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得簡直火冒三丈,直接集體口吐芬芳;


    “太歹毒了,這可是親兄弟啊!”


    “媽的這種老畜生也配有孫子?他咋不絕後呢!”


    “這老東西也不怕他祖宗從墳裏爬出來給他兩鏟子?”


    “我就想知道你大伯現在怎麽樣了,遭沒遭報應!”


    周佳佳見大家都很激動,忙說道:


    “遭報應了,遭報應了的,你們放心。”


    兩家斷絕往來後沒多久,堂弟和大伯去爺爺留給他們的林場裏做工;


    當時天要下雨,他們就把一塊苫布蓋在了車上。


    沒想到風雨大作,苫布的一端被吹到了電線上;


    堂弟的兒子在大雨過後出來玩,幾歲的他不知深淺,以為那是秋千,就伸手抓了過去。


    小孩子當場就被電死了...


    無論再怎麽有隔閡,在佳佳父親眼裏,大伯的孫子就是家族的根,所以她父親還是急匆匆趕到了醫院;


    後來據她父親說,他到醫院的時候,大伯堂弟等人都在聲嘶力竭地哭泣,但是見到父親後,又都齊刷刷的止住了哭聲。


    外人還以為是他們故作堅強,其實他們是不願讓父親看到他們的悲傷而幸災樂禍;


    唉,小人之心啊!


    還沒等佳佳父親掀開白布看一眼曾經寄托了他延續家族希望的孫子,大伯和堂弟就推著屍體走了。


    村裏人都知道父親和大伯的矛盾,都說這是他們的因果報應;


    他們當初害了你沒了兒子,所以現在他也沒了孫子。


    堂弟的兒子沒了之後,堂弟媳迅速的就把婚離了,大伯和大娘也是愁的一夜白頭;


    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散了~


    大家聽完這個大伯的結局,心裏堵著的那口氣才算順暢了;


    活該,讓你害人!


    暢快的同時也暗暗為那個小孩惋惜,稚子無辜,可惜生錯了人家...


    就在大家繼續愉快烤肉的時候,王京千突然放下了筷子,感慨道:


    “人性的惡見得多了,都要開始懷疑這世上有沒有美好了。”


    林悅看向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世上有惡人,當然就會有好人,知恩圖報的人,我們家就實打實遇到過。”


    這事是林悅聽她媽媽說的,那是1979年,生產隊解散前兩年的冬天;


    小強的母親生病了,按照農村的說法,她是吃不到初一的飯了。


    那時候營養不良是所有疾病的根源,很多家庭吃不起是常事;


    林悅爺爺是村裏的赤腳醫生,他去小強家,並不是要給他娘治病,因為他娘也就在這幾天了,根本沒必要治療了。


    爺爺是給小強治療的;


    前天,小強為了給他娘找吃的,結果在山上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了。


    小強有倆舅舅,都是本村的,得知消息後像是沒事的人一樣,因為他們生怕這外甥和姐姐連累自己;


    小強一個人從山裏瘸著腿回來,不吃不喝(其實家裏也沒有吃喝了)等著和他娘一起上路。


    鄰居發現後,告訴了爺爺;


    爺爺心善,不忍心,就拎著東西過去了。


    小強的母親在炕頭,小強在炕尾,寒冷的屋子裏,死亡仿佛都要被凍住了;


    爺爺看了看小強的傷,他的棉褲上滲出的血已經結痂,整個人都在發燒。


    於是林悅爺爺就用人中白、五倍子各等份,加紅薯麵(那時候沒有白麵);


    兌食用醋熬煮成膏狀,一邊熬一邊攪拌,避免糊鍋。


    然後準備一塊棉布,把熬好的膏平鋪在布上;


    像貼膏藥一樣,貼在骨折部位。


    臨了,小強看著爺爺手裏還剩下的那一把紅薯麵,吞了一口口水;


    爺爺歎口氣,把那一把麵放進他的碗裏。


    然後轉身去看小強瘦骨嶙峋的母親,小強母親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睜著骨碌碌的眼睛;


    小強掙紮著起來,用那一碗麵要給他娘做點吃的。


    爺爺製止了他,然後燒開水,計劃用那點紅薯麵做一把油拌稀飯;


    但是爺爺打開油罐,裏麵卻空空的。


    爺爺一下子就沉默了,那年代,曾有人說過,餓的真想拿住凳子腿啃幾口;


    於是爺爺又回去,把家裏那罐獾油拿過來,再取一升紅薯麵來。


    那罐獾油是夏天的時候爺爺儲存的,這東西治療燒傷是一絕;


    爺爺把紅薯麵和一罐(其實就是罐頭瓶子)獾油留給了小強。


    過了大年初二,小強的母親已經奄奄一息,小強就去舅舅家請他們拿主意,畢竟這娘親舅大,何況小強也沒有叔叔大伯;


    但是倆舅舅一個沒來,他們都推辭說要去嶽母家拜年,來不了。


    最後在爺爺和幾個鄰居的幫助下,小強的母親入土為安了;


    按照慣例是要停靈三天,可是小強家沒有吃的,所以朝死夕埋,而且那些幫忙的人,一口水沒有喝小強家的。


    當時下葬的時候,小強連棺材都是在爺爺的擔保下賒欠隊裏的;


    他母親下葬的時候,棺材裏鋪的是羊圈裏的草苫。


    小強母親在彌留之際說,棺材裏不要鋪僅有的一床褥子,要留給小強禦寒;


    她的外套還能穿,讓小強找人改小一點,留給他穿。


    小強是孝子,頭上應該戴孝帽的,但是沒有白布;


    爺爺就把自己的被子裏兒撕下一塊來,縫成了一頂帽子給小強戴上。


    這件事之後不久,改革開放,散隊了,家家戶戶都分了地;


    十五六歲的小強自然是不會種地,依舊是爺爺和一些鄉親幫著他。


    有一天,村裏來了個人說,縣裏木器廠招工人,管吃管住,學徒工每個月還有工資;


    於是,在和爺爺商量了之後,小強帶著爺爺給他的20塊錢,去了縣裏。


    一開始前兩年,小強還經常抽空回來看看林悅爺爺,再後來就少了聯係;


    因為他作為一個熟手,被廠裏派去遙遠的原產地收木料。


    他也曾寫過信,總是說自己不錯,但是總天南海北的走,居無定所那種;


    再後來,隻知道他結了婚,媳婦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


    他沒通知任何一個人,包括兩個舅舅;


    爺爺說,他這是被親情傷透了,如果這個村子還有他一點留戀的,他也不會如此絕情。


    是的,有人問過他的倆舅舅,都搖頭說,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可大約在十年前,小強忽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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