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到底人類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意義這個詞是我們創的。既然如此,隻有腦子空蕩蕩的人才會選擇用自己獨一無二的生命,追隨別人設定出的東西。” 她娓娓道來的語氣,像奶奶正把一個半大的孩子包裹進溫軟安全的毛絨毯子裏。 傅景點著頭,半懂不懂,也真就慢慢柔和開心起來。 秦子衿:“常恨人心不如水,天以萬物為芻狗,所以,自己活著的意義不能依附別人,不該依靠神明。” 傅景歪了歪臉說:“你以前誇過我的工作是觸摸天庭,聆聽天籟,說這是生命最有意義的事情。” “對,”秦子衿大大方方地說,“但是事實上,我遇見別的職業的人就會換成另外的話了。” “……” 傅景哼笑,發自內心地給她大拇指。 秦子衿抬眸打量著她,“我以前偶爾會想,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你……大概因為你是有赤子之心的人。你從來堅定所愛,善良勇敢。” 傅景頓時眼眸彎彎,語氣感歎:“以為你要講很多道理教我怎麽跟爸媽溝通,原來是在誇我啊。” “嗯,兜兜轉轉一圈,我隻是用你喜歡的角度誇誇你,”秦子衿端著酒瓶,對她做了個敬酒的動作,“傅景同學,你生來就是完美的。” 傅景察覺她已經有些喝醉了。 “要喝點別的飲料嗎?” 秦子衿搖搖頭,她眼尾泛紅,托著腮幫子,低低地說: “如果都要遵循父母意誌,自己這輩子活成什麽了?生命很短,追自己的意義才是真,別的……盡力而為,不虧良心就行。” 傅景嗯嗯地應著,“你是我永遠的榜樣。” “……” 穿堂風拂過,窗簾吹得一晃一晃的,等風停,很快靜回原樣。 幾盞射燈亮著溫柔的光。 長夜漫漫,她們喝酒喝茶閑聊到大半夜,直到實在忍不住困倦,才各自回房間。傅景睡在顧青瓷平常睡覺的地方,枕畔依稀能聞見發香。 合起眼,半夢半醒裏,漆黑的腦海又悠悠地流淌過古舊畫麵。 穿著古裝的顧青瓷,容光逼人,言笑晏晏地舉杯邀酒,觥籌交錯間刀鋒寒芒,映著她滿頭珠釵亮彩華光。 “……” 傅景心想,自己是有多喜歡顧青瓷。 見不到她的時候,竟然要在夢裏幻想兩個人的前世。 — 翌日,傅景接到媽媽的電話。 讓她回家吃頓飯。 電話那頭語氣平靜溫和,還帶著輕鬆笑意,說年底還有大單,看樣子今年又能給傅景買新房子了。 傅景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媽媽表達愛的方式簡單直白,就是把手頭賺到的錢全部攢起來,等數目足夠多了就去帶傅景逛樓盤、挑房子。 也不說拿錢再投資,把生意做做大什麽的。 “……” 傅景換好衣服過去,進門就看見玄關處有一雙男士皮鞋。 她微怔愣。 媽媽走過來,把手裏剛剛煮好的東西遞給她:“你爸在書房裏,你去把這個醒酒湯端進去吧。” “這個點還喝醒酒湯?” “雖然煮得晚了,但喝下去多少會舒服點。” 書房門是關著的。 傅景小心翼翼地端著手裏的碗,湯汁倒得很滿,隨著步伐一晃一蕩的,她好不容易走到門前。 實在沒手開門。 “爸爸,你開下門。”她隻能喊了聲。 裏麵傳來細微動靜。 過幾秒,傅徵打開門,看見傅景和她手裏端的東西。 他站著直接一口氣喝掉了。 傅景傻愣愣地說:“你怎麽不問問這是什麽東西啊?” “……” 傅徵擋在門前就喝掉了,不想多廢話的潛台詞很明顯,她卻問出這種問題。 女兒的一派天真讓他心底的薄冰輕輕碎掉。 他轉身,坐回書桌前,不禁開玩笑地說:“囡囡都親自端進來了,就算是太太口服液我也得喝啊。” 傅景笑了下。 無端想起,小時候每逢節假日。爸爸不回家的時候,自己總需要給他打一個電話。 按照媽媽叮囑過的話說:“嗯,沒關係,想爸爸了,但可以忍耐……爸爸是醫生,越忙越偉大。” 等到掛掉電話。 一直聽著免提的媽媽就會在旁邊冷笑說:“接完這個電話,你爸爸現在不知道多得意呢。” 傅景琢磨不透,為什麽媽媽表現得那麽厭惡他,卻還讓自己去給他打電話。 後來很大了才能隱隱約約明白。 媽媽確實不喜歡爸爸,可也不想爸爸因此而不喜歡自己。 畢竟爸爸這個角色沒有經曆過懷孕之苦、分娩之痛,連撫養長大的過程都總是缺席的。 喬婉婷必須教傅景盡量討他喜歡一些,否則將來有什麽變故,這份父女親情在男人那裏,實在太輕易就能做到完全割裂分離。這對傅景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解酒湯,媽媽也多半是為她煮的。 而不是為了爸爸。 “……” 傅景不由看眼門外,喬婉婷還在廚房裏忙活。 沒想到爸爸昨晚那麽生氣,最後卻回到了媽媽家住。兩個人好像也很和平的模樣。 在孩童眼裏,那麽岌岌可危的婚姻,他們竟然攜手了那麽久…… 大概真就要一生一世一了。 “你媽媽把事情跟我說了,”傅徵嗓音帶著宿醉的沙啞,緩緩開口說,“你想跟女人談戀愛,沒有問題,但這個對象不行。” 傅景:“……” 她眼神疲倦,根本懶得說話了。 “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傅徵從抽屜裏拿出一疊文件,遞給傅景看,“你睡覺的那段時間,借著時差,爸爸連夜把顧青瓷這個人查清楚了。” 傅景歎了口氣:“我是知道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你知道?你知道什麽?知道她年輕漂亮又多金,還體貼溫柔?” “……” 傅徵親手拆開檔案,挑出一張保險單複印件:“錢是哪兒來的?她的親生父母死後,她才終於有錢的,在天價保單裏拿父母的命換來的錢,每分都血淋淋啊。” 傅景呆愣了下,她有點想拿資料看看清楚,又覺得不該看。 手伸出去,又收回身側。 “父母死於意外火災,她跟我說過。” “意外?如果真的是意外,像顧青瓷這種人會在發家之後,特意找到被火牽連的倒黴鄰居,好心提攜人家?那不叫意外——叫良心難安。” “……” “趕緊跟她斷掉關係,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你要找一個能握在手裏的。家裏把你養那麽大,從來不盼你光耀門楣,隻求你平平安安,健康開心。”第68章 傅景抬手撩了下散亂的碎發,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傅徵,半晌才吭聲,語氣低喃喃問:“……爸爸,你怎麽會這麽想別人啊?” 江建華以前跟她說過,小人眼裏都是小人。 他當時隨口一句,傅景卻莫名聯想起來,覺得形容此情此景無比合適了。 傅徵擰眉,他有點要發火的模樣,卻不知為何按捺住,隻是把那疊文件再次推到傅景眼前:“你真不看看嗎?” 傅景搖頭,“你用哈哈鏡看別人,誰不會被看出扭曲的樣子。” 傅徵揚唇笑了下,隻是眼睛裏沒有笑意,他轉過身,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行,那爸爸不管了。” “噢……” 傅景總感覺奇怪,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傅徵轉而跟她聊起別的事情,從快要年底了,接下來大家都會忙。開始碎碎地說,拉扯了一陣子家常話。 他說:“你爺爺奶奶以前很喜歡李子恒的,還記得嗎?” 傅景鼻子抽了下,語氣斷定:“爺爺奶奶最喜歡的是我。” “……” “……” “當然,”傅徵無奈地搖搖頭,“也沒說最喜歡他啊,哪兒能啊……過段時間爸爸去看看爺爺奶奶,順便把李子恒帶上吧,讓他們看看這小子長大的模樣。” 李子恒小時候確實被送到自己的爺爺奶奶那兒一起玩過。 傅景不記得別的,既然爸爸這麽說了,那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可以的,隨意地說,“你們去看唄。” 傅徵問:“郊外的別墅水電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