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浩盤膝打坐一夜,卻始終心神不寧,無法修煉。


    父母的安危縈繞心頭,壇子的神秘身份纏在其中,人麵雕黑衣人詭異的身影不時閃現,一切都讓他無所適從。


    亂了,一切都亂了。


    或許,已經沉寂的很多渣滓又會再次泛起,然後牽連眾人,生死難料。


    ……


    第二天一早,玲瓏學宮的靈舟就緩緩起飛,錢七星帶著幾個宗師,駕著那柄巨大的飛劍,一直送出很遠,才拱手而別。


    靈舟之上,氣氛還算欣喜。


    多數人都不知道薑浩心中的擔憂,他們沉浸在薑浩奪魁的榮耀之中,言語間很是自豪。


    薑浩躲在了小艙裏,盤膝打坐。水尚天在一邊陪著,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靈舟安然飛行兩個時辰,進入南辰郡境內,薑浩去了土半山身邊,協助指示方位,很快,靈舟就降落在薑家宅院門前的空地上,引來一大幫人圍觀。


    宅院好好的,這讓薑浩心裏燃起一絲僥幸:或許雪皓然隻是胡說八道。


    迎麵卻跑來幾個差官模樣的人,為首的對著薑浩拱手問道:“敢問這位修士尊姓大名?”


    薑浩一邊匆忙前行一邊說道:“玲瓏學宮修士,薑浩。”


    “原來是薑修士,你可是接到了通稟,回來探望的?”


    薑浩一下子頓住了,他很想問問對方通稟了什麽,但又害怕聽到不祥的消息,他就那麽皺著眉頭站著,一臉的迷茫。


    水尚天暗自歎了口氣,上前說道:“我是薑浩的師父,玲瓏學宮青木峰次席水尚天,發生了什麽事?”


    為首的差官趕緊道:“五日之前,有魔修突襲薑家宅院,擄走薑德信夫婦和幾個貼身的下人,之後急速逃遁。我等奉上差之名,在此值守宅院。”


    薑浩頭腦中轟然一下,整個人瞬間就迷失了本心。他木然轉頭,呆呆的望著自家緊閉的大門,不由然的邁開腳步,機械的走過去。


    差官正打算阻攔,被水尚天製止了。


    薑浩就這樣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庭院裏一切照舊,房屋嚴整,花木芬芳,不時有奴仆忙碌其中,看到薑浩進來,不由一驚,趕緊低頭肅立,站在一旁。


    薑浩仿佛遊魂一般,穿越庭院,進了正堂,進了父母的臥房,進了偏房,進了任何一個他想進入的房間。


    一切都很正常,家具完好,擺設齊全,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和破損之處,就連臥房裏的帷幔都是完好的。就好像主人還在,一切照舊。


    一個幹瘦的老者不知什麽時候跟在了薑浩身後,隨著他一起四處遊蕩,眼見薑浩沒完沒了,老者找到水尚天嘀咕了幾句。


    水尚天點點頭,沉聲道:“薑浩,暫且收悲,正堂說話吧。”


    薑浩抬頭望了望淺藍色的天空,幽幽歎了口氣,無奈說道:“走吧。”


    老者是薑家的管家,名叫薑維亮,上次薑浩回家的時候,曾經見過。


    他年紀雖大,輩分卻和薑浩一樣。不過這個輩分隻是勉強論得上,關係比較遠,因而並未受到地乳一案牽連。


    眾人正堂坐定,薑浩拱手道:“大兄,說一下當日的情況吧。”


    薑維亮卻不敢以大兄自居,恭謹回到:“少爺,這事說起來很奇怪,我們一開始沒有任何發覺,直到一隻大鳥帶著老爺夫人還有幾個下人飛走,他們害怕的大喊大叫,我們才知道出事了。但是大家都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鳥越飛越遠。後來來了官差,說是魔修擄人。”


    土半山插話道:“可曾看清是什麽樣的大鳥?”


    薑維亮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慌忙說道:“我……看清了,像一隻大鷹,黑乎乎的,竟然長著一張人臉,看上去很是詭異。”


    土半山又道:“大鳥身上頭上有沒有癩瘡?上麵有沒有其他人?”


    “好像……沒有癩瘡。”薑維亮沉思起來,“其他人?沒看到,動作很快,一下子就過去了。”


    “當時是什麽時辰?”土半山又問道。


    “大約是巳時初刻,我後來看了漏壺,官差來的時候是巳時正刻。”


    土半山沉吟片刻,事發五日之前,和靈舟遭襲是一天,時辰上來看,也比靈舟遭襲早了兩刻,如此算來,當時洪嘉打算稟報的,正是薑宅遭襲一事。


    另外,如果管家真的看清了,襲擊薑宅的人麵雕沒有癩瘡,那麽,就有兩隻人麵雕現身,或許也就有兩個黑衣人。


    陣仗不小啊。


    正思忖間,外麵一陣騷動,薑浩抬眼望去,巡察使洪嘉帶著幾個人匆匆而來。


    土半山立刻瞪圓了眼,厲聲問道:“洪嘉,當日之事,為何不說清楚?”


    洪嘉立刻愣住,心說,當時是你攔著我的,你現在翻後賬,有意思嗎?


    土半山卻不依不饒:“哼,當日你故作玄虛,半含半吐,眼見我等急於趕路,就疏於通稟,該當何罪?”


    這話雖有些胡攪蠻纏,但也並非毫無道理。


    大體意思就是:事關緊急,就算我攔著你,你也得拚死稟告。


    洪嘉很是窩火,思路在一瞬間百折千回,終於收斂顏色,沉聲說道:“我乃南辰郡巡察使,由聖皇直接任命,向修秘樞回稟一切事務,什麽時候需要向玲瓏學宮稟報了?”


    土半山沒想到洪嘉還敢反擊,直接愣住了。


    水尚天立刻跟上,冷聲說道:“薑浩乃玲瓏學宮修士,聖皇恩賜朝服官靴,如若全身披掛起來,你洪嘉也得躬身施禮,他家中逢難,你通稟一聲,乃是分內之事!”


    洪嘉也沒了退路,朗聲道:“當麵通稟,被土長老斷喝,我已向聖皇及修秘樞做了行文稟告,也給玲瓏學宮發去了文書,分內之事,已然了結。倒是薑浩,之前身上魔修之事尚無定論,現在家人又被魔修擄走,我看,怕是吉凶難論!”


    好吧,這就是洪嘉敢於翻臉的底氣:薑浩再次和魔修牽涉!


    水尚天樂了:“洪巡使,你怎麽不說說,這是你治理無方,蠢笨無能所致!薑浩魔道甄別一事,毫無瑕疵,聖皇尚且認可,你竟敢說尚無定論,你好大的狗膽!


    更何況,或許正是你多次攀咬,以致魔修聽聞,故而出手,擄走薑浩父母,以混淆視聽,營造亂局。洪嘉,這都是你惹下的禍端,你可知罪!”


    土半山也緩過勁來,厲聲喝道:“對,南辰郡魔修肆虐,人心惶惶,你可知罪!”


    洪嘉臉上青紅難定,陰晴交接,咬了咬牙說道:“我有無罪責,輪不到你二人指手畫腳。我原本行文玲瓏學宮,一為通稟,二為詢問薑家宅院地產奴仆之事。當前,這些財物人員由公署衙門代管,是留是賣,薑修士自行決斷,我等的周護職責,今日算是了了,告辭!”


    說完,帶領手下官差,呼啦啦走了個一幹二淨。


    土半山冷哼一聲,罵道:“狼子野心,混蛋之極!”


    水尚天勸慰道:“土長老息怒。”又轉頭問道:“薑浩,你什麽想法?”


    薑浩沉思片刻,歎口氣說道:“父母雖被活擄,但以魔修之凶殘,十死無生,我和棉兒都在學宮修煉,無暇顧及,還是賣了吧。”


    薑維亮噗通跪下了,淒然喊道:“少爺,不能賣啊,老爺夫人或許無事,等他們回來,也要有個去處啊。老奴願守著產業,保證毫厘不差,每年都把收益送給少爺。”


    水尚天想了想,也勸道:“對啊,不急一時,要不你再等等?”


    薑浩搖搖頭:“我和洪巡使頗多過節,留下產業,算是授人以柄,還是算了,發賣吧。”


    說完起身,攙起薑維亮,好生勸慰一番。


    接著,薑浩收斂家中資財,收入儲物戒中,又召集下人,聲明了發賣事宜,同時承諾,下人無奴籍者,資三年月例,以安身立命。下人有奴籍者,全部去除奴籍,資一年月例,以安身立命。


    此等豐厚遣散之資,讓所有下人奴仆欣喜若狂,高呼英明。


    薑浩心裏卻酸澀無比。


    他當然想留下宅院產業,總歸是個念想,也是一份穩定的收益。


    但是真的不能留。


    父母被擄走,極有可能和壇子有關。而一旦有人想通此關節,揪住不放,這些宅院地產同樣保不住。


    而且,這滿院的下人奴仆,到時候極有可能丟了性命。


    所以,還是趁著局勢不明,快刀斬亂麻,放眾人一條生路吧。


    ……


    水尚天親自陪同薑浩,帶著相關文書,去了郡府衙門,用最快的速度脫去家中奴仆的奴籍。


    接著,回到家中,發放文書和遣散資財,速度之快,讓人瞠目。


    下人們又興奮又迷茫,黑壓壓的聚在一起,給薑浩磕了頭,才各自散去,隻留下薑維亮領著幾個信得過的下人,依然聚集在薑浩身邊。


    他們也領到了遣散資財,隻是接下來要售賣宅院田產,還需留下操持。


    薑浩卻不能繼續等了,順道來家裏查看吉凶,已是土半山臨機決斷,擔了些許風險。


    薑浩不能留,別人卻沒有這個顧忌。土半山和水尚天商議一陣,最終留下了兩個修士,幫著周護宅院,震懾宵小。


    申時已過,靈舟騰空而起,返回玲瓏學宮。


    薑浩立於靈舟之上,眼看著寬闊的宅院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心中千番滋味,滾滾而過。


    這一片薑家祖宅,失而複得,得而複失,其間悲喜,一如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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