有白底金邊的鶴氅,眉眼淺淺地說,“你這樣……也很漂亮。”“你……喜歡這樣的我?”“嗯。”祝葳蕤毫不猶豫地點頭。“葳蕤……”諸葛玨按住她的後腦勺,再次將她緊緊揉入懷中。祝葳蕤被她抱得有些疼,卻沒有開口讓她鬆一點,臉枕在她肩頭,問道:“諸葛姐姐,你真的沒有話想對我說嗎?”諸葛玨低頭看她。兩人四目相對。少女的瞳仁清澈見底,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過。良久。諸葛玨溫柔道:“回去以後,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還有,記得……”她停了停,才道,“給我回信。”祝葳蕤說好。她退出諸葛玨的懷抱,道:“我該走了,娘和陸姨她們等了很久了。”“一路平安。”諸葛玨親自送她上馬車。祝葳蕤撩開轎簾,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身影沒入車簾後。諸葛玨目送華麗的四駕馬車駛入街口,拐角不見,鬆開掐得血跡斑斑的掌心。祝葳蕤把腦袋從窗外收回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雖單純,卻不愚鈍。尤其日日看著陸如琢和裴玉卿卿我我,怎會一點都沒察覺諸葛玨對她的心意。至於她自己情不情願,要當時才知道。祝葳蕤不喜歡如果,沒有發生的事就沒有意義。“蕤兒。”祝無向她招手。“娘。”祝葳蕤坐過去,偎進她懷裏。祝無的手輕柔拍著她的背,道:“娘多年大仇得報,有些累了。回穀之後,你準備接任宗主罷。”祝葳蕤一訝,旋即恭順垂眸。閑豬富“是,女兒明白。”祝無之所以這麽快傳位,除了想趁自己在落英宗一人獨尊給女兒鋪路外,還有陸如琢的緣故。她總有種陸如琢會遇到危險的預感,她和裴玉這麽驚世駭俗的戀情,一旦回京定是口誅筆伐,千夫所指,說不定還會問罪。她相信陸如琢或許已有對策,可她受夠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身陷險境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也許她依舊幫不上忙,但至少她可以去到她身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麵對即將到來的疾風驟雪,回想起靈霄島結拜立下的誓,祝無內心反而一片平靜,甚至放鬆地笑了起來。***半個月後。馬車停在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曠穀幽鳴,鳥語花香。陸如琢和裴玉下了車,見到一片建在水上的寨子,木屋與木屋相連,橋上都是寨民。見到有宗主標記的華麗馬車,紛紛停下手中的事,遙遙行禮。近前則是統一製服的落英宗弟子,有男有女,齊聲山呼拜道:“恭迎宗主回山”遠目望去,皆是伏地跪拜的人。裴玉暗中咋舌。從前她還腹誹謝玄知和唐嶽是土皇帝,到祝無麵前,怕是小巫見大巫。虧得苗疆地處偏遠,又多毒蟲,否則江湖多少人眼饞。祝無道了聲免禮,徑直往為首的清臒書生走去,臉上已揚起了笑。祝葳蕤也高興地跑過去。“爹爹!”祝爹先看向祝無,爾後才揉了揉祝葳蕤的腦袋,一手牽住一個,溫和道:“回來就好。”陸如琢和裴玉走過來。祝無介紹道:“這位是陸如琢,另一位是她的……咳。”她到底沒有陸如琢厚臉皮,便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自己說。陸如琢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裴玉搶過她的話頭,道:“我姓裴,單名一個玉字。君子如玉的玉。”陸如琢看了一眼裴玉,眸底壓著分辨不清的情緒。祝爹道:“鄙姓蘇,有幸和小友同名,喚我蘇先生就好。”裴玉一禮。祝爹騰出手還禮。幾人一道往裏走,很長一段路後,穿過密林,才見到用竹籬圍繞著的宗主住處。裴玉忍不住張開了嘴。世人皆知百花穀裏落英宗。裴玉到了這裏方知,這百花都種在何處。無處不花香,各色蝴蝶停在枝頭授粉,有的扇動翅膀飛過來。一隻藍鳳蝶棲息在裴玉肩頭,裴玉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她小聲喊陸如琢:“姑姑,你快看。”陸如琢方才就生了氣,這會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更著惱了,冷著臉道。“有什麽稀奇,改日我帶你去靈霄島見識別的。”裴玉眨了眨眼。“好啊。”她語氣輕快。陸如琢哼了聲,伸手去捉那蝴蝶,卻落了個空。陸如琢甩手。算它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