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心中一軟,可她也不想輕易地放棄,便試探道:“那要不招個上門的?”“……”外祖母你在這麽逼婚,你是會失去外孫女的知道嗎?!溫善從賀家離開時仿佛掙脫了一次牢籠,在她人生的這二十八年裏,什麽奇遇都遭遇了,她也都一一撐過來了,可偏偏這催婚大隊讓她有些招架不住。仔細想來,賀顧沒有催婚,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溫善騎著馬慢悠悠地往溫宅的方向去,太府寺的同僚以及曾經在國子監的同窗在端午節前曾邀請她出遊,不過她婉言拒絕了。若是在這難得放鬆的日子裏不好好呆在家裏做自己的事情,那實在是太浪費她的拒絕了。溫善平日裏能做的事情也無非是溫故而知新,還有專研算學。她當初之所以被認為在算術上有天賦,一則是古往今來朝廷對算學都不算重視,她在此之前沒學過算學又是一個“傻子”,即便她隻會最簡單的平麵幾何麵積計算方法,也足以令人感到詫異。二是她的數學成績曆來都不錯,即便是穿越了,她似乎也沒有忘記曾經的知識。不過數學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即便她在前世的數學成績不錯,可並不是說她就可以驕傲自滿了,即便是古代的數學知識,也足夠她苦其一生來學習的了。雖說古人對算學的研究多數與天文、陰陽等結合在一起,純粹做數學的人並不多,可不能不說,古人的智慧未必比後世之人差,後世之人所有的突破其實也是遵循古人留下的知識,並在此基礎上發展的。溫善小心謹慎又認真地求學方式讓她在國子監時結識了不少同樣衷心喜歡算學的同窗,他們邀請她出遊,其實也是為了探討算學上的事情。不過溫善最近因為公務問題,一直在琢磨著會計核算的方法。她從檢索係統中留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一項有趣的會計核算方法隻在寺廟管理上廣泛地運用,而朝廷目前所用的結算法依舊存在不少漏洞。基本名目被稱為“四柱”的會計核算方法,雖然同樣已經被運用,可其中的名稱卻還有些淩亂。溫善綜合這些年在算學上的學習以及在太府寺時為官的經驗,發現“四柱結算法”還能不斷地加以改進,待它日趨成熟,那就能彌補國庫財政上的漏洞造成的損失。溫善首先拿溫家的情況來研究,畢竟溫家的收入來源也比較複雜,除了職事田、永業田,還有祿米、月俸、食料,包括朝廷給他們雇傭仆役的一些補貼。溫家雖然隻有溫善入朝為官,可賀顧畢竟也掛著宜春郡夫人的頭銜,同樣享受朝廷發的補貼。溫家的財政一直都是賀顧自己掌管的,不過核算的事則是交給溫來辦,每次結算都得耗費一番心血。溫善認為若是能用“四柱結算法”加以改善,收支的數目更加分明不說,也能提高效率。溫善專研得認真,直到邊上有人打了一個哈欠,她才猛地驚醒,扭頭看去小郡主坐在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她。作者有話要說: orz有加更第20章 相伴(評論兩百加更)溫善看著鄴嬰之,後者也盯著她眨巴著眼。“……”小郡主怎麽會在這裏?!“你可算是注意到我來了!”小郡主開了口,讓溫善摒除了她出現了幻覺的想法。“這是……怎麽一回事?”溫善靠著椅背,稍微放鬆一下。端午佳節,宮中好不容易一掃寒食的愁雲慘淡氣氛,變得有些熱鬧,女皇便按慣例賜予王公大臣和她的親信一些羅、紗、錦緞以及粽子等禮以示榮恩。隨後皇族子弟便換上新衣、佩戴香囊等進宮與太上皇、女皇同賀端午。晌午之後,太上皇和女皇便打發了年輕一代的皇族子弟離去了,畢竟外頭正在舉辦龍舟大賽,他們正值青春活力的時候,心想必早就飛出宮門外了。鄴嬰之在這樣的日子裏難得和同族的兄弟姐妹一起玩,便欣然而往。車馬浩浩蕩蕩地從端門出,再沿著洛水往下遊去,畢竟此處雖有劃龍舟的條件,卻臨近宮城,出於安全原因一直都不準許在此劃龍舟比賽。劃龍舟比賽的地方則在靠近外郭城、水流也不湍急的河段,在那裏甚至還為了防止看龍舟比賽的百姓掉落水中而設置了護欄。鄴氏是嶺南發跡的宗族,不僅飲食習慣偏南方,連許多習俗也都帶來了洛陽,並且因為這些習俗,多多少少地影響了四周的百姓。劃龍舟大賽便尤為熱鬧,在洛水的兩岸,匯聚了成千上萬的百姓,更有挑著擔子叫賣的小販,每年的這時候,往往都是生意最為紅火的。臨洛水而立的建築有許多,除了平日裏供人歇息的涼亭,還有置辦了地專門建了酒樓、正店的商戶,他們正是相中了此處每年都辦劃龍舟大賽,故而建起了高樓,設置了觀景的樓閣,每年為爭絕佳的觀景位置的人便不少。鄴嬰之隨著這些皇族子弟來到一座名為“謫仙居”的樓閣,這樓閣雖有三層高,可每層卻也隻有五六米,因為它臨洛水而立,出於安全考慮,官府並不允許建太高。不過它的麵積卻很大,光是靠洛水的那一邊,便能劃出十個閣子來。“謫仙居,這兒何時有了一座謫仙居?”有人問道,這同樣是鄴嬰之想問的。“金石你常年不在洛陽興許不知,這謫仙居是靖遠侯今年剛建的。”說話的是曆陽侯鄴與同,而他口中的金石是燕國長公主的次子鄴錫,靖遠侯則是徐國公的三子鄴伯棠。曆陽侯鄴與同之祖父為太上皇的胞弟向王鄴南,盡管他與鄴嬰之的年齡相差不大,可按輩分鄴嬰之該喚他一聲“從叔”。至於靖遠侯,鄴嬰之與他的關係則已經在五服之外了。最親近的大抵是鄴錫,因燕國長公主是太上皇與孝明皇後最疼愛的女兒,不僅將她留到二十二歲才許配人家,更是做主讓孩子隨她姓,入宗室的族譜,那駙馬便活脫脫地成了入贅的。鄴嬰之和他們並不熟,不過每年的朝會、太上皇、女皇的生辰都會見上一麵,所以記得他們。要說名字與封爵,也是在許王為了不讓她丟臉所以在他的強迫之下牢牢背熟了的。這些皇族子弟中,數鄴嬰之姐弟幾人的輩分最小,畢竟他們的祖父被太上皇收養時,已經比女皇還要大了。不過鄴嬰之的兩位嫡兄、長姊可比她要受歡迎,不僅自然地融入到其中去,還能吸引到不少人的注意。“龍舟賽進行得如何了?”鄴錫靠在欄杆處眺望著。“稍後便要進行決賽了,三支隊伍中有一支是靖遠侯的。”鄴與同道。鄴嬰之也趴在欄杆上,不過她所在的閣子在他們的隔壁,這閣子的皇族子弟幾乎都在跟鄴純之他們討論詩詞歌賦,無趣得很!她忽然很想溫善出現,跟溫善一起看比賽也總比跟這些共同的話題也沒有多少的皇族子弟要好!忽然,她想道:“為何偏偏要溫善出現呢,我也可以去找她的呀!”這麽想著,她也不看龍舟比賽了,而是知會了鄴純之一聲,就往溫宅來了。到了溫宅遇上正要出門的賀顧和葉芳,從賀顧的口中得知孟芳帶著溫元去玩了,家中除了柏伶便隻有看門的高二,溫善倒顯得有些孤零。“小郡主來得正是時候,善兒如今在屋內看書,你不妨去找她玩吧!”賀顧道。“那我進去了!”小郡主歡快地往裏頭跑。葉芳看著小郡主的背影低聲道:“夫人,娘子不是抱了賬簿去琢磨麽?小郡主此時進去,會不會打攪了她?”“難得休務,就讓她好好玩會兒!”賀顧說著,從高二的手中接過韁繩,一個利索的翻身就坐在了馬背上,可謂英姿颯爽!鄴嬰之通過柏伶的帶路來到了溫善的書房外,隨後她便打發了柏伶跟趙鈴去玩了。柏伶正因為溫善要呆在家中而無法出去玩,心中正鬱悶呢,如今趙鈴來了,她算是找到伴兒了。溫善的書房就在她的臥房旁邊,鄴嬰之正要開口叫溫善時,透過大開的窗戶發現她正全神貫注地對著賬簿寫寫畫畫。溫善認真的模樣讓鄴嬰之不好意思開口打攪,她見房門也沒關,便走了進去。鄴嬰之一直以為東堂那兒是溫善的書房,可沒想到這間不算大的屋子才是她的書房。書房裏頭掛著不少字畫,字跡頗為眼熟,而畫則多數是水墨畫,隻有《春日郊遊圖》、《秋日賞楓圖》上了色彩。鄴嬰之發現這些字畫的落款都是同一人,那紅白分明的印章上印刻著“探微居士”。鄴嬰之不懂字,也不懂畫,她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到書架上。擺著的書架子上除了四書五經、邸報、朝報,更多的是算學方麵的書籍,還有幾本話本。“沒想到溫善也看話本!”小郡主好奇地拿起一本話本,正打算翻開來看,又覺得自己沒經過溫善的同意便擅自看打開來看是十分無禮之舉,於是又把話本放了回去。她在書房內逛了半圈,而溫善依舊沒發現她的存在,她忽然玩心大起,也不開口,而是偷偷地溜到溫善的身邊看她在做什麽。“舊管、新收……這是什麽?”鄴嬰之一頭霧水,她發現自己居然看不懂溫善在寫些什麽,“難不成我很笨?”對自己的腦袋瓜子產生了質疑的小郡主尋了一張椅子坐下,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不過很快她就發現溫善所寫的內容其實與結算法有關,她才鬆了一口氣:“我沒學過算學,不懂這些也不足為奇!”“不過溫善怎麽能這麽遲鈍呢,我都在這兒呆了這麽久了!”鄴嬰之腹誹,溫善認真時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上前去搗亂,可她也知道搗亂的後果,於是隻能乖乖地發起了呆來。溫善的書房是東西開的,她坐的位置又是臨窗,斜陽從屋簷下灑落半室的金光,便將她的半邊身子也印照得發亮。鄴嬰之支著下巴,可以看見溫善從光潔的額頭到下巴,線條柔美的側臉。心裏似乎有螞蟻在啃咬,漸漸開始熱乎和酥麻,鄴嬰之收回目光,捂著心口,初見溫善時的那種一閃而過的感覺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和綿長。鄴嬰之不禁暗想:“我這是怎麽了?”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而且那種感覺又在慢慢褪去,她幹脆不想了。不知不覺間她也呆了許久,有些困乏,下意識地便打了一個哈欠,而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的溫善終於察覺到她的獨處空間中闖入了別人。“娘讓你進來了?”溫善扶額,她娘是徹底把鄴嬰之當成她的知心好友了,這麽輕易地就讓她進了來。鄴嬰之心中虺虺:“你生氣我沒跟你打招呼便進來了?”溫善抬頭,微微一笑:“這倒沒有,不過小郡主為何不喊我,若早些喊我,我也不至於丟下小郡主一人在這兒呆坐這麽久了。”她自知讓小郡主在書房中安靜地待那麽長時間,那一定是一件很無趣和折磨人的事情。“我來之前也不知道你有事要忙,所以我冒昧登門,怎好打攪了你呢!”溫善仔細地打量了小郡主一番,不得不說,小郡主其實挺知書識禮的,她是賀顧和柏伶放進來的,所以她不怪小郡主。而小郡主能在發現她正在處理自己的事情時,選擇安靜地待著,並沒有打擾她,可見小郡主的耐心和懂禮。“其實也不是甚麽要事。”溫善道。小郡主這才湊了過去:“你這是在做什麽?”溫善心想她做的事情也並非見不得光的,而小郡主難得感興趣,她將四柱結算法相告也無妨。小郡主初時聽得一頭霧水,經溫善解釋,總算明白了基礎的問題,她不由得衷心稱讚:“溫善你真厲害!”她發覺不管是經學還是這些能運用到公務、正事上的偏門學識,自己都遠不及溫善,明明她們相差才一歲!她也漸漸地意識到,溫善接觸麵比自己廣了許多,溫善的圈子比她的也大許多。第一次,鄴嬰之產生了不能止步於宗正寺的考試上的決心。作者有話要說: 小郡主不是隻會賣萌的_(:3」∠)_第21章 悸動夏日炎炎,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即便是午後,熱意依舊沒有消減。“小郡主為何不隨南安郡主她們去看龍舟比賽?我可是聽說今年靖遠侯組建了一直隊伍,要爭奪優勝呢!”鄴嬰之撇了撇嘴,道:“是呀,靖遠侯不僅組了人去比賽,還開了賭局,那洛水兩岸可熱鬧了。可我對他們所做之事、所說之話並不感興趣,故而才來尋你。”“那幸虧我沒有答應別人出遊的建議,否則小郡主得白跑一趟了。”小郡主震驚地看著溫善:她居然還會與人出遊,我以為這人隻會窩在書房中琢磨學問來著!“小郡主莫非以為我隻會窩在家中看書打發日子?”小郡主更加震驚了,雞皮疙瘩也悄悄地爬了上來,溫善無奈地笑道:“小郡主你想說的話全都寫在了臉上了。”鄴嬰之連忙捂住臉,“真這麽明顯?”這反應過於可愛,溫善忘了君臣之間橫著的溝塹,伸手將她的手拿下來,又盯著瞧了一會兒,才認真地回道:“明顯!”溫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鄴嬰之的腦海中猛地閃過她的側顏。心中那古怪的感覺像藤蔓生長似得爬上來,將她的身心纏繞,讓她一張嫩臉悄然地染紅、發燙。小郡主的手熱乎乎的,握在溫善的手心中又有些軟,她看見小郡主臉上浮現的紅暈,不知怎的竟覺得此時的小郡主少了一絲稚氣,反而有些嫵媚。喉嚨悄悄地滾了滾,溫善的神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不過很快便自我掩飾起來。她收回了目光,又放開鄴嬰之的手,微笑道:“不過我今日所為似乎也讓小郡主覺得無趣了吧?”“看你看了許久也不覺得無趣”這樣的話鄴嬰之自然不可能說口。她略心虛地轉移了話題,跑去書架上拿起溫善的話本,問道:“沒想到你也看話本,這話本講的是什麽?”溫善接過話本翻了一下,道:“講的是江寧有戶人家生了一個女兒叫秀秀……”話本在此時並不流行,寫的人不多,寫得好的更少。即便在洛陽,書肆中大受歡迎的也隻有經由演史、小說這類伶人表演過的話本,敘事和文字都沒有經過精雕細琢,很是粗糙。讓溫善去看那些話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難得發現幾本寫得好的又發人深省的話本,她就買了回來。如今的話本以摻雜了神鬼元素在內為主流,即便是溫善所熟知的曆史上,明清流行的話本也是以鬼怪故事為多。溫善買的幾本話本中,隻有一本是無關鬼怪的,讓她頗有一種在看《聊齋誌異》的錯覺。小郡主聽完溫善的口述,氣得臉都紅了:“那侯爺太過分了,他家中已妻妾成群,竟然因為看上了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就要拆散她跟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這太無法無天了!還有那女子的爹娘,居然因為女子不願為妾,竟活生生地將她打死,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化身為厲鬼……”“不過是話本,小郡主不必如此動怒。”溫善笑了笑,將話本塞回書架子上。小郡主卻上了心:“你說,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事情嗎?”“鬼怪嗎?”小郡主搖頭:“那叫秀秀的女子所遭遇之事。”溫善沉默了小會兒,才道:“不管是哪兒,總有這樣的不平事,那侯爺興許是一個官吏,也有可能是世家子弟,甚至隻是一個跟官府勾結的豪紳。”小郡主也沉默了,這麽多年來她從沒聽聞過這樣的事情,更別說她是否親眼所見,她忽然覺得有些難過。溫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管是聖人還是朝廷,都在為避免這樣的事情而努力,即使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可世道最終也會為秀秀做主的,還她一個公道的。”這並非鄴嬰之難過的全部原因,她隻是想起了南安郡主:“你說,姑祖母為阿姊賜婚,是阿姊願意的嗎?”“這得問南安郡主,不過,她興許是願意的。”溫善道,南安郡主和鄴嬰之最大的不同之處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若她不願意,女皇也不會花賜婚的心思。既然她很坦誠地接受了女皇的賜婚,必然是這樣做的後果有她想得到的。“可我不想讓爹娘替我做主了。”鄴嬰之道。從前許王總是訓斥她不識禮數便找不到好人家,他也時常念叨著要將她嫁出去,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不過從前對這件事並沒有那麽上心,她也過的沒心沒肺的,如今忽然發現她其實根本就不願意。溫善突然語塞,不管女子的地位如何提升,可總少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族子弟的婚事多由宗正寺負責主持,可人選卻大多數由父母商定,兒女的意見也在其列,卻摻雜了權力、利益而讓他們也變得不能遵從自己的內心。如果許王要把小郡主嫁給一個世家子弟,那依照小郡主的脾性,一定會被欺負的。想到這裏,溫善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小郡主。被人摟在懷中的感覺很是陌生,可卻又有那麽點激動,方才的憂慮早就拋諸腦後,如今滿腦子都是被溫善抱著的緊張和悸動。因憤怒而發紅的臉色漸漸地溫和了,連紅暈都是少女的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