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所在車廂。


    秦風緩緩睜開眼,抿了一口熱茶,嘴角微微上揚,笑著道:


    “看來收獲頗豐啊”


    大橘一臉問號,沒聽明白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也沒多想,繼續望著右前方的那個人,開口問道:


    “秦風,我們都快盯了他一個時辰了,這人怎麽一動不動?”


    那人剃著光頭,身上披著一個麻布袈裟,雖然看著體型骨架很大。


    但或許是由於長途奔波勞碌,中年男人麵頰向裏凹陷。


    頷下胡子拉碴,瞧著很是疲憊的樣子。


    “現在動了”


    秦風朝那裏仰了仰下巴。


    隻見中年僧人挪著步子往前走,走到一對年輕夫婦身邊,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禮。


    “滾開滾開,我們沒多餘的錢給和尚”


    年輕夫婦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嫌棄的鄙夷。


    女人甚至緊了緊自己懷中包袱裏的嬰兒。


    好像是怕自己的孩子呼吸到被這個髒和尚汙染的空氣。


    又或者根本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他。


    “二位施主,貧僧不是來化緣的”


    “那就起開!別堵在這!!”


    男人生氣了,情緒激烈,他似乎很不耐煩中年僧人站在自己旁邊。


    “貧僧會離開,隻要施主把懷中拐來的孩子還給貧僧,貧僧這就離開”


    男人臉唰一下白了。


    猛的站起身四周看了看,發現這節車廂不算嬰兒僅有他們三人。


    男人表情鬆泛了些,但眼神依舊死死盯著僧人。


    “你胡說些什麽?!什麽拐賣?!


    這分明是我們的女兒!和你有什麽關係,你有什麽證據?!”


    “貧僧不會記錯兩位施主的臉的。


    因為就是兩個月前,就是貧僧親手將這個孩子送到了你們手上”


    中年僧人抬起頭,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啊?秦風,我怎麽沒聽懂呢,什麽意思?”


    大橘懵了,這又是拐賣,又是送,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蛋?


    “這位小僧收留了很多被遺棄的女嬰。


    但由於許是囊中羞澀或其他原因,無法負擔得起那麽多孩子的生活需用。


    那兩人應該是假借收養之名,將孩子從這位小僧手上騙了過來”


    “哦~那這兩個人真可惡!”


    三人的對話仍在繼續。


    “哦,我想起來了”


    男人上下打量了僧人兩眼,終於將眼前這位已經快瘦的不成樣子的僧人認了出來。


    “靜悟大師啊!您不是將這個女娃送給我們了嗎?


    怎麽?反悔了?!不可能!人不能言而無信啊”


    由於車廂隻有他們幾個人的緣故,男子說話語氣格外放肆。


    “我是將小雨送給了你們,可你們明明答應我會照顧好她的啊!”


    靜悟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一雙大手握緊。


    嘴笨的他此時隻能通過提高音量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你怎麽知道我們沒照顧好她!”


    一旁的女人突然插嘴。


    聞言,靜悟的眼霎時間紅了:“如果你們照顧好她了。


    那我..那我現在,為什麽感覺不到她的心跳了?!!”


    靜悟猛的伸手,速度之快力氣之大,男人女人都沒反應過來。


    “你幹嘛?!”


    男人一拳打了上來靜悟不理,生生挨了一拳。


    抱過女嬰迅速轉過身蹲下,背對著年輕夫婦。


    將女嬰抱在懷裏,僧人顫抖著就那塊幾乎要將女孩口鼻完全掩住的布撥開。


    臉輕輕碰了碰女孩的小臉。


    小雨已經快一歲了,早就不像剛出生那會兒看著皺巴巴的。


    小臉光滑圓潤,兩顆葡萄般大眼最喜歡盯著靜悟笑,靜悟也最喜歡每天逗弄小雨。


    可此時的小雨,眼睛哪還有之前那般純淨靈動。


    灰蒙蒙渾濁的一片,小臉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無論靜悟怎樣呼喊,都靜靜地像個木偶一般。


    一滴..兩滴..


    血淚滴在白色的繈褓上,染出一片片紅花。


    “小雨,你再看看叔叔,再看看叔叔吧,求你了..嗚”


    靜悟壓抑著哭腔,一張臉上血跡和淚痕交融。


    那年寒冬,一個誓要斬斷紅塵煩惱絲的男人。


    被雪地裏的一雙清澈的眼眸,再次卷入滾滾紅塵之中。


    他沒有父親,可這個小女孩讓他體會到了做父親的感覺....


    佛說,要四大皆空。


    佛說,要回頭是岸。


    佛說,要忘卻紅塵是非。


    佛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你為什麽不救救小雨呢?


    “嘭”一聲,木棍斷裂。


    靜悟被巨力打倒在地,後腦勺流下一大片鮮血。


    男人一把將女孩的繈褓奪了回來,用力地上下晃蕩。


    女人也湊了過來,眼神中帶著癡狂。


    “貨怎麽樣,貨沒是吧?這個死和尚是不是來搶我們的貨的?”


    邊說著邊伸手用力去捏女孩的身體,好像自己手中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隻是一個裝著什麽的布袋。


    “放心,都在裏麵呢,下一站我們就下!


    這一批貨一轉手,我們他媽的下半輩子就不愁了!”


    男人又晃了晃手中的女嬰,女嬰嘴角溢出來了一絲血跡。


    砰砰砰..砰砰..砰... ...


    最後一縷生機,徹底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靜悟趴在血泊中放肆的笑。


    因為佛心通明,所以他收留了在暴雪中大難不死的女孩。


    因為佛心通明,所以他到最後也沒有懷疑夫婦兩人。


    因為佛心通明,哪怕相隔千裏,他依舊可以感受到女孩微妙的心跳。


    以及那世間最純淨的微笑。


    也是因為佛心通明,他親自感受到了女孩在這個世間最後一縷生機,徹底斷絕。


    佛啊,你究竟要逼死這世界多少自己的信徒,才願意再回首看一眼紅塵啊。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靜悟大手不停著拍打這車廂地麵,如癲如狂。


    年輕夫婦見狀,腳步後退半步,心生畏懼。


    眾生皆知,畏懼是惡的養分...


    我悟了,我悟了!


    師父,靜悟悟了!!


    佛說,人人皆可為佛。


    我,就是佛!殺佛!


    我要...殺!


    靜悟雙眼射出奪目的紅光。


    一團團黑霧從四麵八方湧來飛進靜悟的袍子裏,與紅光相縈繞。


    托著靜悟的身體一點點漂浮在口中,一口佛像從靜悟袍子裏飛出,靜靜地懸浮在靜悟麵前。


    這尊被靜悟供奉了幾十年,就連千裏奔波都始終帶在身上的佛像。


    此時全然沒有一絲絲佛光,相反的,佛身籠罩著一抹黑色,如漆如墨。


    相由心生,心變了,佛相自然也變了。


    靜悟一把抓住佛像將其塞到自己心髒處。


    靜悟沒有死,黑淚塗滿全身,笑容獰笑可怖。


    年輕夫婦嚇傻了,一把丟下女嬰就要往外跑,邊跑邊叫:


    “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救命!這裏有鬼啊!”


    接過繈褓,靜悟麵朝夫婦二人逃亡的背影。


    我要你們把血肉補給小雨!


    黑霧纏身,一把纏住夫婦。


    我若成佛,世間無魔....


    黑霧裹挾著四人身軀,在靜悟的獰笑中破壁而出,向下墜落,下方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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