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便是賢妃聽聞他與明蘇再起衝突之事,喚了他來訓話。五皇子為人自大,見不得有人當他麵指手畫腳,有時皇帝訓斥,他麵上唯唯,心中也是不服,但偏偏對他這母妃,偶有辯駁,卻甚少違逆。聽賢妃說到這陣子之事,五皇子自辯道:“盧元康是兒臣的門人,兒臣保他,有何不可?何況如今也將他的命報下來了,旁人見兒臣如此厚待門人,自然爭相投奔,這也不是什麽壞事。”他說得振振有詞,顯然不覺得有什麽錯處。賢妃忍住了訓斥的衝動,道:“明辰,你再想想,你是否做錯了。”五皇子就要反駁,看到賢妃沉晦的目光,便癟了下來,細細思索起來。最初信國是彈劾他縱容門人欺壓良民,盤剝百姓,收受賄賂,且還有物證,他落了下風,接著盧元康被提審入京,刑部尚書當殿奏稟,盧元康不肯認罪。他那時受了父皇斥責,還被罰了閉門思過,自然心中憋了股氣,一聽盧元康不肯認罪,便替自己申辯了幾句。回府後,他在府中大罵了信國幾句,近侍便獻策,說既然盧元康未認罪,那便不能判定他有罪,不能判定他有罪,殿下便無受賄之罪,既然殿下無罪,先前所受之罰豈不是冤枉?他一聽,也想,若是能替盧元康脫罪,豈不是也讓自己脫罪了,橫豎罰也罰了,哪怕最後不能成功脫罪,父皇也不能再罰,不如幹脆再將水攪得渾些。於是他便奏請三司會審,還令依附大臣紛紛附議,使得父皇準奏。三司之中,刑部尚書中立,禦史大夫是個老狐狸,不得罪人,也不管事,大理寺卿是他的人,怎麽算都是他勝券在握。會審那日,他與信國皆到了公堂,信國非要置盧元康於死地,大理寺卿聽他的,極力脫罪,刑部尚書則是中立,以為有罪。但不必死刑,禦史大夫一開審便喘得說不了話,整堂會審下來,他都在家仆的伺候下咳嗽,用藥,險些中途退場。最後,盧元康確實沒能脫罪,他想著若是連一死都不能免,豈不是顏麵大失?於是力保了他一命。此事到此,塵埃落定。五皇子從頭到尾,細細思量了,還是不覺得有錯,他幹脆站起來,恭恭敬敬道:“兒臣雖不能全勝,也算半勝,盧元康是不能成了,可其餘門人見兒臣如此力保於他,來日替兒臣辦事,自然會更加盡心盡力。”“是啊,會更加盡心盡力。”賢妃笑了笑,美目之中卻壓著怒氣,“若是你今番是與明寅爭,我不說你,橫豎你們已是你死我活之勢,你如此行事,雖衝動莽撞,也算定了門人之心。可你偏偏要與信國爭,你同她爭什麽?她還能跟你爭皇位嗎?”五皇子也知他最大的威脅是老三,可信國時常相逼,他不反抗,便由得她羞辱?“本朝沒出過女帝,前朝卻是有過女帝的,明蘇有這野望,也不奇怪。”五皇子爭辯了一句。“所以呢,眼下滿朝文武都知你在她手下落敗了,今早邸報出京,不必多久,滿天下的大臣都知你在她手下落敗了,你可高興了?”五皇子臉色陰沉,咬牙道:“我總不至於一直落敗。”他竟是鬥出心氣來了,賢妃緩下了聲,道:“你與她接著鬥,而後兩敗俱傷,誰得利?”五皇子一怔,彎身作揖:“兒臣莽撞。”“你知錯就好,不要與信國糾纏,也不要得罪她,你要鬥的是明寅,是其他皇子,這兩日,你尋個機會,登信國之門,向她賠罪。”賢妃緩緩道。不得罪,已是五皇子的極限,還要他賠罪,五皇子也是自小受人奉承著長大的,何曾受過這屈辱。但這回,他沒置氣,而是認認真真地問:“母妃一早便要兒臣避讓信國,兒臣一直心存疑惑,母妃能否為兒臣解惑,您為何這般懼怕她?”說罷,又想起了更多的疑問,一並拋了出來:“還有五年前的事,她消失那段時日,是去了哪裏,宮中雖瞞著,可皇子與高位的幾位妃嬪都是知曉的,她做了這樣的錯事,為何不曾受罰,反而越來越風光?”賢妃像是回想起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眼底閃過一抹恐懼,五皇子發覺了,逼視著她,不肯退卻:“請母妃為兒臣解惑。”賢妃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怎知她沒有受罰?你又怎知她眼下是真的風光?”“她受了什麽罰?”五皇子再問。賢妃卻不肯再講了:“你隻要記著,太子之位你必要爭到手,信國,你別去招惹,她不會是你的攔路石。”五皇子見此,知道她是不會說了,雖覺失望,麵上還是恭敬地道了聲:“是……”被賢妃視為洪水猛獸的信國殿下還在仁明殿與皇後品茗。“你喜歡,我令人將茶葉包起來,給你帶回去。”鄭宓見明蘇確實喜歡這茶,想她無暇時常來此,便令宮人上前。明蘇也沒推辭,收下了,她坐了許久,早就想告退了,隻是不知為何。雖然心中很瞧不上皇後時不時就勾人,可與她坐在一處卻很舒服。就像是多年前,她與阿宓一起坐在閣樓前,一個讀書,一個彈琴一般,清風過境,鬆濤微鳴,清朗而舒適。但時辰確實不早,再坐下去,出宮便要天黑了。明蘇站起身,正欲出言告退,玄過自門外而入,他身前是仁明殿的宮人,那宮人行了一禮,將人引至皇後身前,便退下了。玄過也匆匆行了一禮,望向明蘇,道:“殿下,賀州起暴民,反了!”“什麽?”明蘇大驚。玄過忙細稟:“方才傳來的消息,賀州幹旱,今年顆粒無收,百姓無食果腹,地方官安撫無能,於是幾處流民打劫了官衙、府庫,反了!”賀州大旱,明蘇知道的,可朝廷已撥了賑災糧款下去。使她震驚至此的是,她是第一回遇上民亂。明蘇腦海中飛快轉動,何人可堪任事,撫民是一件,平亂是一件,明蘇看中的不是撫民,而是平亂,可她手底下卻沒有能任事的武官。“入川將軍,你看行否?”皇後忽然出聲。入川將軍。明蘇眼睛一亮,入川將軍她曾聽母後提過,說是太傅當年很看重的後起之秀,熟讀兵書,苦練武藝,行兵打仗是一把好手,更難得的是性情耿直,治軍極嚴,從不與人同流合汙。可惜的是,他前兩年得罪了權貴,被貶做了五品武官,此時正在距賀州不遠處的汝康駐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