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明蘇心中,與喜愛之人相守是好過清冷沉寂的修佛修道的。明蘇道:“不是不好,是他若成佛,便能得長生,那與公主便能永生永世地相守了。”鄭宓叫她說得愕然,隨即又忍不住笑,搖頭道:“殿下真是貪心。”說完又覺得殿下說得對,與心愛之人的緣分一世哪裏夠,永生永世都嫌不足。可惜她們都隻是凡人而已,都隻得一世緣分。“阿宓,阿宓。”明蘇突然喚她,語氣很急。鄭宓回過神,笑著問:“怎麽了?”明蘇似是有些難以啟齒,但又著實好奇得很,踟躕片刻,她微微地靠近一些,湊到鄭宓的耳邊,語氣裏有些神秘的模樣:“後頭寫佛子抱著公主掀開紅羅帳,一同躺到了床上,過後不久,公主便有孕了……故而,相擁而眠便是行床笫之歡嗎?”鄭宓一怔,萬萬沒想到殿下會生出這樣的誤會來。她比殿下年長一些,已是談婚論嫁的年歲,家中母親特尋了一日,私底下與她分說過夫妻之禮,自然知曉什麽是床笫之歡。單單相擁而眠是稱不上床笫之歡的。可她又不知該如何與殿下分說。女兒家臉皮薄,那日母親拿著畫冊來說與她時,她雖容色正肅,猶如進學一般,可心中卻很窘迫。眼下要她與殿下分說此事,她哪裏開得了口。明蘇的眼眸格外清亮,唇角微微地抿起,正等著她回答。鄭宓躲不過,隻得望向別處,含糊敷衍道:“殿下就當是吧。”橫豎宮中有專司此事的女官,過上幾年,等殿下長大了,此事自有人教她。明蘇卻當了真,她恍然地點點頭,又輕輕籲了口氣,低聲道:“那倒是不難,我學一學,應當很快就能會的。”此話一出,鄭宓登時覺得不對,明蘇也察覺到了,她們對視了一眼,目光一觸上,便似被燙到了一般,各自飛快地轉頭,望向別處。以致接下來好幾日,明蘇都不敢見她,哪怕是道上不留神遇見了,她也會即刻紅著臉,遠遠地跑開。直過了快半月,才好一些。天色漸漸暗下來,文瀾殿值守的宦官趨步近前,恭敬道:“太後娘娘,閉門的時辰到了,娘娘若有沒看完的書,不妨帶回去看吧。”鄭宓曉得這裏的規矩,回憶被他打斷了,也沒怪罪他。拿著手裏的《闌珊記》,回了慈明殿。明蘇今夜來得頗早,幾乎是天剛擦黑,她便堂而皇之地自正門入了鄭宓的寢殿。她先到她身邊看 她在做什麽,見鄭宓正做在針線,便問:“這是做給誰的?我的,還是明申的?”她又在不動聲色地與明申比較了。鄭宓哪裏不知她的心思,抬頭笑望了她一眼,道:“是陛下的。”明蘇立時便有了笑意,坐下來提起桌上的茶壺斟了兩盞茶,鄭宓一盞,她一盞,而後便自袖袋裏摸了個冊子出來看。鄭宓做的是一身春衣,剛起了個頭,還瞧不出樣子,她將線一針針地縫入,不時抬頭看一眼明蘇。明蘇將冊子一頁頁翻動,讀得甚是仔細,看樣子應當是底下呈了什麽要緊的治世之策上來。鄭宓唇邊漫上了淡淡的笑意,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昨日的事,想到明蘇伏在她肩上皺緊了眉頭喚她名字的模樣。這麽多年過去,她許多地方都長進了,竟唯獨在這件事上,一直都沒開竅,仍還信著她當年信口敷衍的話。想想也是,明蘇一早就傳出了喜好女色的名聲,有這看似風流,不懼世俗的名聲在,宮中女官自不會多事派人來教她,淑太妃恐怕也以為她早知道了。誰能想到她居然這般幹淨,瞧上去風流又肆意,嚐遍風花雪月,其實連夫妻之禮都還懵懵懂懂不明白。而她們相處時,明蘇又規矩得過了頭,唯恐冒犯了她,又哪兒敢循著本能做什麽。“阿宓……”明蘇突然喚道。鄭宓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她,目光格外輕柔。明蘇怔了怔,隻覺阿宓今夜似乎格外溫柔,但阿宓本來就很好,她便沒深想,將手中看完的冊子放到一旁,興致勃勃道:“你在宮中悶不悶?我帶你去狩獵可好?”“不好……”鄭宓無奈地看她一眼,“你且等半年。”明蘇一聽就知道為的什麽,昨日太上皇才下葬,她今日便想遊樂之事不妥當。她喪期雖未多恭敬,但也隻親貴大臣們知曉,無人敢說什麽,但若去狩獵,必然大張旗鼓,百姓們難免議論。何況再過兩月便是春闈,屆時天下學子匯聚京師,聞說此事,必會議論陛下不孝。鄭宓說得在理,明蘇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自然聽進去了,但難免掃興。“等到春闈,京中便很熱鬧了,到時你帶我去宮外轉轉也能解悶。”鄭宓安慰道。明蘇一想也是,狩獵身邊必然要帶上不少人,被這麽雙眼睛盯著,她與阿宓一起也難得盡興,但微服出行就不同了,定然有趣得多。她立即道:“好,我令人先備幾身能出行的衣衫,到時我們一起。”她說著話,眼中就綻放出躍躍欲試的光彩來,可見此時就已開始期待了。鄭宓一邊重新拿起針線,一邊笑著道:“好……”自上回在上華宮勸明蘇要放下,她便真的漸漸開朗起來,這是好事。明蘇看完了冊子,閑坐著無事,便站起身,欲去鄭宓的書架上選一本書來看。她站在書架前搜尋一圈,看中了一篇前朝太傅所著的政論文集,正要拿下來,突然看到邊上放了一本話本。咦?明蘇驚訝,她記得阿宓並不喜歡看話本,她好奇地鬆開文集,抽出了那本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