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老太太院裏的一個婆子就送了一件雲煙蓮蓉繡金花滾邊的貂毛鬥篷,那婆子將鬥篷送到沈微慈的手上笑道:“這件鬥篷是老太太珍藏的,上頭還鑲著東珠呢。”


    “老太太瞧著姑娘身上的鬥篷薄了,也顧惜著姑娘的身子啊。”


    沈微慈忙笑著接過來:“微慈明白老太太的心意的,心裏也記著老太太的恩,明日在去老太太跟前盡孝。”


    那婆子瞧著沈微慈一臉溫和,眼裏含笑,麵上絲毫不見委屈憋屈,上午那一遭老太太明顯的偏袒,原以為她心裏有微詞,這會兒瞧著和和氣氣,說話依舊慢聲細語的,像是忘了上午那一遭事了。


    這才是有大家閨秀的從容,也不會為著一些小事斤斤計較,說起話來也好聽,不會如二姑娘那般一不高興了就擺臉色。


    難怪老太太對這位三姑娘倒誇起來。


    她笑了笑:“老太太知道三姑娘有孝心,這兩天養著身子就是。”


    說著那婆子告辭退下去,一臉和善的走了。


    沈微慈這才低頭看向手裏的鬥篷,上頭的蓮蓉花樣全用金線縫的,在光色下微微閃爍,富貴異常。


    月燈站在沈微慈身邊低頭也看過去,忍不住道:“這件鬥篷真漂亮,老太太也真舍得,看來老太太現在也重視起姑娘了。”


    沈微慈目光落在那領口處的東珠上,低聲道:“老太太對我多重視憐愛倒說不上,不過是今天發生的事,不想我去外頭說罷了。”


    她手指撫上那顆東珠,低低道:“這事我本也不會打算說出去,老太太要壓的,我說出去就是與老太太作對了,沒必要非得求個公正。”


    “總之那藥我也不必再喝。”


    月燈拉了凳子坐在沈微慈身邊:“這回事後二夫人不又恨上姑娘了?”


    “往後再害姑娘,那怎麽辦?”


    沈微慈有些倦意的閉上眼睛:“這一月裏小心些就是,等我嫁了人,她也該收手了。”


    說到這處,沈微慈微微眯開眼看著炭火出神,又接過月燈送過來的肉桂茶抿了一口,總是壓不下心裏頭的那股不安。


    她說不上哪裏不對,或許是嫁的太急太快不對,但她也的確想快些嫁過去,又或許今早她給八字時,文氏那微微一愣的神情,像是根本沒打算要她的八字。


    再有昨日宋璋對她說的話,不像是他開玩笑說假話的。


    還有章元衡那天夜裏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忽有些頭腦發疼,疲憊的揉了揉額頭,腦子裏想的事情太多,一樁樁一件件的混在一起,像是一團亂麻糾結纏繞,理不出思緒出來。


    正在這時,禾夏端著藥碗進來:“姑娘,邢先生送來的藥煎好了,姑娘喝了吧。”


    沈微慈聞著那股苦澀的味道本不想喝的,又想自己到底喝過了文氏送來的藥,萬一真影響了她的身子就不好了,也就接了過來。


    那藥苦的很,如沈微慈這般能忍著苦澀的人,喝完了也沒忍住胃裏翻滾,靠在椅子上緩了許久才緩過來,又喝口月燈送過來的茶水淨了口才好些。


    又側頭看了眼窗外雪色,薄薄覆了一層,在光線下也有些刺眼。


    她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去側身倒在床榻上,背對著月燈,似沒精神回頭,聲音也很沙啞:“月燈,我午睡會兒,別叫我睡過了。”


    月燈嗯了一聲,過去替沈微慈將發上的釵飾除了,又去替人拉好被子才將床帳放下來。


    晚上用了晚膳,沈微慈坐在燈下打算做一對雌雄孔雀的同心結,在新婚夜裏掛在婚房裏,討一個好寓意。


    月燈湊在沈微慈的身邊打下手,又小聲道:“下午二老爺回來的時候,才回來就被老太太叫去慈壽堂了。”


    “肯定是說上午那事了,希望二老爺這回能為姑娘做主吧。”


    沈微慈眼神看了月燈一眼,又垂眸回到手上的繡布上:“你哪知道的?”


    月燈笑:“我叫燕兒去那路口守著呢,就想看看老太太叫二老爺沒有。”


    沈微慈手上的動作一頓,歎息著看向月燈:“你倒是閑功夫,要老太太院裏丫頭瞧見她在那兒站著,能猜不到心思?老太太不懷疑我用心?”


    月燈笑:“姑娘放心,沒人瞧見。”


    沈微慈微微歎息:“下回別花這些功夫了,我本來也沒指望過父親。”


    說著沈微慈眼神落在月燈身上:“你又何必指望呢。”


    月燈一愣,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臨到入睡時,禾夏端著藥進來的時候,又臉色遲疑的看著沈微慈:“姑娘,宋二爺又來了……”


    “就坐在屏風後麵的椅子上。”


    說著她聲音愈小:“奴婢也攔不住。”


    沈微慈一聽見宋璋來了,手上的動作就是一僵。


    她這些日子實是不想見他。


    沈微慈從禾夏手裏接過藥碗,麵上沒有情緒,依舊溫和的低聲道:“我叫二堂兄帶了東西,他許送東西來的,你先去歇著就是。”


    禾夏點點頭,又才推出了。


    隻是路過宋璋麵前時,瞧見他一臉陰沉,雙腿大張的靠坐在椅上,活脫脫一煞神,嚇人的很,趕忙跑了出去。


    床屏內,沈微慈手上端著藥碗,不打算先說話。


    將藥碗放在唇邊打算喝下時,就見著宋璋竟然毫無顧忌的就進來了床屏內。


    高大修長的身子站在床頭,一身紫衣官袍,金蝶玉帶,金冠束發,劍炳直挺挺對著沈微慈的臉,俊美的眉眼下臉色冷清。


    他進來身上本就帶了一股冷氣,又這般冷冷清清看她,叫她喝藥的動作頓住,抬頭看向宋璋:“二堂兄現在進我閨房,便是毫無顧忌了麽?”


    宋璋冷笑一聲,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床邊,黑眸了看了眼她手上的藥碗,視線又落在沈微慈的眼睛上:“叫你丫頭先出去,我要單獨與你說話。”


    沈微慈自上回那兩回事,本就尷尬不願見他,已不再願與他單獨處在一塊了。


    她偏過臉去,不去看他的視線,垂下眼眸看著手裏的碗:“又不是見不得人的話,我與二堂兄更不是見不得人的關係,二堂兄直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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