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一朝墮入深淵,便會越陷越深,正如趙榆為了躲避追捕,不惜多背上兩條人命。聶芷蘭歎了一口氣,餘光覷到茶幾下一方黃色的盒子,上麵寫著“京萬紅軟膏”,她戴著手套的右手拿起來,瀏覽小字。功能主治:用於輕度水、火燙傷瘡瘍腫痛,創麵潰爛。她眼神微淩,卻還是溫柔的語氣:“媽媽受傷了?”“嗯,媽媽上周做飯燙傷,在這裏,很疼的。”小女孩指了指虎口上方,位置與萬桐描述的不謀而合。她給馬昭發消息:“昭哥,把樓下守著,趙榆出現,立即抓捕,不用帶上來。”不想小女孩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身陷囹圄。晚上九點十分,趙榆被捕。聶芷蘭通知趙楠把小女孩帶去,交給她,趙榆大概也最放心。市局訊問室,在證據麵前,趙榆對殺害趙一坤一事供認不諱,聶芷蘭連夜帶她前往安萊酒店重組案情。根據交代,案發前兩天,禮拜五,她將女兒托付給同事老婆,住進安萊酒店熟悉環境。案發當天的下午,趙家去棋牌室打麻將,她化妝成清潔工把門牌調換,所以趙東其實睡在空置的房間,死者趙一坤睡在趙東房間,趙一坤房間沒有人。“換門牌的不可能是你,下午打掃房間的清潔工在監控錄像裏出現正麵。”“走廊最開始能看到全身,房間的位置隻能看到腰部以下的位置,不是嗎?”趙榆麵無表情,她想保全一個人。“門卡呢?怎麽解釋?”“我趁清潔工白天打掃房間拿到萬能門卡,然後在下午趙東遊泳的時候,把萬能卡和他房間的卡交換,又用趙東的卡和趙一坤房間的卡調換。”聽起來似乎毫無破綻,但任何一步出差錯都會馬失前蹄,然而聶芷蘭沒有其他證據,隻能聽她繼續說。10點20分死者從棋牌室返回趙東房間,10點35分洗漱妥帖睡覺,10點50分,她趁死者熟睡,拿枕頭捂住死者口鼻,僅五分鍾便窒息而死。“趙東接到的電話呢?”聶芷蘭追問。“我打他的,買的無需實名製號碼。”她打早就想好說辭。趙榆常年搬貨,力氣大,趙一坤兩年前生病,趙東背不動,也是她半夜背著老人去醫院。所以拋屍泳池,自然也能辦到。“隨後西廊停電2分鍾,湊巧還是人為?”聶芷蘭突然懷疑那2分鍾是為了換回門牌。“電閘在……”她開始語無倫次,說記不得,閉嘴不談。聶芷蘭了然趙榆不會說實情,接著問下去:“趙東房間的酒你灑的?”趙榆點頭。“孫燕推倒也是你所為,然後慫恿趙東買意外保險?”對方盡數承認。“再和孫燕鼓動趙東去醫院檢查身體,盜取他的精液灑在床上?”對方默認,聶芷蘭輕笑:“這樣算畫蛇添足,知道嗎?”灑精液怎麽看怎麽像多餘。“趙一坤老封建,趙東亂搞男女關係被他發現,一氣之下起殺心不可以嗎?”隻想把一切罪證指向趙東,趙榆越想越崩潰,喃喃又失聲吼道,“我8歲那年,趙東出生,從此以後什麽好東西都讓給他。他犯錯,作為大姐的我承擔。小時候家裏窮,我高中畢業,考上三本大學,他們嫌學費貴,不讓繼續讀書。22歲嫁人,他們管對方要十萬彩禮給趙東讀書。嫁過去之後,阿誠一有不滿就對我拳打腳踢,說我是他花十萬買的,哈哈,幸好前兩年他車禍死了。還有,我和彩兒住那麽小的房子,原以為今年可以搬進兩室一廳的單元樓,但他們說賣就賣,你說,他們該不該死?說啊!”朱防按住狂躁的趙榆,聶芷蘭靠著牆,意味深長地問她:“趙楠呢?她為什麽事業有成?”“二妹學習好,考入重點大學,脾氣也硬,趙東不聽話就揍他,所以從小父母打她最多,久而久之,她就離家庭越來越遠。”還是那句老話,自立自強比什麽都重要。趙榆被押回市局,至於從犯,遲早都會歸案。-----------------------------------------------------驚險的一天熬過,肖邶第二天有案子開庭,在聶芷蘭再三要求下,隻得回家睡覺,而聶芷蘭守了聶芷言一夜,並破天荒請假一天。然而當晚,病床上的人側過身子,背對著姐姐,幾乎睜眼到天明。往日種種漸漸重現,心跟著身體微微發顫,她會時常因為對方的存在綻放微笑,因為對方有喜歡的人失落,還有出差那晚因為找不到對方的心慌意亂,以致於給英姐打電話,每晚沒收到晚安便不習慣……。無限放大這些思緒,覺得自己糊塗了,犯錯了,竟然把外甥女裝進心裏不該裝的位子,甚至越來越深。聶芷言,你毫無廉恥之心。臨近六點,聶芷蘭幫著她起身,坐輪椅上廁所,之後,可能是身體撐不住,她終於漸漸睡去。翌日一早,護士來量體溫,38.4,溫度偏高,所以聶芷蘭買飯,醫生查房時又檢查其他體征。“右腿感覺怎麽樣?”“知覺麻木,骨頭比其他地方疼。”醫生皺眉,但因為聶芷蘭的提醒,也不敢多言:“先用藥把體溫降下去,其他一切好辦。”聶芷言抿唇,斂了斂眸,聲音有些發抖地說道:“醫生,我是法醫,大學臨床畢業,自己的情況多少知道。”“我也沒有說錯,體溫下降就代表身體不會因為右腿凍傷繼發感染。”“那持續發燒呢?”聶芷言再一次閉眼,她和其他病人一樣,也怕麵對不好的結果。“從低級凍傷直接過渡到高級凍傷,怎麽做,你也應該明白。”她雙手不自覺發顫,心就像墜入萬丈深淵,幾乎咬碎後槽牙才能勉強擠出三個字:“我明白。”醫生又叮囑兩句注意事項,見門外有人怔怔地望著裏麵,出門詢問,知道是家屬後放心離開。會是誰呢?十分鍾前,萬桐吃完早餐,趙幗英上班,她也能下地,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加快腳步挪到住院部三樓,聽到醫生在和聶芷言檢查,便安靜站在門外。故而兩人所有的交流盡灌耳中,聶芷言表情的變化也盡收眼底。她還不知道繼續發燒的後果是什麽,但肯定很嚴重,想著想著又差點奪眶而出,她怔愣地凝視著床上的人,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能哭。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現在要做的是成長,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溫暖她,保護她,不能再哭……聶芷言看清楚門外站著,慢慢走過來的人,偏過頭不去瞧她,方才的打擊以及被她聽到、看到的委屈和慌亂集聚心中,淚水悄無聲息模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