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臨春院,那幾個作惡的婆子已經走了,沈微慈看著院子裏滿地的狼藉,三個丫頭正在掃著地上的炭火,一見到沈微慈進來,各個眼神裏都是擔心。


    冬天裏總不能受凍的。


    沈微慈抿唇,往裏屋裏麵走。


    進去後,月燈看著沈微慈坐在靠塌上,低頭看著還在燃著的炭盆失神,這才看見沈微慈下頜上那一條紅痕。


    她連忙將暖身的熱茶放在沈微慈手上,又去拿了藥來給沈微慈擦,一邊紅著眼道:“那沈昭昭簡直就如潑婦一樣,這些行徑算得上什麽世家姑娘?”


    “她一來就帶著婆子踩了送來的碳,姑娘可說到了二老爺麵前去了?”


    沈微慈閉上眼:“這時候不是說的時候。”


    月燈低頭看向沈微慈的臉頰一頓:“為什麽?”


    沈微慈手指捧在茶上,又低頭飲了一口,熱氣撲了滿臉,臉上帶了一絲薄紅。


    “父親為了我與二夫人鬧了起來,我不能再火上添油。”


    月燈便道:“火上添油便是,最好讓二老爺認清了二夫人和沈昭昭平日裏是怎麽欺負姑娘的。”


    沈微慈看向月燈苦笑:“你以為父親不知道麽?上回量衣的事情父親應該也早知道了,卻一直沒提過,更沒想過為我重新換衣裳來,打算就這麽過去的,這事哪有你說的那般簡單。”


    “剛才我在二院雖隻聽了幾句,但父親麵對文氏的強勢,也撐不過多久的,這回父親能為我出頭,我想一是因為我與章公子的事情,父親知道我可能會嫁進伯爵府,所以對我開始重視了些。”


    “二是父親應也是對我有些愧疚的。”


    “但父親為我出頭這一回,也不能事事為我出頭,如今唯一稍能庇護我的,也隻有父親,但父親白日裏都不在,二夫人要拿捏我的地方太多了。”


    說著沈微慈緩緩吐出一口氣,垂了眼簾:“其實我本沒想到父親會去質問二夫人的,如今這場難收場,我終究成了一根刺,在侯府不能久待了。”


    月燈怔怔問:“那姑娘怎麽辦?”


    沈微慈看向已沉下去的暮色,在昏暗裏看著月燈:“我隻身一人,唯一的法子便是讓章家盡快來提親。”


    月燈低下頭沉默了一下:“要不姑娘給章公子寫封信過去,告訴自己的難處,讓章公子盡快來提?”


    沈微慈亦搖頭:“我告訴他難處,便似逼他,我不想這樣。”


    月燈為難:“那怎麽辦?”


    沈微慈看著月燈:“許多法子都是邊走邊想出來的,我一路過來經曆這麽多,其實許多事情並不能讓我感到有多艱難。”


    “因我一不求富貴,二不求名聲,三不求十全真心,唯一求的安穩,雖不那麽容易,但也沒那麽難。”


    “嫁人是我尋安穩的一種法子,但若嫁人後亦不能給我安穩,我總能給自己尋一條後路。”


    月燈從七歲便開始跟著沈微慈了,經曆了什麽她再清楚不過,至親的一家人,做出的事情比侯府的二夫人還可惡,現在這些的確沒難到那個地步。


    她又問:“可沒有炭火,怎麽過冬?”


    沈微慈就伸手指了仍舊放在桌上的匣子:“那匣子裏放著上回許世子送來的圍領,過幾日二夫人說要去赴宴,你到時候記得帶上它,回來半路上去當了去,再買些炭回來便罷了。”


    月燈一聽也是法子,她又環視了一圈:“可這幾日姑娘怎麽辦?”


    沈微慈笑了笑:“從前在裕陽不也過了麽?”


    月燈便抹淚:“裕陽哪裏有這裏冷。”


    沈微慈放了茶盞,將手指放在了快要燃盡的炭火上:“這幾日讓丫頭早些去睡吧,夜裏也別來伺候。”


    月燈默默嗯了一聲。


    這邊宋璋才剛回去,就有婆子等著,請宋璋往郡主那兒去。


    宋璋理也不怎麽理會,直接越了過去。


    那婆子見著宋璋背影,早知道會是這待遇,連忙叫身後的丫頭跟上,又追去宋璋身後道:“郡主娘娘替您選了幾位年齡正相當的女子,畫卷老奴都帶來了,您好歹瞧一眼吧。”


    宋璋側頭過去看向刑嬤嬤,又看向她身後奴婢手上抱著的畫卷,眼裏帶著不耐煩的神色,看了鳴鶴一眼,就走進了堂屋。


    鳴鶴得了令,連忙半推半客氣的將那婆子請出了院子。


    裏頭宋璋靠在椅背,長腿搭在桌上,看著窗外對著進來的鳴鶴開了口:“去查查臨春院下午出了什麽事。”


    鳴鶴驚的下巴都合不住,將軍竟然會開始關注起這些小事了。


    也是,將軍早就不正常了。


    鳴鶴回來複命的時候,宋璋正從浴房出來,那雙曆來冷淡的鳳眼往他身上一看,鳴鶴就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看著宋璋從衣架上拿了玄黑氅衣披上,又往書桌上過去,做在椅上去拆手下送來的信,就趕忙走了過去,站在宋璋的身側小聲道:“屬下打聽了,也不過是小事。”


    “就為了幾斤炭的事。”


    鳴鶴說著頓了頓,見著宋璋波瀾不驚的眼神依舊放在信上,又繼續道:“說是二夫人扣了臨春院的碳,隻送了五斤炭過去,二老爺不知哪兒知道了這事,下午回來就和二夫人鬧了一場。”


    “哦,還有上回秀娘給三姑娘做的衣裳也不合身,二老爺覺得二夫人苛待了三姑娘,鬧的動靜可不小,二老爺都說要休了二夫人了。”


    “然後二姑娘就帶著幾個婆子去踩了臨春院的碳,說是還打了過去,拖著三姑娘去二院賠罪,鬧的是不可開交。”


    “這會兒二老爺和二夫人還被老太太請了去,看到這事的丫頭不少,估摸著老太太也知道了。”


    宋璋沒說話,神色淡淡的又去拆開了另外一封信。


    這些日京城的翎衛巡邏,每日消息都要呈到中郎將那處,中郎將再呈給將軍。


    他想起當初皇帝召將軍回京,將軍不情不願的回來被安了這個職位,清閑倒是清閑,就是現在倒像個文臣了,除了去校場找幾個手下練練手,日子著實沒在邊境的自在。


    邊境周圍的小國有將軍在,哪裏敢放肆,美酒美人換著花樣送來,想做什麽做什麽,回京了反束著了。


    桌上放的信件疊了厚厚一層,宮內宮外大小事全在裏頭,包括京師內皇子的動向,也全在裏麵。


    宋璋看完最後一封,已是深夜。


    他手指點著桌麵,摩挲著手上關於二皇子的信,又放到燭火上去燒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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