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見寧采薇鼻青臉腫,鼻血都幹涸了,哪裏不知道她挨了耳光?


    采薇應該是第一次被打吧。


    寧采薇見朱寅神色擔憂,趕緊說道:


    “我沒事,就是被抽了兩耳光,踩了腳趾頭。你放心吧。”


    “你要沒有及時來救我,我就被絞死殉葬了。”


    她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容,笑的慘兮兮的。


    披頭散發,臉頰紅腫。


    又低聲道:“你剛才…像個從天而降的王子,雖然年紀小了些,嘻嘻。”


    劫後餘生,這女郎心境更加豁達,似乎變得俏皮了些。


    朱寅卻是臉色陰沉,“這一次,不能就這麽算了,必須要有人付出代價!”


    寧采薇是長大後嫁給他的人,他絕不允許她被欺負。


    朱寅在身邊,寧采薇感到分外安心,問道:“妹妹和小狗呢?”


    朱寅扶著她,“都沒事,和我一起來了。”


    努爾哈赤聞言,不由想起薩滿太太的話。


    擁有“七烏雲”的薩滿太太告訴他,有幾種難得的大吉祥。其中一種,就是童男童女帶著嬰兒和狗,從遠方而來…


    她說的幾種可能,之前一種也沒有遇到。


    可是童男童女帶著嬰兒和狗遠道而來,今日好像遇見了。


    努爾哈赤忍不住問道:“小公子,你之前可是帶著這個小格格,還有你的妹妹和愛犬,從中原而來?”


    他要確認一下,三人一犬是不是一起從遠方來到建州。


    朱寅覺得努爾哈赤的神色有點奇怪,好像在期待什麽。


    朱寅點點頭道:“我們的確一起從中原而來,佟將軍…”


    他還沒有說完,努爾哈赤就一拍巴掌,“太好了!小公子,你們是我佟某的貴人啊!”


    向來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的努爾哈赤,此時居然有點激動了。


    他身後的舒爾哈齊更是喜色難掩,看向朱寅的目光更加友善熱情了。


    難得的大吉祥,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吉兆!


    薩滿太太,算的真準!


    善於察言觀色的朱寅,立刻就反應過來。


    野豬皮兄弟,這是將自己等人當成吉祥了吧?


    他們信奉薩滿教,信這個。


    朱寅心思一轉,不著痕跡的說道:


    “貴人?說也奇怪,今日見到大佟將軍和小佟將軍,在下就感到很熟悉。”


    “就好像在夢境中見過,給我一見如故之感。真是怪哉啊。”


    “不奇怪,不奇怪!”沉不住氣的舒爾哈齊搶著說道,“薩滿太太算過神卦,說你們的到來是大大的吉祥…”


    見弟弟已經口快的說出來,努爾哈赤也隻能點點頭道:


    “是啊小公子,你們就像幾朵祥雲,飄到我的麵前。一定是佛朵…一定是大明天子的洪福,讓我交了好運。”


    努爾哈赤是個中原通,在李成梁府中學習漢文,看了不少書籍,對漢人的心理很是了解。


    在他看來,漢人愛臉麵,也自大。


    不能在他們麵前,用女真人那一套口吻說話。不但要盡量說漢話,還要像個漢人。


    而在朱寅和寧采薇看來,努爾哈赤這個女真酋長,反而是說話行事最漢化的一個人。


    但兩人也很清楚,這是野豬皮成功的竅門,也是他的偽裝。


    等到他後來強大起來露出獠牙,對遼東漢人舉起屠刀,世人才知道這個“佟將軍”是何肺腑。


    朱寅剛要說話,外麵又傳來噪雜聲。隨即額亦都一身鐵甲的進入,對努爾哈赤說道:


    “額真(主子)!他們的披甲人來了,足有六七百人!”


    努爾哈赤眉頭一皺,不由看向朱寅這個孩子。


    倒不是他沒有主見,而是他不想內戰!


    覺爾察氏的披甲人太寶貴了,死一個人都心疼。


    朱寅冷笑道:“有大明鐵騎在此,他們敢造反?薛把總!”


    “卑職在!”薛成上前一步。


    朱寅吩咐道:“請薛把總率我大明鐵騎,列陣以待,刀出鞘,箭上弦!”


    “喏!”薛成領命而去。


    朱寅不是他的將主,可少將軍早已經叮囑,暫時聽這小公子的調遣。


    這個小公子指揮若定,哪裏像個孩子啊,真不能因他年幼小瞧了去。


    …


    此時,寶實、康嘉、龍敦、阿哈納等族人,已經匯集兵馬再次回轉。


    駐守赫圖阿拉城的六百多披甲人,包括沒有披甲的阿哈(奴才),都動員起來了。


    努爾哈赤的兩大部將安費揚古、額亦都,也統帶五百披甲人,聯合薛成的一百遼東鐵騎,擋住了對方。


    兩軍隔著一條街對峙,雙方押上了一千多人馬,黑壓壓的一片,氣氛十分緊張。


    覺爾察氏的內戰,一觸即發。


    但因為都有顧慮,加上有明軍參與,也不敢貿然開戰。


    朱寅扶著寧采薇,躲在明軍後麵,問道:“是誰抓你來殉葬的?又是誰打了你?”


    寧采薇眯眼搜索了一陣,指著一個身披青甲、闊口小眼的中年男子,“是他!”


    “他叫康嘉,就是他抓我來殉葬的,打我的也是他。”


    朱寅點點頭,小臉上滿是殺機。


    他稍一思索,就走到薛成麵前,低聲說了幾句。


    此時,寶實已經換了一身仿造明軍的甲胄,老當益壯的騎著馬,揚鞭喝道:


    “努爾哈赤!舒爾哈齊!你們伯祖辦喪事,你們竟敢帶兵入城攪亂靈堂!這時對佛朵媽媽的大不敬!”


    “你們還是覺爾察氏的子孫麽!耶魯裏摸了你們的腦袋!讓你們變成了喪心病狂的豺狼!”


    努爾哈赤兄弟也是一身甲胄,威風鼎鼎的排眾而出。


    族人們看到手持長刀,身軀如鐵塔一般的努爾哈赤,頓時有些氣餒。


    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遺甲起兵,至今已經五年了。


    五年來,他從一個隻有十幾個披甲的毛頭,打下了整個蘇克素護部,還打下了整個董鄂部,半個渾河部。


    他殺了仇敵、一度稱雄建州的尼堪外蘭,成為建州諸部實力最強的淑勒貝勒。


    五年來鮮有敗績,幾乎百戰百勝。


    勇猛善戰之名,就連海西女真也開始流傳!


    他的確是覺爾察家的第一巴圖魯,是覺爾察氏的大功臣。


    可是他不應該繼承指揮使的世職,不該擅自稱貝勒!


    努爾哈赤冷冷看著這些族人,聲音緩慢而渾厚:


    “當著祖靈起誓,撮哈占爺無所不知。我努爾哈赤今天來,不是攪亂喪禮,而是要個說法。”


    “六叔祖,五叔祖,還有你們這些堂叔,你們假冒我的名義,去其他部落擄掠人口社畜,這難道不是罪過?”


    他表現的很克製。雖然他很想殺了這些族人。


    “努爾哈赤!”康嘉怒道,指著努爾哈赤:


    “你隻是個晚輩,怎麽和我阿瑪說話的!我阿瑪是穆昆達(氏族長)!是寧古塔貝勒!”


    “你這囂張無禮的人啊,難道不是覺爾察氏的子孫了嗎?”


    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


    “對了!我明白了!你的確不再是覺爾察氏的子孫!因為,你是個贅婿!哈哈哈!”


    “一個贅婿,有什麽資格繼承家業,掌管衛事?我們女真人,是幼子守家業!”


    “指揮使的世職,應該是我阿瑪的!你祖父覺昌安,本就沒有資格當!”


    努爾哈赤聽到這話,氣的臉色鐵青,渾身顫抖。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康嘉,我誓殺你!


    然而就在這時。


    忽然弓弦一響,一支羽箭激射而出,正中康嘉沒有防護的麵門,從眼窩射入。


    這是一支暗箭,冷不丁的射出,事先沒有征兆。


    康嘉“啊呀”一聲慘叫,翻身跌下馬背。


    “兒啊!”寶實見狀,目眥欲裂!


    “是誰!是誰放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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