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不願說。鄭宓突然有些無力,她沒忍住,說了一句:“你從前什麽事都不會瞞我的。”第六十四章 鄭宓這話像是埋怨, 埋怨明蘇待她不貼心不信任了。明蘇頓時慌了。忙道:“我不是……不是瞞著你,我隻是……隻是……”她支吾著, 如玉般的麵容在宮燈下著急慌張, 可任憑她如何努力, 話語卻仍是說不出來。她的神色踟躕為難。鄭宓看出來了,她是真的不想說,或是不想與她說。說不失落是假的, 可鄭宓也沒辦法,她不願再逼明蘇。這句含怨帶嗔的「你從前什麽事都不會瞞我的」大抵是她最大限度的逼迫了。“不想說,便算了。”鄭宓說道, 她唇畔還帶著些微的笑意, 寬容地容許了明蘇保留她的心事。明蘇自是鬆了口氣,可難免又覺對不住鄭宓, 正如她所言, 她們從前是無話不說的。她想, 阿宓會不會生氣,多少會對她失望吧。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明蘇小心翼翼地看著鄭宓,想說什麽,卻始終開不了口。西風起了,枝葉簌簌,涼意自頸間灌入, 衣衫稍顯單薄。鄭宓抬手, 替明蘇理了理衣領,她的手纖細柔軟,帶著細微香氣, 明蘇不免緊張,由著鄭宓為了整理衣衫,不敢動彈。將領口緊了緊,又抹平她衣袖處的一絲褶皺,鄭宓收回了手,道了一句:“回去吧。”二人便往回走,園子不大,她們走得也不遠,不多時便回到了殿中。殿中宮人已沏了茶,等她們回來。雲桑笑著上前接過明蘇手中的宮燈,口道:“娘娘、殿下,快來歇歇吧。”鄭宓嗅著殿中的茶香,笑道:“是前幾日新貢上來的白露茶,統共隻有三斤,本宮命人送了一半去垂拱殿,餘下的,便令後宮分了,公主可嚐過了?”明蘇搖了頭:“兒臣未曾留意。”她說罷,又覺阿宓好意送來她品嚐的茶,她卻連留意都不曾,未免太辜負了,忙解釋:“近些日子忙著,並未在衣食上留心。下回娘娘再有賜,兒臣必好生領受。”她解釋得很緊張,唯恐鄭宓生氣,但這不過是小事而已,遠不必如此鄭重的,一旁的宮人掩唇而笑,笑她過於緊張了。明蘇看到了,有些訕訕的,卻還是對鄭宓說了句:“娘娘別生氣。”她就是很能使人心軟,鄭宓見她這樣,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又命宮人全退下了,方耐心地柔聲安慰道:“隻是小事,我怎會生氣?”說罷,見盞中的茶已半涼,茶香都散了,又親自斟了盞新的,奉到明蘇麵前:“隻是覺得這茶滋味雅淡,興許會合你的意,想讓你嚐嚐罷了。”明蘇點頭,接過了茶盞,卻不飲,還是看著她,看她是否真的不生氣,看了半晌,確定她是真的不生氣,她方嚐了嚐盞中的白露茶,細細地品了滋味,道:“不錯,確實合我心意。”又接著飲了兩口,而後將茶盞擱回了桌上,雙手一開始像是不知該怎麽放,過了一會兒,又把茶盞端了回來。她很拘束,且始終懸著心,不時地便看鄭宓一眼,留意她的神色,唯恐她突然生氣。鄭宓自是都瞧在眼裏。若單單隻是未留意她命人送去的茶,明蘇是不至於如此忐忑不安的,說到底還是方才園子裏的那句話。“是我不好。”鄭宓說道。明蘇一驚,脊背挺直了,坐姿也端正了,愣愣地望向她,口中卻已自發地為她辯解:“你沒有不好。”鄭宓搖了搖頭:“我不該拿你我的從前做比,也不該逼問你的心事。”她停頓了片刻,似是不知該如何訴說,過了好一會兒,方緩慢地道,“怪我總忘記你我分離的五年裏,你是一日一日地過下來的,而非我這般隻是合了下眼,便到了五年後。故而你在我心中,還是六年前,放下公主之位,帶著我四處逃亡的那個十四歲的小明蘇。忽略了你年已二十,早不是事事示人的歲數了。你有心事,是理所應當的,不告訴我也無妨,不必愧疚,也不必覺得對不住我。”這宮中誰人沒有幾件不能與旁人說道的事,深埋心底也是尋常,鄭宓先前之所以發問,也隻是因明蘇悶悶不樂罷了,若非她許久未曾開懷,她也不會追問。鄭宓這般說,明蘇卻一點都不覺高興,阿宓追問。她為難,可她眼下願意體諒,不再問了,明蘇卻覺不被重視了。“可我們從前確實是無事隱瞞的,你事事都與我說,我也無事不能同你言說。”“是,可如今已不同了。”鄭宓平靜道。怎麽不同了?明蘇想問,卻又想到有事隱瞞的是她,心頭便是一梗,她轉開了視線,不再看鄭宓,而是望著桌上那盞燭燈,看得眼睛都有些疼了,仍舊未曾移開目光。她怎麽還是不高興,鄭宓不明白,她不願說,她不逼她了,且算是許諾了往後她有什麽不願與她說的事,都不會追問逼迫了,為何她仍是不滿意?鄭宓也不說話了。明蘇看那燭火看得眼睛澀澀地作疼,她想還是過些日子再來吧,今日再說下去,隻怕會更令阿宓不悅。她想著便站起了身,鄭宓見她起身,知她是要走了,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我送送你。”明蘇點點頭,可步子卻不動,她又問了一句:“你當真不生氣?”鄭宓一怔,搖了搖頭:“我不生氣,我隻是不習慣。”不習慣她有事瞞著她,不習慣她不再對她無話不說。鄭宓笑了一下,笑意有些勉強,也有些自嘲,卻唯獨沒有對明蘇的怨懟。“以後會習慣的。”她接著說道。習慣什麽?習慣她們不再無話不說嗎?明蘇哦一聲,以極輕極輕的聲音問:“那你以後也會有事瞞我嗎?”“不會……”鄭宓想也不想。明蘇便明白了,原來是習慣她不再對她無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