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聞言,當即斥道:“這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事!”宮娥也知失言,忙告饒道:“姑姑我錯了,不敢了。”見她如此,女官也緩了容色,溫聲道:“你看除了那二人,宮中上下可有人敢議論此事?要謹言慎行啊。”宮娥連聲稱是。女官歎了口氣,陛下並不遮掩,這些年下來,宮人們自然多多少少地見過一些陛下與太後相處的模樣,可誰敢議論呢?她想起方才那二人,心知他們恐怕凶多吉少了。她猜得不錯,她們走後沒多久,九殿下明申正好自那處經過,他而今已進學了,知曉了不少道理。平日下學,最愛的便是這條道,倒不是與那些宗親般欲討好陛下,而是他當真喜歡這些小徑的質樸野趣,與他在別處見的都不同。走了那條道,自然聽見了那宦官與宮娥的議論。明申的臉倏地沉下,朝後一招手,他身後跟著四名內侍,見他有吩咐,為首的內侍便走上了前,這是數年前陛下替他挑的貼身近侍,平日裏很是忠心勤懇。“將這二人拿下,而後你親去垂拱殿將此事說與玄過,他知如何處置。”明申低聲吩咐道。內侍抬袖道:“是……”那二人還不知大禍臨頭,正湊在一處,說得津津有味。這宦官與宮娥是同鄉,二人相識已久,相互間有些情愫,宦官又是張揚的性子,最喜在心上人麵前口出不遜,議論禦前之事,既是顯擺,也為顯出自己的能耐來。明申聽得皺眉,又喚住近侍,冷聲道:“拿下了先堵住他的嘴!”近侍應了是,方帶著人去了,想著,宮中的規矩,自來最要緊的一條便是守口如瓶,陛下跟前的事都敢泄露散播,往後這宮中怕是再見不到這二人了。女官三人到慈明殿時,太後娘娘正與近身的宮人說著什麽,見她們入殿,望見她們手中的花,麵上露出一個微笑來,站起身道:“這便是陛下說的牡丹了。”女官忙跪下行禮:“請太後娘娘賞花。”太後道了聲:“免禮……”緩緩踱步近前。這還是女官第一次麵見太後,前幾年宮中流傳太後與陛下之事時,她雖口上不敢與人議論,但心中也難免想過,是怎樣的女子,能讓陛下甘願舍棄名聲不要。妖媚張揚的,清雅多才的,還是柔弱無助的,她都想過。但還未等她猜出個所以然來,宮中便似一陣凜冽寒風席卷過一般,人人噤若寒蟬,再無人敢議論此事。她本就是癡心於花卉的,見如此情形,也就沒再理會此事,一心撲在了那滿園的繁花上。而今終於得見,卻是意外,太後娘娘似乎不是她想的任何一種模樣。她模樣清麗,行止端莊,泰然自若得很,走到花前。各看了看,麵上浮現一點笑意,點了頭道:“就擺在這殿中吧。”語氣溫和,卻不熱絡,看不出她是喜歡這花,還是不喜歡。太後娘娘的性子有些冷淡,恐怕不好相與。女官心下暗道愈加恭敬起來,命宮娥將花原地放下。她又聽太後道:“這樣熱的天氣,你們走一趟辛苦了,去喝盞冰飲再走吧。”她一說,女官方發覺自己身上滿是汗意,她忙謝了恩,領著宮娥出去了。一到殿外,便有一名慈明殿的宮娥命人將她們引去了廊下陰涼之處,捧了三碗清涼解暑的綠豆湯上來。不多時又來了一宦官與她道:“太後娘娘口諭,你們培植牡丹不易,花房上下各賜一月薪俸。”女官忙要行禮,那宣口諭的宦官笑著道:“大熱天的,別跪了,福一禮便是了。”他敢這樣說,自是得過太後吩咐的。女官又想,太後性子有些冷淡,為人卻是極好,很是體恤,她突然想起早上見的陛下,莫名覺得這二人其實般配得很。女官剛走,明申便到了。他今年九歲,年初陛下剛封他為晉王,也在宮外建了府邸。不過他更喜歡待在宮裏,喜歡在太後娘娘身邊,聽她的教誨。這時到了慈明殿,他絲毫不提方才撞見的事,行過禮,便待在鄭宓身邊,一點也不見外道:“這天快將兒臣熱死了,母後賜兒臣一盞甜湯如何?”早備下了,都不必他說,宮人已下去端了。鄭宓與他隨意的說著話,問問他近日學得怎麽樣了,先生教得可好?明申一一答了,又見殿中那兩盆花,都不必深想,便知是哪裏來。他年幼時撞破過陛下與母後親近的秘事,那時不知事。而今漸漸懂了,宮學中有宗室子弟,他偶然聽人議論,說陛下與太後如此行事敗壞人倫,有違綱常。明申幾乎是太後驕縱下長大的,聽聞此言,自然氣得很,記住了那宗室的名姓,而後拿捏住他的把柄,將他趕出了宮學。他進學這些年,有先生教誨,自然知曉何謂人倫,何謂綱常。可他也時常見陛下與母後,見過她們相視而笑,見過她們相互關懷,也見過她們因小事而拌嘴,最後總有一人低頭認錯。並無什麽聳人聽聞的事,皆不過尋常人間的相處罷了。可偏偏如此尋常,卻又讓明蘇覺得人倫綱常哪及得上真心真意。“這花可是陛下送來的?”明申端著玉盞,慢吞吞地喝著,口中還不肯閑著,仰頭去問鄭宓。鄭宓摸摸他的腦袋,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