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眾臣俯首,陸如琢列在武將之首,單膝跪下。“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後,珠簾輕響,新帝伸手,緩聲道:“眾卿家,免禮平身。”“謝陛下。”文武百官一齊起身,動作整齊。新君即位,頭一件事便是大封功臣。新帝抬手,奉天殿總管站出來宣讀聖旨。鎮遠侯竇深平叛有功,封鎮國公。上官中丞輔政,授太傅一職。“右都督陸如琢平叛擁戴,居功至偉,拜左都督,封清晏侯。”“臣,謝主隆恩。”陸如琢大禮叩拜。“陸侯不必多禮,快快平身。”新帝和顏悅色道。群臣麵麵相覷,又無法反駁。功臣封得七七八八,這一日朝會也便過去了。而剛剛回府的裴玉,也接到了一封聖旨。“確定是給我的?”裴玉聽到門房來報,十分狐疑,陸如琢還沒回府,哪來的聖旨?“宮中來的人點名是給您的,小姐快去吧。”裴玉快步來到前廳,傳旨公公向她和氣地行了一禮,才掐尖嗓子道:“裴玉接旨”裴玉跪下來,俯首恭聽。“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罪臣薛嫵之女裴玉……”裴玉兩耳嗡的一聲,食指指尖掐進掌心。傳旨公公的口唇開合,仍在繼續。“……潔己自修,與人不苟。朕褒其德,賞其材,特赦其罪,官複原職。”傳旨公公念完,笑眯眯道,“裴大人,接旨吧。”“這可是先帝留下的特赦遺詔,天底下獨一份兒的聖恩。裴大人?”裴玉如同一場大夢初醒,雙手接過沉甸甸的聖旨,喉嚨哽咽。“微臣,謝主隆恩。”第088章 送傳旨公公出府,裴玉在朱紅的大門口目送宮中的轎子遠去,轉頭對府兵道:“備馬。”眼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紅。先帝駕崩那晚,聽聞鎮遠侯得了賞賜,是先帝的佩刀,相當於免死金牌。而陸如琢什麽也沒有得到。先帝厚愛陸如琢遠勝鎮遠侯,不可能臨死之前一點保障也不給她。聯想到那夜她突然在先帝麵前揭穿自己的身世,如今的特赦,她焉能不明白陸如琢向陛下求了什麽?她用自己免死的機會換了她一條性命,一身清白。冷風如刀割在臉上,裴玉快馬疾馳到宮門前。她剛剛被放出宮,今日又不上直,不得隨意入宮,是以在正午門外等候。直到未時二刻,身覆玄色大氅的陸如琢才在百官的簇擁下頭一個出了宮門。有人誤解她不臣,自也有人巴結她,不論如何,沒人敢走在她前頭。包括年紀輕輕位列三公,躋身文官之首的上官中丞。如無陸如琢,她會是朝堂最紮眼的存在,裴玉記得,她似乎尚不到而立。陸如琢擋在前頭,許多人、許多事都被蓋過去了。她就是一個活靶子。裴玉眼眶酸澀。陸如琢走出宮門一段,裴玉才迎麵向她走來,端正行禮道:“姑姑。”女人早已瞧見她,眼下裝作剛發現似的,略微驚喜道:“你怎麽來了?”“時辰已晚,我接姑姑回家用午膳。”裴玉麵不改色。“你有心了。”陸如琢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圍在陸如琢身邊的朝臣見狀,果斷識趣地告辭,也無人敢不長眼地出口寒暄。陸如琢落得耳根清淨,接過裴玉手裏的韁繩,翻身上馬。兩人打馬回府,馬蹄清脆。鹹竹腐裴玉一路無言。進了府門,疾步回到庭院,關上房門,裴玉才敢開口,一出口便是哽咽:“你怎麽那麽傻?”陸如琢眼睛一眨,卻輕輕笑起來。“你接到聖旨了?”“是。我接到了。”裴玉道,“你以為用你的命換我的命,我就會開心嗎?你死了,難道我會獨活?”陸如琢噓了一聲。裴玉抬手擦了一下眼睛。陸如琢道:“什麽死啊死的,不吉利。我剛封侯,不要咒我。”裴玉差點被那句“封侯”打岔,忘記自己在說什麽,她沒有問,隻是紅著眼睛看她。陸如琢歎了一口氣,道:“裴玉,過來。”裴玉走過去,坐在她腿上。陸如琢抱緊她,將臉深埋進她頸窩裏,喃喃道:“先讓我抱一會兒,快一個月沒有抱過你了。”裴玉聽到這話,卻從她腿上跳下來。陸如琢:“?”沒等她開口,裴玉便將她打橫抱起來,邁步走進內室,放在床上,接著躺在她身邊,側臉看她。“你一定累了,這樣舒服一點。”她思想很純潔,陸如琢一躺上來就想了很多,但眼下是白日,她連日操勞實在累得慌,便也熄了心思,安生抱住裴玉。斷斷續續地吻她的臉和唇,得到一絲慰藉。就像很久以前,她從外麵執行公務回來,滿身血腥,都會沐浴更衣完,再將軟軟的小孩抱在懷裏。是裴玉更需要她嗎?不是的,是陸如琢離不開她。裴玉已經長大了,陸如琢在她懷抱裏前所未有的安寧。她甚至有些想睡覺,眼皮沉重。“睡罷。”年輕女子的聲音在耳邊溫柔響起。陸如琢無意識地嗯了一聲,沉沉地睡了過去,額頭抵著裴玉的肩膀。裴玉的手在她背後輕輕拍著,一下又一下。陸如琢是餓醒的,屋子裏一片漆黑,枕邊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她一動便問道:“醒了?可要吃點什麽,我去吩咐廚房。”月光稀薄,能瞧見年輕女子美玉一樣的輪廓。低低的聲音響在房內,漸次成了不成文的字節。“嗯……姑姑……”陸如琢披上外衫,點燃了屋子裏的蠟燭,裴玉縮在被子裏,臉頰潮紅。陸如琢回頭朝她一笑,裴玉瞬間藏得隻剩一雙眼睛。“還是我去傳膳吧。”陸如琢走出屋門,喊了聲玄奇。玄奇聽令前往廚房。陸如琢又走了回來,耗時很短,裴玉還沒有平複。兩人分開更衣,坐在桌前用膳。各種意義的吃飽喝足後,陸如琢方靜下來,將裴玉摟在懷裏小聲說話。夜深了,女人的聲音比平時低啞,讓裴玉有一種抱她去榻上纏綿的衝動。她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專注地聽她說話。“我向陛下討特赦的恩典,並非用我的命換你的命,而是救我們兩個人的命。”陸如琢道,“你難道以為你的身份能永遠天.衣無縫地瞞下去?”“可乳娘不是……”“唯一知道你身世的乳娘是死了,但有很多人還活著,比如當年和我一起去薛府辦差的錦衣衛。還有,薛嫵當年產女,那天夜晚究竟有沒有一個女嬰的屍體,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永遠不要低估這世上的聰明人。”陸如琢甚至猜想,先帝未必不知道她放了薛嫵的女兒一條生路,隻是從未提起。陸如琢道:“一旦東窗事發,首當其衝的就是我。旁的事都是先帝吩咐我辦的,唯獨這一條罪名,我無從辯駁。朝臣若用欺君之罪參我,就算陛下有心護我,也無從護起。輕則削爵流放,重則滿門抄斬。”“新帝會護你嗎?”裴玉很懷疑。“起碼現在會。”陸如琢道,“她需要我幫她坐穩皇位。”“那以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