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丹藥典籍中所說的迷魂香的藥性,薑浩漸漸讓目光渙散,神情麻木,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空洞飄忽起來。


    他依然在講述魔域試煉的經過,隻是他的講述已經不再那麽細碎,而是變得正常了很多。


    雪獨行依然安靜的聽著,不時微笑頷首,予以應和,慢慢的,他開始插話點評,對薑浩的作為表達了高度的讚賞。


    終於,在薑浩提到遇見周玉瑤的時候,雪獨行又插話了。


    “薑浩,遇見周玉瑤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場嗎?”


    薑浩木然的搖了搖頭,語氣呆板說道:“沒有啊,隻有周師姐一個人,她見到我剛收服的金毛獸,很是吃驚。”


    “哦,繼續說吧。”雪獨行笑道。


    薑浩繼續講述,雪獨行繼續傾聽,不時點評或者詢問。


    薑浩主動講述了遭遇陰陽猿之事,還說自己同陰陽猿一番大戰,小有收獲,得到了兩張陰陽猿毛皮,這讓雪獨行有些吃驚,此毛皮很是珍稀,據說皇家也僅有少量存貨,沒想到這小子倒得了兩張。


    很快,薑浩說到試煉第二日夜間,遇到李存寶被人挾持,自己出手相救一事,雪獨行笑著插話:“那挾持之人,你認不認識?”


    薑浩呆呆搖頭,嘴裏說道:“我不認識,不過我猜出來了。”


    雪獨行一下子來了精神,他雖然在幫冰寧遠的忙,但主要的職責依然是調查修士殞身一事,如果能從薑浩這裏順手得到一些關鍵信息,也算是很大的收獲。


    他趕緊問道:“是誰?”


    “是世子殿下和他的隨從。”薑浩木然說道。


    雪獨行一下子愣住了,他願意幫冰寧遠,隻是出自對皇族的天然敬畏,但並不說明他就完全相信冰寧遠。


    事實上,他心裏很明白,冰寧遠在試煉中絕對不會安分。


    但他萬萬想不到,冰寧遠的膽子這麽大,竟然開始綁人了!


    那他……有沒有殺人?


    雪獨行後背一陣發冷,如果查來查去查到了冰寧遠頭上,那皇室的威嚴何在? 而我自己又該如何向聖皇呈報?


    他皺起眉頭,目光向下首兩人逡巡片刻,那兩人心領神會,點頭示意。


    雪獨行稍稍安心,開口說道:“世子乃是皇族,不可平白誣陷。”


    薑浩卻呆呆的搖搖頭說道:“八成是他們,他們雖然蒙了臉,但體形很類似,而且他們說過幾句話,聲音也像。”


    雪獨行道:“猜測而已,我來問你,這以後,你有沒有讓金毛獸去追殺對方?”


    又到了關鍵問題,薑浩緩緩說道:“沒有啊。不過,這凶獸我剛剛收服,野性不改,半夜的時候偷偷跑出去了,快天亮了才回來。對了,它還尋回了李存寶被搶走的儲物袋,也不知道它怎麽做到的。我後來猜測,或許是從世子殿下手裏搶回來的。”


    雪獨行有些頭疼,怎麽你非得提到世子殿下呢?


    不過他也明白,薑浩現在神魂被藥性迷惑,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攔也攔不住。


    算了,由他吧,敏感的內容不要記錄在冊就好。


    就這樣,薑浩一邊假裝中招,呆呆的講述試煉經過,一邊見招拆招,隱藏了諸多關鍵細節,消除了自己的全部危機,反而把冰寧遠的諸多惡行原原本本的敘述出來,連他施放斷魂丹的伎倆都說了,聽得雪獨行三個人心驚肉跳的。


    至於逼迫冰寧遠寫罪狀的事,薑浩沒說。


    這事暫時不能公開,否則自己也會惹一身騷,皇族之人是那麽好逼迫的嗎?


    但是不說的話,萬一冰寧遠知道了今天的談話內容,肯定會懷疑薑浩並未被迷魂藥所傷,也是麻煩事。


    薑浩的對策是,裝睡。


    等他說完了冰寧遠施放毒藥之後,就語氣遲緩,目光呆滯,從圓凳上栽倒在地,呼呼大睡了。連最後怎麽衝進二甲都沒說。


    雪獨行長長的鬆了口氣,他完全想不到是這樣一個結果。


    本想著,薑浩年紀輕,修為基礎淺薄,此次衝入二甲肯定有些貓膩,事實卻是,薑浩是個實實在在的仁義之士,而冰寧遠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這特娘的怎麽記錄?怎麽匯報?


    ……


    倒地“沉睡”之後,薑浩感覺到有人上前查看了自己的鼻息,還有人差點搭上自己的經脈又飛快縮了回去,估計是被手背上的黑線嚇到了。


    緊接著,他聞到了一股香氣,隨即有人上前輕聲呼喊:“薑浩,薑浩——”


    薑浩細細辨別了那股香氣,確認是迷魂丹藥的解藥之後,終於“艱難”的睜開雙眼,茫然往四下看了看,然後一咕嚕爬起來,連連告罪。


    “罪過罪過,我竟然睡著了——”


    雪獨行笑吟吟的擺擺手:“沒事,你就是太累了。薑浩,你剛才說得很好,不過有些關鍵問題,還是得和你確認一下。”


    “好的大人。”薑浩躬身道。


    “試煉第二日晚間,你遇到李存寶被人挾持,出手相救,對於挾持之人,你可有判斷?”


    薑浩心中冷笑,表麵上拚命擺手,誠懇說道:“沒有判斷,天色又黑,對方還蒙了麵,根本看不清。”


    “哦,他們的聲音也分辯不出來嗎?”


    “當時情況緊急,根本顧不上這些。”


    “哦。這樣啊。對了,你們數次和世子殿下相遇,大家都是競爭關係,有沒有什麽衝突?”


    “沒有沒有,殿下身為皇族,性格溫潤,行事端正,對我們極為關照,我們幾個也是跟緊了殿下的腳步,才能取得最後的好名次。”


    雪獨行不知道說什麽好。眼前的薑浩,像極了想和皇室搞好關係的尋常修士,誰能想到,片刻之前他還頻頻指責冰寧遠冷酷自私、不擇手段。


    唉,人性啊。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好交差了,這個薑浩身上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最後,雪禦使笑著問道:“薑浩,你剛才提到。試煉中得了不少好東西啊。”


    薑浩“嚇得脖子一縮”,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說了嗎?那個……要上繳嗎?”


    雪獨行擺擺手:“放心,無需上繳的。不過呢,需要檢查一下你的儲物戒,做些登記,萬一以後有人急需這些東西,或許會向你征用,不過不會白要的,會按市價付給你靈晶或者靈水。”


    薑浩畏畏縮縮的摘下儲物戒,四下看了看,小聲道:“這裏怕是……有點小。”


    雪獨行點點頭:“我知道你有很多丹料,聽七皇子提起過,那些東西我們不看,你隻需取出陰陽猿毛皮和烈焰蠍尾刺,我們看一眼就行了。”


    薑浩依言而動,有差官做了記錄,還取過一份筆錄,讓薑浩過目,畫押。


    薑浩覺得好笑,因為那筆錄之上,冰寧遠全無半絲劣跡,完全是一個沉穩大氣而又豪邁的皇族才俊。


    唉,人性啊。


    很快,薑浩和三位大人施禮告別,退出小殿。


    剛轉過身,他一眼看見了等在殿門之外的王震平,他心裏突然就懵了。


    不對啊!我自己過關了根本沒用啊!


    這屋裏肯定還會燃起迷魂丹藥,王師兄鐵定要中招,然後就會說出很多不該說的話,那樣一來,不但會暴露我撒謊的行為,而且我假裝被藥性迷倒的事情也會暴露。


    這……


    “薑浩,沒事吧?”王震平迎上來,關心的問道。


    “師兄……我……”薑浩口幹舌燥,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得很。


    一邊的差官冷冷說道:“特殊時期,不得私下交談,王震平,快進去吧。”


    另一個差官也催促道:“薑修士,請盡快離開。”


    王震平沒說什麽,對著薑浩拱拱手,進了殿門。


    薑浩轉過頭,眼睜睜的看著精致寬大的殿門緩緩閉合,心裏的憋屈和無奈交織而起,揮之不去。


    他覺得,自己再一次陷入了那種等待裁決的境地,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糟糕,讓他難以忍受。


    他心裏明白,最大的危機不在王震平這裏,而在周師姐那邊。


    一旦周師姐在中了迷魂藥的情況下說出了胡二強之死的真相,那麽自己所有的謊言都將被揭穿,戕害同修的罪名,是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


    怎麽辦?大家都不在一個組,沒法接觸,也沒法通風報信。


    不行,必須得想辦法,讓師姐提前服下解藥,這樣才能消除最大的危機。


    至於王師兄這邊,雖然會暴露一些問題,但或許會像剛才一樣,雪獨行並不敢記錄在冊,那樣的話,就還有轉圜餘地。


    想到這裏,薑浩匆匆往外走去,他要想辦法給周師姐報信,用靈水靈晶丹藥珍寶,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收買一個願意幫忙的差官,把消息和解藥傳遞給周師姐!


    剛走出二三十步,對麵迎麵走了幾個人,薑浩抬頭一看,心裏頓時涼了大半截。


    前麵笑容輕淺的,正是周玉瑤,在她身旁,是兩個差官。


    薑浩顧不上那麽多了,立刻摸出一枚丹藥,快步走上前,嘴裏急促說道:“周師姐,你的傷怎麽樣了,這枚丹藥是我剛找到的,你趕緊吃了吧。”


    “幹什麽!”兩個差官急速衝出,橫在薑浩和周玉瑤之間,其中一人冷冷說道:“薑修士,好自為之!”


    說完,兩人架起周玉瑤,飛速離開。


    另有幾個護衛快速衝過來,亮出兵器,把薑浩圍在中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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