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之靈說道:“您要是為了我好,就應該相信我,相信您的女兒,而不是那個什麽聶神父。您才認識他幾天?”徐曼指著宿之靈的脖子,氣紅了一張臉,眼淚都出來了:“你懂什麽?你知道我這些年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嗎?可是你可好,一點都不謝謝我,還跟我對著幹,說什麽我害你……”徐曼擦了一把眼淚,轉頭看向別處:“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我是你媽媽,我做什麽都是為你好,我愛你,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愛你了,你懂不懂?”宿之靈吼道:“那就別打著愛我的名義做害我的事情!我很正常,我不需要驅魔!我會遇上那種事,是因為你遇人不淑,是因為我繼父心懷叵測!是我,是我一個人自己逃出來的,我被關在黑漆漆的屋子裏的時候你的神父沒有幫我,我被劊子手追著殺的時候你的主也沒有救我!”徐曼氣得胸膛都在起伏,她卻強忍著怒氣,說道:“我不和你吵架,我不生你的氣,你被惡魔附體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宿之靈說道:“你會害死我,而我不和坐以待斃的。”徐曼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半晌,才下意識重複了一句:“坐以待斃?你以為我要做什麽,害你嗎?”徐曼打了一個寒戰,哆嗦著說道:“你是在對生你養你的媽媽說話嗎?”宿之靈向後退了一步,失望地看著徐曼搖了搖頭,說道:“我成年了,我不會再任你擺布了。”她說著,拄著自己的拐杖,打開家裏的門,出去了。徐曼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女兒說出來的話,那個從小有點膽怯、溫順、遇到什麽事情都躲在她背後需要她保護的女兒,一夜之間長大了,變壞了,變得一點也不聽話了。她追了出去,在哭著門口大喊:“好啊,你走!你走了就別回來!你不要我了,你不要你媽媽了,我白生了你!我懷胎十個月才把你生下來,早知道你有一天變成這樣,我就不生你了!”宿之靈本來都走到樓下了,聽到這句話又衝上樓,扶著牆吼道:“你生了我,就可以把我不想要的東西全都塞給我,指責我是不正常的,用你的方式把我洗幹淨嗎?不,你沒這個權利!”“你根本不是愛我,你是愛你假想中的那個女兒!那個溫順、正常、完整的女兒!可是我不是,我殘疾,我叛逆,我也不信教!”徐曼站在門口喊:“你聽聽!你聽聽你自己現在說的話!你叛逆,你還有理了嗎?”宿之靈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是正常的,我也是完整的。是你覺得我不正常,是你信的宗教指責我不完整,但是那不是我,我不需要把不屬於我的東西塞到我身上來偽裝自己和別人一樣。”她說著,拎起褲腿,對徐曼說道:“看見了嗎?這裏少了一塊,但是我不在乎。而你塞給我的那些東西,才是我不需要的,你塞給別人去吧。”宿之靈說完,失望地看了徐曼一眼,搖了搖頭,扶著拐杖一點點挪下樓。原宏端著杯可樂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徐曼和宿之靈吵成這樣,他依舊盯著電視屏幕看,電視上說相聲的演員講了個笑話,他捧著可樂哈哈哈地大笑。徐曼正擦眼淚,一聽見他大笑就來氣,走到原宏旁邊掐了他一把,說道:“去,把你妹妹帶回來。”原宏被她掐得險些跳起來,捂著胳膊說道:“徐姨,你怎麽還嫌事情不夠多啊?我爹都進監獄了,您再信邪教,到時候咱家遲早散了。”徐曼怒道:“誰信邪教,我都是為了她好!你看看她現在變成的這個樣子,你捫心自問,這是你妹妹嗎?”原宏想了一下,還真是。以前的宿之靈任由他欺負,打她罵她她也不敢告狀,初中的時候被幾個同班同學關在廁所裏一關就是一晚上,都不敢和人家大聲說話。現在可好,動輒給他動手,凶得跟小惡魔似的,原宏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妹妹。不過以前那個,他雖然也不喜歡,但是好欺負啊,他想怎麽對她撒氣怎麽對她撒氣,她連大氣都不敢出。原宏說道:“就算是她現在變了,那您也看見了,她那麽凶,我去管她有什麽用。你們倆是親母女,你們倆談,我就不摻和了,啊。”說完,生怕徐曼找他的茬,起身就衝回了自己屋子,把自己關在裏頭了。任由徐曼怎麽喊,他都不開門了。徐曼隻好下樓去找宿之靈,然而她繞了幾個圈,宿之靈早就沒影兒了。至於另一邊,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宿之靈自己撐著拐杖走出了小區。她身上連多一件衣服都沒有,根本無處可去。她在小區門口的小賣店前頭,伸手摸了摸口袋,從裏麵翻出幾枚硬幣來,問道:“我能打個電話嗎?”攤主把硬幣收走,指了指桌子上紅色塑料的固定電話。宿之靈給殷寒打電話,打了很久才通。殷寒說道:“呦,你這個混蛋,負心漢,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呢?”宿之靈說道:“我這邊情況比你想的要複雜一點。我媽最近信了邪教,她教會的人明天要把我送到教堂裏去洗幹淨,我壓根沒有選擇的權利。你看在咱倆同生共死的份上,能不能給我個住處?欠你的錢以後還你,你先收留我一下,我要是留在家裏,指不定能不能活到後天。”殷寒嚇了一跳:“邪教?你家也太可怕了吧?你在小區門口等著啊,我派車去接你。”宿之靈說道:“謝謝你。”殷寒反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對我這麽客氣幹什麽?你也說了,咱倆好歹是同生共死的情誼,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不管嘛。”她停了一下,電話那頭傻笑了一聲,問道:“喂,那我們以後住在一起了,你可不許——”她還沒來得及再說,宿之靈那邊的電話已經斷了。宿之靈拿著話筒,聽筒裏一片雜音:“喂?殷寒?你能聽見嗎?”宿之靈沒辦法,隻好放下了話筒。這時候,徐曼追出來了。徐曼說道:“你跟我回去。”天邊的太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路燈亮起,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宿之靈遙遙地站著,看著追過來的徐曼,問道:“您不是不要我回去了嗎?”徐曼雖然麵子上過不去,但是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看見她拄著拐杖站在黑夜裏,登時心疼了,過來扶她,說道:“你這孩子,媽說兩句氣話,你也生媽的氣。好了,咱們有什麽話啊,回去說,好不好?走吧,跟我回去……”她抓住了宿之靈的手,但是宿之靈卻站著沒有動。這時,一輛豪車開了過來,殷寒降下了車窗,對宿之靈說道:“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