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追著謝童的腳步,越來越接近樹林深處。頭頂濃密的秋枝遮蔽了星光,謝童已經取出一隻雪白的燈籠點燃,一團明暗不定的光亮引著二人前進,葉羽忽然想到了鬼火。如果那真是鬼火,這裏就是鬼地,那自己和謝童無疑是怨氣不散的陰魂,飄忽在沉沉黑夜不知去向何方。想到這裏,葉羽低頭看看身邊的謝童。謝童眼角餘光瞥見葉羽的目光轉過來,輕笑著道:不必害怕,昆侖大俠,等一會你看到的情景隻怕比現在詭異得不知多少,那時候拜托大俠千萬莫要嚇得喊出聲來。


    *我不是害怕,也並沒有說這裏的情景詭異,在下隻是很擔心姑娘和我師傅一樣不認識路而已。


    噓,你現在看那邊,謝童一邊低聲說話,一邊把披風後的兜帽拉在頭上,她的臉頓時被兜帽的陰影遮住了。


    葉羽順她目光指示的方向看去,一團幽幽的光亮顯現出來,好象是浮在空中的,靜悄悄向前方飄去。


    看來是明尊教裏武功頗高的人物了。謝童看葉羽眼神犀利,怕明尊教的人懷疑,急忙將他的兜帽也拉起來遮住頭臉,一邊給他整理披風和兜帽一邊還小聲嘀咕道,若是漏餡了,昆侖的劍仙們當下就可以拔腿從開封逃跑,可憐我一家上下幾百口仆婢就叫貴派的大俠們害死了。


    葉羽象木偶一樣任由她墊起腳尖在自己的衣服上擺弄,一邊還得運起真氣去壓下臉上的血色。直到謝童湊近了左顧右盼一番,覺得滿意了,才點頭道:這樣子還差不多,若說扮個教主還欠幾分凶狠,扮個教友卻已經綽綽有餘了。說完拉扯著葉羽的袖子,跟隨前方的光亮走得更深了。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光亮在密林見閃動,悠悠蕩蕩,閃爍不定,後麵也必然跟著一個披白色披風的人,而每一件披風的背心上都繪有朱紅的火焰,隨著披風一起在風中飄忽,好象隨時會將披風點燃。所有人都微微垂著頭,兜帽遮住他們的臉,葉羽什麽都看不見,那些人互相之間也並不招呼,隻是走著走著,就漸漸向林間一條不顯眼的小道上匯集。走到最後,無數的白衣人手提白紗燈籠,排成漫漫長隊默默前行,無數領披風在風中飛揚,熒熒的燈火照耀下泛起淒慘的白色。周圍隻有腳步踏在土地上的沙沙聲。


    葉羽抬頭,看見前方的隊伍迤邐而上,走向了樹林最深處的一座土山,所有燈籠匯成一線斷續的光明,彎曲在山坡上,而後化入了濃濃夜色。


    身邊的謝童也不再說話,一種逼人呼吸的氣氛彌漫在葉羽身旁,他忽然覺得自己象無數陰魂中的一個,正踏著幽冥鬼土走向黃泉深處,而自己卻毫不知覺。


    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工夫,葉羽才看見前麵的隊伍開始變化,白衣的明尊教眾化作三三兩兩一群走散開去,光明的長鏈破碎了,散落成星星點點閃爍在一座高岡的周圍。高岡坐落在土山的山穀間,周圍沒有什麽樹木,隱約可以看見頭頂的一片夜空。從滿山遍野閃爍的燈火來看,這一場白衣大會中竟有上萬的明尊教眾。浩大的氣勢和山穀間的死寂相襯,讓葉羽更加心寒。


    謝童悄悄扯扯葉羽的袖子,兩人走上一段山坡,正是一個可以望見高岡平頂的絕好位置。後麵的教眾還在不斷趕來,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人流才稀疏起來。葉羽掃一眼全場,知道人數不在兩萬之下。


    所謂白衣大會,意指教中隻要穿白衣者都可以來此,而明尊教眾皆是白衣,這便是說開封附近的明尊教徒都可以參予此會。場中之人不下兩萬,我估計這場大會約有一半的明尊教徒趕到了此間,那麽開封周圍明尊教五萬教眾一說,當不是虛言。謝童湊在葉羽耳邊小聲說道。


    召聚數萬人來此不是一樁小事,明尊教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呢?


    葉公子有不解之事都可以問我,我卻去問誰?謝童苦笑,不過理應不是小事,我能夠入明尊教得這件披風也不過三個月之前。明尊教裏還隻是一個階下小卒,這種大事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你看那邊山岡下的四個白衣人胸前也有火焰光明的刺繡,是明尊教十六路光明使中的四人。他們尚且隻能站在山岡下守護,那一會兒山岡上的人物或者真是你所求而不得的五明子中人。


    十六路光明使作何解釋?


    明尊教內,高手有不同的名號,有稱樂明佛使,有稱造相佛使,還有稱淨風佛使,所司的職責我還沒有打探清楚。隻知道持世明使、十天大王、降魔勝使、催光明使和地藏明使五人是淨風佛使屬下,各管傳道、傳功、護法、醫藥和超渡,都是本教內的職務。而教外弟子則遣十六路光明使巡行四方,分屬地水風火四部,每部又分天地光明四堂,合為十六路。至於令師所惦記的五明子,隻恐怕連那十六路光明使也沒有機會見過,更不必說我了。謝童這時候不敢嘻笑,隻是不動聲色的給葉羽解釋著。


    葉羽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高岡下確實站著四個衣著與眾不同的白衣人。四個光明使緩緩的掃視周圍,兩個明尊教眾正一前一後走過他們身旁。葉羽隻看見後麵那個人的背影,可僅僅是背影,也讓他眉頭一跳,心裏猛然生出疑惑。


    怎麽了?謝童看見他的神色忽變,急忙低聲問道。


    剛才過去的一個人,背影我很眼熟,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了。葉羽沉吟片刻才答道。


    莫非是昆侖門下?難道昆侖門下也有白衣教眾?


    不是,葉羽搖頭,這一代昆侖門下隻有我一個人。


    空想無益,到時候我們多加留心就好,人已經到齊,估計戲也該上了。謝童深深吸了口氣,分明是頗為緊張,一會兒還請葉公子不要輕易出手,我謝童先在這裏千恩萬謝了。


    出手?葉羽搖頭苦笑,這兩萬多明尊教眾,他手中長劍縱然鋒利也架不住人海人山。


    原來葉公子也並非全無畏懼嘛。謝童看見他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淺淺的笑了。


    升火!四個光明使中領頭的一人揚起了手臂,聲音不高,可是在山穀間回蕩來去,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上千的火堆被眾人點燃,明尊教眾紛紛將手中的燈籠投進火焰裏,一時間火勢更為旺盛。葉羽二人身前就有一大堆火焰,烈焰推出的滾滾的熱風直撲臉上。葉羽隻聽見周圍的明尊教眾大聲歡呼,一齊摘下了頭上的兜帽,分別向著離自己最近的火堆跪下。


    熊熊聖火,同歸光明。那人又朗聲喝道。


    明尊照耀,暗魔不生。千萬人齊聲響應,整個山穀為之震顫。


    就在這個時候,高岡上忽然起了一陣穿雲裂石的長嘯聲,嘯聲雄渾浩蕩,越拔越高,仿佛大地都為之震動,讓人不由自主的要掩住雙耳。葉羽心下寒意大盛,因為這種嘯聲的內力已經不是尋常的武功,而是近於魏枯雪曾經提到的天道慧心之術。那長嘯的人根本就是把嘯聲傳到四周,融合在周圍自然裏汲取周圍的精氣真華,然後再一次推開,隻要他嘯聲所到的地方,根本就不會衰弱,甚至會越來越強。所以高岡下距離他數裏之遙的人們聽起來,就和在他身邊毫無差別。


    師傅魏枯雪能不能作如此長嘯呢?葉羽不知道,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懼,冷汗悄悄的沁出了額邊。


    整個山穀隨著那人的長嘯震蕩了很久,那人才緩緩的收了聲音,葉羽抬頭一看,一頂白紗大轎已經鬼魅一般出現在高岡上。那頂轎子之大,簡直和一間小屋一樣。而更詭異的是,轎子前後都沒有一個轎夫,無人知道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高岡周圍都是刀削一樣,要把那頂轎子送上高岡,比葉羽把那個屠夫送上大樹還要難上不知多少。


    大轎周圍的白紗在夜風的鼓蕩,耀眼的光明從轎子裏透射出來,隱約是一個人影端坐在裏麵。從高岡下看去,那頂轎子仿佛根本就是虛幻的。


    明尊聖教主,光明皇帝下降!那四個光明使齊聲吼道,聲音還在回蕩,四個人已經率先向高岡跪下,而同一時候,滿山遍野所有的火堆忽然烈焰衝天,黝黑的山穀頓時光明如同白晝!


    光明皇帝!葉羽臉色蒼白,手一抖,青筋暴現,已經不由自主的探向了龍淵古劍。


    他沒有摸到劍柄,卻摸到了一隻柔軟的手。就在葉羽摸劍的一刹那,謝童先按住了他的劍柄。隨即謝童不由分說的拉著葉羽跪倒在地下,和周圍所有人一樣對著高岡長身跪拜。葉羽迷蒙間覺得自己被周圍的聲音吞沒了。


    光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隆隆的回音狂潮一樣灌進耳朵裏,一浪高於一浪如大浪千疊衝擊著他的耳朵。葉羽覺得周圍所有人都發瘋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能明白的。


    葉羽已經顫抖起來,任他緊緊的咬著自己的牙,也還是止不住那發自心底的顫抖直到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捏住了他的手。雖然那隻手一樣顫抖著,可是微微的暖意從那隻手上傳到全身,葉羽終於靜了下來。他艱難的呼出一口氣,感激的看一眼身邊的謝童。謝童的臉蒼白一片,也勉強對他擠出了些笑容。


    似乎也隻有他們兩人才明白這裏還是人間。


    臣下領開封光明眾恭迎光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請陛下示下真法,領我等同歸光明!四光明使齊聲道。


    朕方自光明天歸來,得明尊法旨,以汝等心意虔誠,特示汝等出路。而今南方暗魔大盛,世道紛亂,故天現異兆,屢有災禍。世人本生於暗魔,心下諸多罪孽,造無數惡,此上天所以懲罰世人,驅逐暗魔者也。而明尊慈父令五明子降人間,取光明火於九天之上燃遍天下,此明尊慈悲,以光明火助汝等驅逐暗魔。汝等身負光明聖火,心向明尊慈父,正乃世間義人。明尊必不舍汝等,此時光耀柱將傾,光明煞滅天地俱焚之劫近在眼前。明尊特以朕為使,降臨人間,天地傾覆之日,本尊現大法力,匯合十二寶樹王,領汝等破天出日,同赴光明天宇,共享極樂永恒!汝今善信,必得後報!隆隆的聲音撲天蓋地,也不知道從那裏傳來,卻毫無疑問是光明皇帝威嚴的聲音。


    一眾明尊教徒再起歡呼,直到四光明使齊聲大喝,才稍稍靜了下來。


    今日光明盛典,為的是使汝等有幸瞻仰光明皇帝聖駕,堅定汝心。除此,近來教中混入了邪魔妖眾,令聖教主大為震怒,邪魔不除,隻恐聖教基業毀於一旦,請聖教主說法以昭示我等。一個光明使長聲道。


    又是皇帝,又是聖教主,方才自稱臣下,現在公然說我等,明尊教裏恩怨爾汝,上上下下關係好不混亂。葉羽冷笑。其實他心裏依然緊張,不過是覺得謝童捏著他的手不住的顫抖,所以說話安慰她而已。


    謝童卻沒有回答,葉羽低頭看去,隻看見她的目光忽然有些呆滯。


    我等光明聖教,為暗魔所深忌,我光明教眾,也當與暗魔不共戴天!此光暗之爭,千古之戰,自天地始已然有之。入我光明聖教,若懷善心,當得善果,若懷惡心,乃是受暗魔差遣,此死有餘辜。非是朕不仁,暗魔中人,天地共誅!那光明皇帝厲聲喝道。


    帶那暗魔妖眾上來!為首的光明使喝道。


    人群微微的騷動,幾個高大魁梧的明尊教弟子手持兵刃,將五個衣衫襤縷的人押到了高岡之下。數十隻火把圍繞著那些人,照亮了一張張驚恐的臉。


    當明尊教的幾個弟子扳起那五個人的臉給眾人看的時候,葉羽忽然覺得身邊的謝童身子一軟,斜靠在他身上了。他扭過頭一看,謝童非但臉上完全沒有人色,連櫻紅的嘴唇也蒼白如紙,那雙明亮的眼睛變得幽深難測,裏麵隻有看不見底的恐懼。看著她的樣子,葉羽心裏也是發寒。


    謝小姐,怎麽了?雖然認識謝童不過數天,可是葉羽實在不敢相信以謝童的心性會被什麽東西嚇成這樣。


    沒沒有什麽。謝童一邊哆嗦的回答,一邊掙紮著扶住葉羽的胳膊站直。她緊貼在葉羽的身旁,輕輕抱著自己的胳膊,好象周圍的寒冷讓她經受不住,聲音顫抖著:他們會殺人的。


    葉羽沒有聽清。他倒是聽清了光明使的聲音:此等暗魔妖人混入我明尊聖教,打探情報,傷我教友,妄圖覆滅我光明聖火,造惡無數,其心可誅!如何處置,陛下請示下。


    光明天焚!光明皇帝的聲音緩緩響起,仿佛來自天空高處。


    光明天焚四個光明使接聲一直呼喊,聲音一直傳播出去。


    場中幾個高大的明尊教弟子立刻樹起五隻兩丈餘高的木架,將五個人捆住雙手一一吊了起來。那五個人全無力量反抗,葉羽銳利的眼光掃過他們的手腕腳腕,就知道他們的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而其中的一個,竟隻是十二三歲的孩子!


    葉羽心裏猛然升起一股恨意,牙齒咬在一起緩緩的摩擦著,讓他的麵孔忽然間有些猙獰。此時成堆的木柴已經擺放在那五個人腳下,葉羽明白了,所謂光明天焚,就是要硬生生把那些人都燒死,他握劍的手緊了一下。


    不要動手,葉公子,不要忘記我說的話你贏不了他們的,謝童忽然說話了,說得很安靜。


    葉羽悚然一驚,謝童說得沒錯,以他一個人一柄劍,休想從這裏殺出去。單單是傳說中的光明皇帝,他就連一擊也接不下。朝廷的三千鐵騎,武林的七百英傑,昆侖終南兩派絕世高手的聯手,才換來的悲慘的勝利。魏枯雪的話尤然在耳──而此二人所謂的生還,也是生不如死。


    他在昆侖山習劍二十年,一直為自己腰間的長劍而傲。可是聽到方才光明皇帝的長嘯,才如仰麵見到了高山。那股沛莫能禦的力量壓在他心頭,告訴他死亡的可怕。光明皇帝要讓他死,他就隻有死路一條。可笑他二十年的驕傲,都在光明皇帝的嘯聲中無影無蹤了。


    那些都是我的師兄弟,謝童的聲音幽幽而來:都是我自己安排進明尊教的探子。和葉公子比起來,我更應該去救他們。可是所謂大事,沒有不死人的。


    謝童忽然仰起了臉,葉羽看見清澈的淚水映著火光滑落,謝童的臉上竟然是笑容──哭泣般的笑容。


    為了這件事,死的人從前有過,以後也會有。葉公子,這隻是個開頭,有的人你救不回來。你我局中之人,都要狠得下這條心!謝童靜靜的說著,葉羽在看她的眼睛,淚光下的眼睛是迷蒙的。


    為了這件事,死的人從前有過,以後也會有。葉羽在心裏默默的重複著謝童的話。看著謝童迷離的淚眼,他好象聽見往事的閘門打開了一線──謝童的心裏,竟和魏枯雪一樣有不願道人的往事。


    木柴在火焰裏剝裂的聲音傳來,四周一片寂靜,每個人眼睛裏都有恐懼,可是沒人敢說話。既然光明皇帝已經下旨,那麽這些終南山的弟子就隻有活活被燒為焦炭。


    火焰越升越高,灼燒著那些人的腳。虛弱的人掙紮著,可是卻已經沒了力氣。從腳到膝蓋,漸漸的變成炭黑色,濃重的黑煙裏,人象一塊死肉一樣被烤成幹!身邊的謝童不再顫抖,身子僵硬得象一塊木頭。葉羽悄悄走上一步,攔在了謝童的麵前,不讓她看那慘烈的一幕。身後謝童把頭頂在葉羽的背上,她什麽也沒說,可是葉羽能感覺到她在無聲的哭泣著。


    忽然,一個被烤著的人動了起來!他唯一的動作竟然是奮力縮起胳膊去咬自己手腕上的繩子,葉羽從來沒有想過人能如此瘋狂的去咬東西,簡直如同野獸一樣。繩子竟真的被他咬斷了,他整個人沉重的落進火堆裏,火焰吞噬了全身。那人淒厲的號叫著衝出火堆,奔跑了幾步終於倒在地上,直到被焚成一段焦炭,他再也沒有站起來。


    都死了麽?他們都死了麽?他聽見了謝童在身後近乎絕望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哭腔。


    他們都死了麽?葉羽在心裏問自己,自己就這麽看著他們被活活燒死了麽?十年隨身的長劍竟然象一塊廢鐵一樣,就因為做大事便不得不死人?就因為自己麵對的是天下第一的光明皇帝自己就懦弱到了這個地步?就因為怕死自己的驕傲和抱負就被扔在了一旁?葉羽忽然覺得自己連身後哭泣的謝童也不如,他不是那些人的朋友,他連那一份傷心也無法和謝童分享。


    難道二十年來英雄長劍不過是一場大夢?


    葉羽想大吼一聲,可是他吼不出來。這時候他聽見了哭聲,那個孩子還沒有死!他最矮,吊得也最高,離火焰就最遠,所以最後活下來的反而是他。可是還沒有死的孩子也終將死,因為這裏不會有人救他,所以他隻不過是哭給這群人聽。他的痛苦不過象戲台上的悲歡一樣,過眼而散


    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蕩在山穀中,如一根長針刺穿了他的心竅。葉羽忽然靜得如水。


    葉羽回身,輕輕拉過謝童披風的兜帽遮住她的臉。


    拉起兜帽的時候,修長的手指不經意的掃過謝童的臉,垂淚的謝童驚醒過來。


    等一會人一亂,你就走,不要讓大家看見你是和我一起來的。謝童聽見葉羽的話,葉羽的背影已經在一丈開外了。


    刺耳的哭聲,寂靜的人群,一個白色的影子緩緩走下山坡,繞過周圍木然的人們接近著那些燃燒的木架。他路過的明尊教徒漸漸開始注意他的行動,可是周圍的人卻沒有說話,誰也想不出他要去做什麽。


    你是何人?四個光明使其中一人首先發現了葉羽的動向。


    可是葉羽沒有停步,他還是一步一步走著,一步比一步更快。當周圍的明尊教眾不由自主的開始湧向他要攔截他的時候,誰也追不上他了。葉羽在山坡上風馳電掣般的疾行著。


    何方妖人亂我法會,攔住他,殺!四個光明使一齊驚動。他們一聲話音落下,葉羽已經逼近木架三十丈距離,他整個人化作一道電閃。隻在一瞬間他就欺近木架四丈開外,這時候周圍的明尊教弟子尚不及動作半分。四個光明使白袍展動一起阻擋在他麵前,一個奇怪的陣形阻攔著葉羽。四道完全不同的勁力從上下左右一齊湧到,一道輕靈空幻刺向葉羽的麵門,另一道渾厚沉胸湧到他的胸口,第三道則帶著熾熱的炎勁,第四的光明使的內力更加古怪,葉羽分明感覺到他的氣勁一再湧來,可是每一次都隻是推開他的動作,隨即就渙散了。


    四道氣勁下,葉羽的腳步亂了,短短的瞬間,周圍的明尊教護教弟子們醒悟過來,於是數十把刀輪帶著淒厲的呼嘯掃向葉羽的後背。


    伴隨一聲長嘯,葉羽如箭射天,在空中轉身拔劍。


    半空中龍淵古劍輝映著火光直如冰河落日,照耀著場中每個人的眼睛。


    一泓劍氣噴薄,而後破碎,無數霜色的劍光如長空雲亂。疾雲飛翔中,雪煞天劍氣化作丈二寒刀破風斬落。四個光明使為他一劍所逼,陣勢大亂。火焰也被劍上徹骨的冰寒壓下,木架轟然倒塌,葉羽已經帶著那個少年反身射出陣外。


    一劍之間,退敵,滅火,毀架,救人,葉羽竟然揮出了數倍於平日的浩蕩劍氣。


    擋我者死!葉羽落地,橫劍當胸,灼灼目光掃過周圍千千萬萬的人,然後龍淵古劍長吟著斬入人群。周圍圍繞著兵刃,鮮血和呼喊,葉羽隻能看見無數的影子在自己麵前閃過。他已無可選擇,隻能讓自己的劍氣強而更強。


    他不知道能不能帶這個孩子衝出去,他隻知道昆侖葉羽不能是一個懦夫。


    看著人群中揮劍砍殺的人如狂龍一樣往外衝去,另一側的山坡上有人微微歎了口氣。


    好身手,好膽略,少年英雄,身邊的人讚歎一聲。


    歎息的人仰首望天,沉默了許久,終於搖頭道:確實好身手,確實好膽略,確實少年英雄


    而後那人一把掀掉了頭上的兜帽,手指挑開了紫色的包袱。無聲無息,古劍出鞘,火光下無數冰紋漾起千重虛幻。一劍在手,原本平淡無奇的人忽然變得神采飛揚,一股氣勢千裏山巒一樣升起在山坡上。


    昆侖魏枯雪前來拜山!魏枯雪大笑一聲,揮劍橫指,大步走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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