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告訴你不需要解剖?”聶芷言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她有點討厭不負責任,想當然做事的人。“我……”長雲縣的兩位民警麵麵相覷,沒有應話。萬桐聞言,不想再和他們客套,補充聶芷言的理論,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非正常死亡,隻要警方不能判定死者死亡原因,都有權解剖屍體。”------------------------------------------------長雲縣殯儀館二樓的走廊,聶芷言咽下最後一口萬桐給她買的早餐,走進一間狹小的解剖室提前準備工具。“我也給聶法醫說不用解剖,但她偏要。”走廊上,腳步聲夾雜著嘀咕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人在哪?”另外一個低沉的男聲問道。“轉角的解剖室。”四個人推開半掩的門,聶芷言正給手術刀和手術鑷消毒。“你就是聶法醫?”男人沒想到法醫竟然是個女的,語氣軟了幾分。“死者家屬嗎?在解剖同意書上簽個字吧。”聶芷言抬頭覷了一眼他們,放下手裏的工具,起身把同意書遞給那個男人。家屬三人,分別是死者妻子,死者女兒和死者的妻弟,男人接過同意書直接扔到一邊:“我們不同意解剖。”聶芷言還是耐心地給他們講解:“死者死亡原因不能確定,需要解剖。”“姐夫有心髒病,早勸他別開貨車,找個其他工作謀生,他偏不聽全家人的勸告,死了也活該。”“舅舅。”右側的女生提醒他不要亂說話。死者的妻子態度溫和,提出請求:“法醫,我們家不想他被你們解剖,想留個全屍。”“死者身上有淤青,但不足以致命,解剖是找出他的死亡原因,也讓他走得瞑目。”聶芷言理解家屬的心意,但出於職業素養,她必須再次相勸。男人來了火氣,言語不善:“你這女人怎麽認死理啊,我們說不解剖就不解剖。”聶芷言走了兩步,撿起地上的同意書,遞給民警:“小周,你帶他們出去簽字吧。”此時,一層到二層的樓梯,萬桐和黃波有說有笑邁著步子。“缺條,剛畢業就直接進市局,我們區隊就隻有你和身在楊平市的區隊長了。”“波波頭,別叫我缺條,難聽。”他們區隊41個人,平時關係很鐵,私下綽號滿天飛。“哈哈,叫你缺條這個習慣還真改不了。”黃波大笑幾聲,兩人朝解剖室的方向走去。“不解剖!”男人撕掉同意書,情緒激動,掄起拳頭就往聶芷言臉上砸去,聶芷言不防,右臉靠近顴骨處直直遭受一拳,發出悶哼聲。民警小周見事態逐漸嚴重,連忙阻止,拉開男人,男人咋咋乎乎還想動手。“鬧什麽鬧?”黃波的喝止讓狹小的空間瞬時安靜下來,聶芷言頭有些發暈,後退一步坐回椅子上。“發生什麽?小周你說。”黃波接著道。小周怕惹怒對麵的兩人,細聲細氣回話:“家屬不允許解剖,動手打了聶法醫。”“什麽?”萬桐先跳腳,從黃波右側看不見聶芷言的位置,推開黃波,兩三步衝到女人身前,就要查看她的傷勢。聶芷言側過頭,專心給工具消毒,不去瞧她:“沒事的。”“還說沒事,臉都紅腫了。”萬桐說話的嗓音有點哽咽,是對傷人者的憤怒,但更多是心疼聶芷言。聶芷言淡淡地回了句:“你們先把事情處理了,我準備解剖。”萬桐感覺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對方根本不在乎她擔不擔心。然而這樣的感覺隻持續了幾秒,就被心疼替代,她凝視著女人的後腦勺,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回過身:“黃波,讓家屬把字簽了。”“都跟我出去,重新打印一張同意書把字給簽了。”黃波說話中氣十足,死者妻弟認識他,不敢繼續造次,跟在他身後灰溜溜地離開解剖室。解剖室瞬間安靜下來,隻有手術刀碰撞消毒器皿發出的聲響。萬桐走近,站在實驗台前,目光灼灼:“言姨,臉上的傷需要處理一下。”聶芷言抬眸看著她擔憂的神情,心下驀然一暖,改口道:“等解剖之後再處理。”“現在處理。”她知道聶芷言隻要進入工作的狀態,一眨眼五六個小時就過去了。“那就要勞煩小萬警官幫我去要點冰塊了。”聶芷言覷到她平時像小奶狗,忽然凶巴巴的模樣,終是鬆了口,對著她淡然一笑。“這還差不多,我馬上去。”------------------------------------------萬桐找到黃波,黃波找後勤工作人員弄到兩個冰袋,她拎著剛遞過來的東西就要走。黃波拉住她,八卦道:“那是誰啊,你這麽在乎。”“我家人,市局法醫科的。”“我怎麽看著她有點像市局刑偵支隊的聶隊長。”黃波年初去濱南學習,和聶芷蘭有過幾麵之緣。萬桐捏了捏冰袋,還好殯儀館總體氣溫偏低,冰塊沒有融化,眨了眨眼,回道:“她是聶隊的妹妹。”“怪不得。”黃波把簽好字的同意書塞進她胳肢窩夾著,像是想到什麽,補充道,“對了,死者家屬我讓小周帶回去,聶法醫如果想驗傷,咱們隨時驗,給那人一個治安處罰。”“好,謝謝波波頭,我先上去。”萬桐拎著冰袋,迫不及待地奔上樓。門內,聶芷言已經換好一次性解剖服,戴好手套和口罩,捏著手術刀站在解剖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