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警們是由龐加萊親自招募的,都是軍人中的精銳,在這種級別的突發情況下他們依舊能快速反應,迅速占據了有利的射擊位置,十幾支火銃同時瞄準塵埃中的那個猙獰的黑影。


    “閃開!開火!”騎警隊長高呼。


    閃開是對女爵的隨從們喊的,開火則是對他自己的手下。龍德施泰特的身影在塵埃的遮蔽下不大清晰,但仍能看出微微的金屬反光,騎警隊長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那是穿著機動甲胄的騎士!


    以騎警和女爵隨從的武器,近身是完全沒機會的,想要對付機動甲胄,唯有搶占先機。十幾條火舌同時閃滅,龍德施泰特頂著彈幕上前一步,遮擋在那具鐵棺前麵。大口徑的子彈根本無法對熾天使級的甲胄造成傷害,甲胄表麵閃過星星點點的火光,彈射出去的彈頭在古老的壁畫上留下了幾個彈孔。


    騎警們正要發動第二輪射擊的時候,槍火在他們麵前閃滅,那是女爵的隨從們。所有騎警在同一個瞬間倒下,全都是額頭中槍。


    騎警隊長做了很多正確的判斷,卻沒有察覺那些隨從的真正身份,他們持槍接近龍德施泰特,並非是為了協助騎警製服這個危險的敵人——他們就是龍德施泰特要找的人!他們來這裏正是為了等待龍德施泰特,這裏是他們一早約定好的接頭地點。


    通往伯塞公學的鐺鐺車軌荊道可以棘勉強承王載那列座重型武吧裝列車,手龍德施打泰特駕駛著那列火車從岔道駛向伯塞公學,卻在最後一個轉彎中因為速度過快而出軌,最後筆直地撞進了教堂,以這樣的方式抵達了指定地點。


    隨從們持槍包圍龍德施泰特的原因隻有一個——這男人太危險了,根本無法控製,他能一槍擊毀教皇的座駕,也就不會畏懼世間的任何人任何權力,他隨時都會暴起發難,如果談判破裂的話。


    隨從們熟練的檢查騎警們的屍體,在必要的情況下補上一槍,他們做這種事情駕輕就熟,生命在這些人的眼睛裏顯然不是件需要珍視的東西。沒人敢出聲,貴族們何曾看過人在自己麵前爆頭而死?


    恐懼感如巨手捏緊了他們的心髒,他們都錯了,從大門打開的那個瞬間他們就錯了,他們迎來的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女爵,而是魔鬼!


    這時候才有人注意到那些隨從大氅上的領扣,領口上是倒置的五芒星花紋,而五芒星的正中則是一隻山羊的骷髏。


    那個徽章代表了一個秘密組織——撒旦教團。


    對於異端審判局來說,撒旦教團是最危險的敵人,這個教團擁有為數眾多的分支,和不計其數的信徒。異端審判局把每個確認為撒旦教團信徒的人投入監獄,同時烙上“終生不得釋放”的烙印。但這並不能阻止這個教團的壯大,因為它似乎確實具有某種超現實的能力,或者說是某種專屬於惡魔的禁忌力量,人類總是難以抗拒對力量的渴望。


    以異端審判局的驚人效率,目前為止也僅能確認少數幾件事和撒旦教團有關,其中有一件事令教廷高層極度震怒——撒旦教團使用的聖典和彌賽亞聖教所用的是同一部《聖約》,但解釋方式卻完全相反,撒旦教團聲稱彌賽亞聖教曲解了神意,彌賽亞聖教才是真正的邪教。


    這個教團似乎從創立之初就是為了和彌賽亞聖教對抗,他們是彌賽亞聖教的倒影,除了使用同一部《聖約》外他們的一切都跟彌賽亞聖教相反。彌賽亞聖教的高層們看著關於撒旦教團的報告,就仿佛看見了鏡中的自己,隻不過他們穿著鮮豔的紅袍,溫和慈祥,而鏡中的自己則穿著淒厲的黑袍,神色猙獰。


    隻要是讀著《聖約》長大的人,就很容易理解撒旦教團的教義,因為那就像是彌賽亞教義的雙生弟弟。在撒旦教團向他們展示了“神跡”之後,他們往往就會轉而加入撒旦教團…這個神秘的黑色教團默默地侵蝕著彌賽亞聖教的教眾,如同伴隨彌賽亞聖教一起生長的黑影,教廷高層對撒旦教團的忌憚不在楚舜華之下。


    在槍口的巨大威壓之下,人們驚恐地躲向教堂內側,但所有的出入口都封閉了,他們已經無路可逃。


    西澤爾也混在了躲避的人群中,但他卻不是因為畏懼隨從們的槍口,他的眼睛始終牢牢地盯著那個塵埃中的黑影,騎士王龍德施泰特!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仿佛見到了魔鬼。


    “危險已經為您排除了,龍德施泰特殿下。”為首的隨從走到龍德施泰特麵前,微笑著說。


    他的槍口還殘留著血跡,幾秒鍾之前他剛把火銃頂在騎警隊長的心口開槍,血液噴出來染紅了他的槍管。可此刻他輕鬆的說著話,就像兩個年輕人在街頭相遇,隨口打個招呼。


    比起他的殘忍和淡定,更令人們震驚的是他說出的那個名字。


    龍德施泰特!龍德施泰特!龍德施泰特……這個名字夾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瞬間被重複了幾十遍。


    他們當然聽過這個古雅的名字,這荊在教棘國乃至王整個伊座魯伯吧世界都手是被傳打唱的名字,威震列國的騎士王,教廷中最強的男人。如果說教皇是神在人世間的投影,那麽龍德施泰特就是最高天使的投影,他手持燃燒著火焰的聖劍,堅決地守衛著神在人間的禦座。


    人們有幸聽過他的名字,卻無緣得見這位騎士王的真麵目。在人們的想象中那該是個動靜中帶著風雷的男人,也許冷若冰霜,也許性如烈火,但無論如何,都凜然不可侵犯。


    可這就是龍德施泰特麽?那麽蒼白那麽疲憊,甲胄的麵罩打開,白色的長發濕漉漉的垂下來,那張消瘦的臉上蒙著一層雨水,本該瑰麗的紫瞳也黯淡無光。那根本就是個大孩子啊,一個在雨夜中孤獨跋涉的大孩子,想要尋找一塊能夠躲雨的棲身之地。


    這個會令女性生出保護欲的清瘦男孩,怎麽會是聖殿騎士龍德施泰特?


    被雨水稀釋的鮮血正從甲胄的縫隙中滲出來,龍德施泰特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鮮紅的腳印。他在瞬息間毀滅了整十名熾天使,但自己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他的傷口位於左肋下方,一支“開罐刀”頂在那裏發射,尖錐形的彈頭想必是把甲胄和他的左肺一起洞穿了。


    受了這種傷,正常人連站都站不穩,可某種不可思議的意誌卻還是支撐他趕到了這裏。他扛著那具裝著女孩的鐵棺,抓得那麽緊,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一旦鬆開手,他就會死去。


    “你們要的東西我帶來了,我要的東西呢?”龍德施泰特冷冷地看著那名隨從,再度發問。


    隨從已經摘掉了遮麵的風帽,風帽下是一張年輕人的麵孔,精致而漂亮,金發梳得整整齊齊,唇邊帶著一縷薄而鋒利的笑意。如果不是那身黑色的大氅,他看上去就像是要去趕赴一場盛大晚會的貴公子,而且是那種微微一笑目光一轉就會令女孩動心的貴公子。


    世上能夠“出產”這種貴公子的地方,隻有那區區幾座大都名城。這種人竟然會是撒旦教團的信徒?這樣的人為什麽會以仆從的身份出現在馬斯頓?


    “你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啊,騎士王。”年輕人上下打量著傷痕累累的龍德施泰特,語氣中並無關切的意思,倒像是幸災樂禍。


    “對你來說我的狀態好或不好沒什麽區別,即使隻剩最後一次呼吸,我殺你也隻是一抬手的事情。”龍德施泰特冷冷的說。


    微笑停滯在那張精致的麵孔上,年輕人的眼角抽動,似乎是想要發怒,卻又不敢。


    龍德施泰特說的沒錯,即使是窮途末路的熾天使,殺死他也隻不過是動動手腕那麽簡單的事。


    “騎士王殿下,你能說這話,不過是靠著那身熾天使級的甲胄!”年輕人的神色略顯猙獰,“可憑著甲胄又如何,我們不妨賭一賭誰會死在這裏!別忘了,全副武裝的十字禁衛軍正趕往這裏,他們會把你和你心愛的女孩洞穿在同一柄劍上,澆上煤油燒成焦炭!而我們的交易中並不包括確保你活著逃出去,以現在的狀態還能對付幾名熾天鐵騎?”


    “你不是那個有資格跟我說話的人,叫你們的導師來。”龍德施泰特的目光越過年輕人的肩頭,掃視著其餘的隨從。


    “龍德施泰特!你敢無視我麽?你知道我是誰麽?從你向著阿瓦隆之舟開槍的那一刻開始,你已經是喪家之犬了!還想用聖殿騎士的口氣說話麽?”年輕人勃然大怒,世家公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對他的輕視,而這個好像隨時都要倒下的、喪家之犬般的男孩卻根本沒有在意他。


    輕視到了極致的程度,莫過於“根本不在意”。


    “退下吧,達斯蒙德。你麵前荊的棘那王個座男吧人手之打所以名為騎士王,並不是因為他所穿的那身甲胄,而是他身體裏的那個鐵一樣的靈魂。一件甲胄裏必須有個靈魂,甲胄才會真正活過來,成為騎士!”蒼老威嚴的聲音從達斯蒙德的背後傳來,枯樹虯枝般的大手輕輕地將他撥開。


    “你履行了你的諾言,我也會履行我的,龍德施泰特殿下。”老人取代達斯蒙德站在了龍德施泰特麵前,他又高又瘦,暴露在外的臉和雙手上都密布著皺紋,恰如一株即將枯死的老樹。可他的眼睛卻很年輕,如果隻看那雙明亮的眼睛,你會誤以為那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你就是他們的導師?”


    “我就是他們的導師。”


    “我聽說撒旦教團中有六位最核心的祭祀,你應該是其中之一吧?你是其中的哪一位?”


    “這種事就不必問了,總之你幫我們打開那節車廂,我就給予這個女孩新的生命。”導師溫和地說。僅聽他的聲音、看他的外表,根本無法把他和邪教祭祀聯係在一起,他看起來完全是一位彌賽亞聖教的高階神職人員。


    兩人對視了片刻,龍德斯泰特把一件沉重的鐵製品扔在了地上,那東西跳躍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來到達斯蒙德的腳下。隨從們的目光都隨著那東西跳動,任誰都能看出那些眼瞳中流露出的渴望……那種熾烈的渴望,遠遠勝過人類對黃金和美女所能產生的渴望的極限,簡直就像人類渴望著天國之門在他們麵前洞開。


    “達斯蒙德。”導師輕聲說。


    達斯蒙德得到了首肯,顧不得他的貴族風度,撲過去死死地攥住了那東西,用哆嗦的手旋轉末端,鐵製品末端的八角形“嘣”的一聲彈開,就像貝隆攜帶的那枚鑰匙。


    這也是一枚鑰匙,打開那節車廂的鑰匙。


    達斯蒙德帶領著那些隨從奔向車廂,把鑰匙插入車廂上的八角星形齒孔。隨著他奮力的轉動那枚鐵鑰匙,沉重的車廂門裂開了一道縫隙,冰寒的空氣噴射而出,那空氣竟然呈現出詭異的幽藍色,達斯蒙德覺得自己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但他對車廂裏的東西的渴望勝過了一切,他不避不讓,死死的盯著那扇緩緩洞開的鋼鐵大門。


    但事與願違,車廂門隻打開了不到一隻手掌的寬度,機械係統內部發出運轉不暢的哢哢聲,力量強大的蒸汽機還在嚐試帶動,但達斯蒙德再怎麽死命用力,也就隻打開了那道手掌寬的縫。


    “見鬼!”達斯蒙德憤怒的踢在車廂門上,“這是怎麽回事,龍德施泰特?這是你跟我們玩的什麽小遊戲麽?你和我都沒時間玩遊戲!十字禁衛軍的獵殺隊很快就會趕到這裏,他們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你!你要麽是他們的騎士王,要麽就得死!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撞擊導致機械係統的部分變形,與其把時間花在跟我爭吵上麵,不如趕快想辦法修理。獵殺隊還沒來,他們中最強的‘猩紅死神’李錫尼正被半列約爾曼岡德號帶離馬斯頓,這會給我們爭取一些時間。”龍德施泰特嘴裏跟達斯蒙德說話,卻目不轉睛的看著導師。


    “哼!”達斯蒙德完全不顧禮儀與風度的宣泄著自己的憤怒。他自己也略懂機械原理,大概也能想到車廂門為什麽出故障,在如此劇烈的撞擊下,設備還能工作已經是萬幸。


    但他完全沒把握能修好車廂門,這東西是密涅瓦機關的製品,密涅瓦機關的每件作品都是機械工藝的極致,各種匪夷所思的新構造都出自那個機關,在沒有設計圖的情況下,即使是那幾個王立機械學院的王牌機械師在場,也未必能打開車廂門。


    “找些人來,直接撬開!我需要一些堅硬的撬棍!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教堂內側的人們身上,如果搞不清原理,就隻有暴力破門,而這間教堂裏恰好有足夠的人力。


    沒有鑰匙,就算有一個師團的男人都未必能在限定時間內打開車廂,但現在車廂已經解鎖,應該隻是傳動係統中的某個部件彎曲了,也許隻需臨門一腳。


    隨從們提著硝煙未散的火銃走向人群,從中挑選最強壯的男人,用火銃指著他們的頭,拖著他們去往車廂處。他們這麽做的時候完全沒考慮候選者的身份,地位尊貴如羅曼神父也因為身體還算健壯被選中了。他們的目光在西澤爾和米內身上略微停留,隨即轉向了別處,誰都看得出來這兩個男孩的體力不佳。


    他們的視線曾被阿黛爾短暫的吸引,但很快就棄之不顧了。那些驕矜的女孩原本擔心這些暴徒對自己心存不軌,不過這種擔心很快就過去了,隨從們隻需要強壯的男子,對於女孩們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全無興趣。


    “達斯蒙德還要忙一會,我們先開始吧。”導師看著鐵棺中的女孩,“我可能得先為她做些檢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龍德施泰特默默地讓開了,這時鐵棺中的少女才完全暴露在人們麵前。她像龍德施泰特一樣穿著熾天使級的甲胄,麵罩打開,露出一張蒼白的麵孔。


    她的蒼白比龍德施泰特更甚,暗青色的血管在紙一般纖薄的皮膚下緩緩跳動,這是她還活著的唯一證據。她其實是睜著眼睛的,但眼中隻有一片空白,沒人知道她是否還留有神智。


    她像個病重的孩子,但隱約還能看出她健康的時候該是個很美的女孩,長長的金發在館中的冰水裏泡了太久,濕漉漉的糾纏在她天鵝般的脖子上。龍德施泰特輕輕地把她從冰水中抱起,黑色魔神般的甲胄抱著輕如一頁白紙的女孩,有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


    她的脖子上掛著金屬銘牌,那是每個教皇國軍人都會配發的身份軍徽,背麵烙著戰士的名字,這樣即使他的遺體無法辨認,也能通過銘牌找到他的家人。


    這女孩和龍德施泰特一樣是個軍人,熾天使的甲胄裏,不隻是有勇敢的男孩,也有這種似乎稍微用力就會碰碎的女孩。


    “名叫蒂蘭麽?是個好名字啊。”導師摘下那塊銘牌放在一旁,打開隨身帶來的箱子,把造型詭異的銅質頭盔戴在了那個名叫蒂蘭的女孩的頭上,電極接觸女孩後頸部的皮膚,那裏直通主神經。


    “聖座,攔截行動已經失敗。我們和猩紅死神失去了聯係,但估計他正在試圖返回馬斯頓。”距離馬斯頓三十公裏的小祈禱堂裏,史賓賽廳長把馬斯頓發來的電報放在了燈下。


    教皇麵無表情的讀完了電報:“龍德施泰特好最後那節動力車廂進入了馬斯頓上城區的神學院?那座神學院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麽?”


    “那是馬斯頓級別最高的神學院,在那裏上學的有本地和外地的孩子,校長羅曼神父曾經得到過您的嘉獎,此外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既然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那麽龍德施泰特為什麽要去那裏?等著被獵殺麽?”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他要見的人就在伯塞公學,他劫走了最後那節約爾曼岡德號列車車廂,現在要把車中的貨物轉交給伯塞公學裏的某個人。”


    “四具歐米茄的遺骸,十幾具熾天使級的甲胄,這些東西的價值相當於一個國家。但龍德施泰特不是用錢可以打動的人,他帶著這些東西,想去交換什麽?”


    “這僅僅是我的猜測。”史賓賽廳長頓了頓,“最令他在意的,大概是那個名叫蒂蘭的女孩。根據情報,裝著蒂蘭的騎士之棺也在約爾曼岡德號上。”


    “那個叫蒂蘭的人,也是熾天使級甲胄的駕馭者。”教皇皺眉。


    “是的,但甲胄給她的身體帶來了過重的負擔,從十二個月前開始,她就再也沒有醒來過,處在‘活死人’的狀態。龍德施泰特如果因為仇恨而背叛我們,情理上也能說得通。”


    “熾天騎士團直接聽命於樞機會,如果他想找人複仇,那麽他應該去找樞機會裏的那些老東西,為什麽卻向阿瓦隆之舟開槍?”


    “也許他痛恨的不是某個人,而是這個國家,乃至於這個世界吧?”


    “楚舜華跟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目前還不得而知。”


    “解決問題的最小代價是什麽?”


    “相關的人都死在那間學院裏,龍德施泰特、蒂蘭,還有龍德施泰特要見的人。聖座,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樞機會那邊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老人們正在開會討論對策,我們最好在他們的決議發來之前解決這件事,回收歐米茄……或者就地毀掉。”


    “把後備隊中的熾天鐵騎都派出去,但在他們抵達之前,馬斯頓裏的人不用再盲目行動了,即使走投無路,騎士王始終都是騎士王,不是不穿甲胄的人能對付的。”


    “情況很不理想,她的神智幾乎完全喪失,身體機能急劇惡化,各種髒器都處於提前衰老的狀態。”導師完成了檢查,神色凝重,“換句話說,她和活死人沒什麽區別,隻會服從簡單的命令。上百年過去了,彌賽亞聖教仍在使用這種禁忌的甲胄,把沒有靈魂隻知殺戮的人體塞進惡魔般的機械裏去……這就是彌賽亞聖教的真麵目啊。”


    “我來這裏不是跟你討論這些的,我們的約定隻是我把火車上的東西交給你們,而你們則要治好她的病!”


    “你最好也擔心一下你自己,照你現在這樣的情況惡化下去,不用多久你也會變成跟她類似的東西。”導師無聲的微笑,“怎麽樣?考慮加入我們麽?我們能夠讓你的靈魂永遠不被甲胄中的惡靈吞噬。”


    “你治好她的病,我們的交易就完成了,從此我們再次沒有關係!”龍德施泰特低吼,“我們的時間不多,獵殺我的人正在趕來,你們也一樣在他們的獵殺名單上!”


    “當然,我們許諾的事情,一定會做好。”導師向後方招了招手,“隻是要喚回她的神智,我們也得付出極高的代價。”


    他的同伴把女爵推了過來,此時此刻,這位本該高高在上、被尊重被保護的女孩已經淪為了“隨從”們手中的道具,他們死死的鎖住女孩那對纖細的手腕,以免她逃跑。


    西澤爾忽然意識到了,為什麽從女爵進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覺察到教堂裏彌漫著危險的氣氛,因為女爵和她的隨從們之間的身份感不對。一位如此尊貴的少女,出門在外竟然沒有女伴和女官跟隨,卻帶了一群武裝起來的男人,這本就很不正常。而且在雨中行走了那麽久之後,鞋子和裙擺不可能不濕,隨從中卻沒有任何一人想到要恭請女爵去旁邊的角落換上幹衣服。


    這女孩根本不是被保護著來到此地的,她是被押送來的!這群人中真正的領頭人是導師,達斯蒙德是導師的助手,其他人都是撒旦教團的信徒!


    此刻那些隨從們紛紛摘下了風帽,露出一張又一張精致的麵孔,他們中十有八九看起來都是養尊處優的貴族青年,有著金色或者淡金色的頭發,身上還掛著價值不菲的飾物,這樣的一群年輕人,私下裏竟然是撒旦教團的信徒,難怪異端審判局很難找到撒旦教團的核心……也許這個黑色教團的核心並不隱秘,甚至位於上流社會內部。


    瓔珞抬起那雙淡色的眼眸,看了龍德施泰特一眼,那一刻龍德施泰特的心微微一悸,隻覺得那雙眼睛是空明的燈,而他沐浴在來自遠方的燈光中。


    他很清楚撒旦教團為什麽帶這個女孩來,這就是那個要為喚醒蒂蘭支付代價的女孩。


    她是個魔女。


    撒旦教團的一切教義都跟彌賽亞聖教相反,彌賽亞聖教說神創造了世界和世人,並且關愛和引導著人類;撒旦教團卻說人是天然存在的族群,神厭惡人類,便把人類的祖先圈禁在伊甸園裏,而惡魔化身為蛇教會他們去吃智慧樹上的果子從而獲得了和神相似的智慧。


    惡魔一路與人類同行神卻在天空裏冷冷的看著人類掙紮痛苦,惡魔從地獄中放出了魔女,這種女性攜帶者源自地獄的神秘力量,她們是一切魔法的來源和媒介。


    從某種意義來說,撒旦教團是個女性崇拜的教團,陰柔而神秘,如同女王的黑色裙擺。


    “這就是所謂的魔女麽?”龍德施泰特仍以騎士的禮節向瓔珞點頭致意。


    導師沒給瓔珞回答的機會,瓔珞背後的年輕人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針筒,從她的頸部後方紮入,隨著淡綠色的藥液注入瓔珞的血管,那雙淡色的眸子最終失去了光澤。瓔珞無力地後仰,倒在那個年輕人的懷裏。那個年輕人抱著她的上半身,另一個年輕人托起她的雙腿,扔掉那雙細高跟鞋後,把她放進了另外一具鐵質的棺材。


    原本那具鐵棺材中也沉睡著一名騎士,但撒旦教徒們將他拖了出來,用開罐刀頂著他的頸部開槍,殺死了這名能夠駕馭熾天使甲胄的高階騎士。


    如果貝隆和龐加萊在場,就能明白龍德施泰特為何會對舊日的同僚下手卻毫不留情,因為那些甲胄裏包裹的都是行屍走肉般的東西,他們隻能服從殺戳的命令,所以他們從不說話,也不需要供給。


    貝隆始終不知道的是,很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陪同著這樣一支軍隊,這支軍隊裏隻有龍德施泰特還能算作完整的人類……而他也一直孤獨地沉睡在那種鐵質的棺材裏,如果不是因為蒂蘭就沉睡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他可能早就離開了。


    “請幫我脫下這位女士的臂甲。”導師說。


    龍德施泰特的手腕上彈出了直刃,從蒂蘭甲胄的縫隙中插入,切斷各處關聯,把右手的臂甲完全地拆卸下來。此時此刻人們才能約略看清所謂熾天使甲胄的內部構造,這種甲胄看起來緊致貼身,實際上內部還是容納了完整的金屬骨架和傳動係統,即使是蒂蘭那種柔弱的少女,穿上熾天使級的甲胄也是兩米多高的巨人。她纖細的雙手僅能達到熾天使的手肘處,再往外就是強勁的金屬義肢。


    就是這樣柔弱的手,長期以來掌握著究極的武力。


    導師把針頭埋入蒂蘭和瓔珞的手腕,針頭連著膠質的軟管,軟管通往一台程亮的黃銅泵機。隨著黃銅泵工作起來,兩個女孩同時痙攣,血液湧入泵機,填滿了膠質的軟囊,再進入對方的身體。


    導師一邊輕聲念誦著古老的經文,一邊圍繞著鐵棺行走,胸前黑鐵質地的倒十字架撞擊著護胸的硬甲,發出沉悶的響聲。


    撒旦教團同樣以十字架為聖物,但他們的十字架上麵長而下麵短,被捆上十字架為人類犧牲的不是聖子而是惡魔的兒子。


    整個過程充滿著神秘的宗教氣氛,令人難以置信這是一種儀式還是手術。但顯而易見的是當瓔珞的鮮血進入蒂蘭的身體時蒂蘭那蒼白如紙的皮膚下泛起了淡淡的血色,生命似乎再度回到了這個女孩的身體裏,那張寂寞哀涼的臉也隱隱的有了光澤。


    這幾乎是個交換生命的過程,隨著蒂蘭的恢複,瓔珞漸漸地“枯萎”了下去。她依然是那麽美,卻呈現出一種玉石般堅硬、壁畫般蒼老的質感。


    “這個過程完成之後,那個女孩會怎麽樣?”龍德施泰特低聲問。


    “如果你問這樣的問題,說明你還沒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當你獲得一樣東西的同時,無形中就在犧牲另一樣東西。彌賽亞聖教對信仰它的人們說,隻要你信神,神便會給你一切,因為神愛你。可世界上怎麽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呢?”導師淡淡的說,“魔女的力量,永遠都遵循公平的原則,付出和得到是對等的。等到您所在意的女孩恢複成魔女的狀態,魔女就變成了蒂蘭的狀態。”


    “她為什麽不反抗?”


    “因為人無法反抗自己的命運,魔女也同樣是人。”導師的回答很玄妙。


    在撒旦信徒的驅趕之下,男人們用盡全力試圖打開車廂,達斯蒙德自己則打開那些散落在地的鐵棺,把沉睡在裏麵的騎士一個個拖出來。他們顯然對熾天使級的甲胄有所了解,稍微摸索便找到了打開甲胄的訣竅,然後他們把甲胄中蒼白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拖出來,對著他們的心髒開槍。


    教皇國最優秀的騎士們在槍聲中一一隕落,他們都是些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蒼白消瘦,因為經常浸泡在冰水裏,皮膚白的像是冰雪,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人們隨著槍聲戰栗,不知道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會怎樣,更驚恐於這透著邪氣的內幕——這就是熾天使的真相麽?這些魔神般的甲胄裏不應該是謹守騎士道德美少年麽?可那一具具被從甲胄裏拖出來的蒼白肌體……簡直跟死人無異。


    達斯蒙德和他的同伴們撫摸著那些精美的甲胄,眼中透著十足的渴望,簡直像是色中餓鬼撫摸著絕世美人的肌膚。這就是力量的象征,穿上這種甲胄,消瘦如龍德施泰特的年親人也可以是縱橫戰場的惡鬼。


    如果他們穿上這種甲胄,也許就擁有了抗衡騎士王的力量?


    九_九_藏_書_網但他們中沒人敢嚐試穿上熾天使甲胄,他們親眼見到了甲胄中蒼白的人形……這些甲胄似乎附了魔,穿上這種甲胄的人會被它吸取靈魂,直至變成蒂蘭的模樣。


    “哥哥……”阿黛爾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種場麵對於她來說太過詭異、太過殘酷了,也威脅著她的信仰,難道一直守護教廷的熾天使竟是一群屍體?這真相如果流傳出去,教廷多年建立的偉大形象也許會轟然倒塌,教義也會遭到諸多方的職責。


    “別怕,我在這兒呢。”西澤爾緊緊地摟著她的肩膀,帶著她和米內蜷縮在靠近帷幕的角落裏。


    米內緊緊地握著腰間的刀柄,再用校服蓋住,似乎這件武器在關鍵時刻能夠救他們一命。安妮和那些漂亮女孩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花容失色瑟瑟發抖,可他連走過去安慰她幾句的膽量都沒有。


    在此之前,沒人知道撒旦教團的人到底是怎麽樣,但從今天他們的行為來看,這是群完全無視生命的家夥,他們能夠像碾死蟲子那樣碾死沉睡的熾天使騎士,當然也不會在意他們這種普通人的生命。


    相比起來倒是瑪索斯爵士更有紳士風度,他因為受傷而沒有被撒旦信徒們選中去撬門,得以陪伴在萊婭夫人的身邊。他壓低了聲音安慰那位千嬌百媚的寡婦:“沒事的,教皇國的精銳軍團就在馬斯頓附近,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不驚動他們,救援的人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那時候這幫異端都逃不掉!”


    這番話純是瑪索斯爵士的臆測,但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恨不得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瑪索斯爵士的話令附近的幾位男士都頻頻點頭,女人們也因此而哆嗦得不那麽厲害了。


    唯有西澤爾的臉色始終沒變過,但那絕不是鎮靜,而是超越所人的不安,隻是這種不安被他強行壓在了心底……救援的人?真的會有人來救援麽?這不是那個男人的行事方式……更不是樞機會的行事方式。


    “混賬!用力!如果你不把這扇門撬開,我就想辦法把你的頭壓扁,把你從這道縫裏塞進去!”監督敲門工作的撒旦教徒一腳踢在某位家主的後腰上,裹著黃銅的靴尖刺入了那人的身體,痛得他滿地翻滾。


    但任何形式的懲罰對於撬門的進度都沒有幫助,僅憑簡單的撬棍想要打開這節車廂的門根本不可能,那是可以囚禁熾天使的車廂,而人們手上的工具隻是臨時找來的粗大木棍。


    達斯蒙德已經把清理出來的甲胄都塞進了隨身帶來的厚革袋子裏,他們顯然是想在教皇國的軍隊感到之前,把這些甲胄帶走。但他們還不願意就此離去,因為那節車廂裏有更重要的東西,他們是為了車廂裏的東西來的,跟那些東西相比熾天使甲胄隻是附加的戰利品。


    什麽東西的重要性能超過熾天使甲胄?


    那些平日裏趾高氣揚的男人此刻在火銃的逼迫下,用他們從未勞動過的雙手緊握撬棍,咬牙切齒,手上磨出了血泡,牙齦咬得出血,但全都無濟於事。達斯蒙德已經全然喪失了貴公子的風度,不斷的看著表,時間越是流逝他越是惶恐不安。


    而龍德施泰特,這個叛國者,對於隨時會到來的教皇國軍隊卻顯得全無畏懼,他深情地看著棺中的女孩,深紫色的瞳孔空靈幽遠。他的傷口仍在流血,但他沒有任何要止血的意思,看那出血的勁頭他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可在那身黑色甲胄的包裹下,他又像是戰神般不可摧毀。


    “導師,我們打不開車廂……這樣下去時間一定來不及!”達斯蒙德迫於無奈,隻得向老人報告。


    “龍德施泰特殿下,也許您能幫我們想想辦法?憑熾天使的力量,也許能夠打開車廂。”導師看著龍德施泰特的眼睛。


    “純用暴力的話,熾天使也打不開這列火車的車廂門你們忘記了麽?它原本就是被設計用來囚禁我們這種人的。”龍德施泰特低聲說,“你們中沒有機械師麽?你們需要的是個懂得機械原理的人。”


    “龍德施泰特!我警告你不要玩什麽花樣!”達斯蒙德勃然大怒,“這種時候我去哪裏找機械師?這座城市裏哪有機械師能夠破解密涅瓦機關設計的係統?如果我們得不到車廂裏的東西,交易就算失敗,你心愛的女孩還是會像屍體那樣躺著,永遠不會醒來!世間能夠喚醒她的人隻有導師!”


    “密涅瓦機關的設計太過複雜,不會用在車門這種次要的地方。車門隻是堅固而已,你需要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機械師。”龍德施泰特淡淡地說。他的眼裏隻有那個正如春樹發芽般恢複的女孩,除了她什麽都不重要。


    “去找機械師,快!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幾個值得相信的男人,龍德施泰特殿下無疑是其中之一,就算你不相信他,也該相信他的騎士道。”導師下令。


    達斯蒙德狠狠地咬了咬牙,轉身衝到教堂深處的人群前,槍口指向那些看起來可能是機械師的男人,神色猙獰:“會修理機械的男人全都站出來!”


    無人應答,槍口掃過,每雙眼睛裏都寫滿恐懼。達斯蒙德越發的暴躁,他不相信這些人裏連個普通機械師都沒有,機械師這種人在任何一座大城市都不算罕見,而伯塞公學是一座貴族學府,一個學校裏竟然沒有機械師?


    達斯蒙德的目光在人們臉上轉了三四遍之後仍舊沒有人起身,最後他看到了安妮,一身紅裙的安妮身材高挑,裙下的小腿修長如玉,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引人注目的女孩,而阿黛爾則被西澤爾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帷幕後麵。


    “這位親愛的小姐。”達斯蒙德向著安妮伸出手來,他的手修長白淨,一看就是貴公子的手,他這麽說的時候帶著微笑,就像社交舞場上的翩翩公子。


    安妮很清楚達斯蒙德那張清秀的麵孔下藏著何等的殘忍,他的槍口直到現在還是血紅的。但她不敢拒絕達斯蒙德,手被達斯蒙德抓住的時候,她驚恐得快要出來了。


    “真是叫人心動的女孩啊,看這金子般的頭發,象牙般的皮膚和天鵝般的脖頸。”達斯蒙德以貴族的禮節彎腰去親吻安妮的手,“我猜你在這間學校裏的追求者一定很多吧?”


    安妮的追求者確實很多,其中身份最顯赫的就是公爵之子法比奧。法比奧的家並不在馬斯頓,但父親為了讓他虔心研究神學,特意把他送到了這座中立國的小城市來。法比奧少爺風度翩翩,是伯塞公學的社團領袖,安妮小姐則是學生會主席,挺秀雍容得就像月桂樹,號稱有著伯塞公學最長的雙腿。法比奧少爺覺得自己無論哪個方麵都跟安妮小姐有著很大的交集,於是便跟社團裏的兄弟花了不少錢,辦了盛大的派對,隆重的邀請安妮小姐和整個學生會的女孩們參加,安妮小姐也以貴族的禮節應允了。


    可派對那天,安妮小姐帶著名叫西澤爾的新生,把他介紹給在場的每個男生,然後主動邀請西澤爾跳舞,誰都看得出她很開心,長發和裙擺一起飛揚。從那天開始,法比奧少爺就視西澤爾為敵人了。


    達斯蒙德輕輕地撫摸著安妮的臉,突然一捏她的麵頰,安妮不自主地張開了嘴,在那一瞬間達斯蒙德吧火銃塞進了她嘴裏。


    這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再度變得猙獰狂暴,一邊狠狠地摟著安妮的細腰強迫她緊緊地貼著自己,一邊放聲咆哮:“那你的追求者裏應該有個機械師什麽的吧?那個機械師該出來幫我們點小忙吧?要是我的話我也會不忍心讓這麽可愛的女孩受折磨的對不對?嘿嘿!各位不都是貴族麽?應該有點貴族風度的吧?就算你們沒有覬覦過這個女孩的美貌,也應該站出來展現一下騎士風度吧?我再問一遍!這裏有沒有機械師?”


    法比奧少爺早已經忍不住了,男孩的怒氣總是比成年人更難克製一些,此時此刻的法比奧少爺就像一頭憤怒的公牛,如果他手邊有一柄劍他一定會拔出來。


    “這位英俊的少年,看起來你懂機械咯?”達斯蒙德打量著胸膛起伏的法比奧少爺。


    法比奧少爺強忍著怒火,畢竟心愛的女孩還在對方的掌握中,他不願安妮受到任何的傷害。


    “這是座神學院!神學院裏根本沒有機械課程!我們中沒有任何人是你想要的機械師!你欺負女孩也沒用!”他瞪視著達斯蒙德那雙狹長妖嬈的眼睛。


    “親愛的小姐……我不得不說,您選擇男友的品位差了一點,他什麽用都沒有啊。”達斯蒙德撫摸著安妮的嘴唇,遺憾的搖搖頭。


    他忽然從安妮的嘴裏抽出短槍,用沉重的槍柄敲打在法比奧的側臉上,他的槍柄是包裹著純銀的烏木,用來錘擊的時候極其有力,先學連帶著幾顆牙齒噴出法比奧的嘴,達斯蒙德抬腿把法比奧踢回人堆。


    法比奧戴著家徽戒指,很容易看出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在貴族圈中人人都得尊重這位堂堂的公爵之子,可達斯蒙德竟然像踢開一名乞丐那樣踢開法比奧……為了車廂裏的東西他可以殺任何人,那東西能摧毀現存的貴族體製,摧毀國家,甚至逆轉這個世界的格局!


    他用力按住安妮的肩膀,強迫她跪在滿是碎石的地麵上,尖銳的石渣刺入安妮的膝蓋,瞬間就鮮血淋漓。槍管再次捅進了她嘴裏,濃重的硝煙味衝進她的肺,她不敢反抗不敢掙紮,隻有臉頰邊的淚水無聲地往下流。達斯蒙德拖著安妮在人們麵前往返行走,把她嬌嫩的膝蓋磨得鮮血淋漓,安妮的嗚咽聲聽得人心碎,可誰也不敢說話。他們中沒人懂機械,而狂暴的達斯蒙德就要一名機械師,如果沒有機械師站出來他就會繼續折磨安妮,即使有人站出來也不過是跟法比奧一樣的下場。


    那些曾經愛慕過安妮,對她表白、發誓會為了她對抗全世界的男孩都在安妮哀求的眼神下退縮了,他們當然不是不在意安妮,但世界上有幾個女孩會讓男人真的把命賭上呢?


    “我可以試試看。”西澤爾站起身來,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看著的那個人。


    “你懂機械麽?”達斯蒙德從安妮嘴裏拔出槍來指在西澤爾的額心,槍頭還帶著安妮嘴裏的鮮血,“可別浪費我的時間。”


    西澤爾什麽都沒說,扭頭走向了列車。他很清楚達斯蒙德不敢在他的背後開槍,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教皇國的軍人們應該就快趕來了。


    他和龍德施泰特擦肩而過,龍德施泰特靜靜地看著棺中的女孩,西澤爾微微把頭扭向另一邊,兩個人沒有照麵。


    動力係統仍在試圖推動那扇沉重的鋼鐵閥門,撬了那麽久之後,能夠打開的縫隙任然隻是一個巴掌寬。縫隙間塞著折斷的撬棒,還有零星的血跡,那是從撬棒上滴下來的。


    這無疑是台怪物般的列車,車廂高度是一般火車的兩倍,每節車廂的長度同樣是正常車廂的兩倍,普通列車是金屬框架外麵蒙著鐵皮,這節車廂卻像是整個用黑鐵鑄造,造型流暢而猙獰。


    車燈仍舊亮著,照亮了因為斷電而漆黑一片的教堂,如巨人睜大了獨眼。濃密的蒸汽四散,細微的電火花在跳閃。


    任何親眼見到這列火車的人都會懷疑它是否來自現實,人類的技術真的達到了這種程度麽?真正能投入使用的蒸汽機,百年前才被執照出來啊。


    “我需要一台礦石燈。”西澤爾低聲說。


    礦石燈是一種手持式的照明工具,為了探索紅水銀礦井,人類發明了這種東西。它用蒸汽電池供電,重量勉強控製在能夠手提的程度,在幽深的礦井裏,礦工們就靠那東西尋找紅水銀的礦脈。


    達斯蒙德吃了一驚,他們確實帶了幾台礦石燈,但直到現在還沒拿出來,礦石燈的照明時間是有限的,趁著列車本身的頭燈還能照明,加上幾盞燭台,他們還不想動用礦石燈這種消耗品,他們還指望著借助礦石燈在黑暗中撤離。但這個男孩似乎非常確定他們帶了礦石燈,他是怎麽知道的?


    西澤爾並沒意識到自己讓達斯蒙德吃驚了,在他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這些撒旦教信徒攜帶了很多稱重的箱子,箱子裏當然不會是女爵的衣物,隻可能是工具。他們既然在黑夜裏行動,那麽除了武器,最重要的就是光源,唯有礦石燈能在斷電的情況下照明,在這種暴風雨的天氣裏,蠟燭和火把都不好用。


    達斯蒙德從同伴手裏接過一個沉重的箱子,打開來,裏麵是一台黃銅質地的礦石燈。燈亮起來的時候,照亮了車身側麵的徽記,那是一隻長了六隻羽翼的黑色貓頭鷹。


    西澤爾的手輕輕地掠過那隻猙獰的貓頭鷹。


    多麽熟悉的觸感啊,他學習機械的相關的知識,就是在這隻貓頭鷹的巢穴裏。


    “別浪費時間!”達斯蒙德嘶吼,“也別耍花樣!”


    “能修好。”西澤爾淡淡地說。


    達斯蒙德愣住了。他對這個男孩還是抱有一定的希望的,因為西澤爾足夠鎮定,在槍口下足夠鎮靜的人總該是有些底氣的,可西澤爾甚至沒有做任何檢修就斷定能修好,達斯蒙德自己也略懂機械,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根本不可能。一個馬斯頓的男孩,怎麽能對米涅瓦機關的設備有那麽大的把握?


    “並不是出了故障,而是這列火車具備自鎖的功能,在劇烈撞擊的情況下,自鎖功能開啟,你們自然就打不開門了。”西澤爾說著已經開始動手了,工具箱就放在旁邊,他隨手拿起那些造型詭異的工具,拆下車廂側麵的護板。


    “既然設計了自鎖功能,也就是理所當然地設計了開鎖功能,開鎖用的隱藏鎖孔應該就在這個護板後麵。你們有鑰匙,那柄鑰匙應該有不同的機械加密方式,更換加密方式,使用隱藏鎖孔就能開啟。”西澤爾一邊跟達斯蒙德解釋一邊拔下那柄來自龍德施泰特的黑鐵鑰匙。


    表麵上看這柄鑰匙像是一件古物,但西澤爾揣摩了片刻之後就發現了它的秘密,鑰匙的底部有可以旋轉的齒輪,撥動那些齒輪盤之後,鑰匙的齒也隨之變化。這就是所謂的機械加密,這柄沉重的鑰匙本身就是一件完整的機械,持有這柄鑰匙的人還得知道它的機械密碼才能令它起作用。荊棘王座吧手打組。


    達斯蒙德疑惑地跟同伴對了對眼神,機械加密他們都懂,但是在有限的時間內理解這柄鑰匙,解開齒輪盤的密碼就很難了,那是機械學中最精深的課程之一。


    西澤爾正在快遞地調試那些齒輪盤,這個男孩對機械的理解遠在達斯蒙德的期望之上。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達斯蒙德警覺地盯著西澤爾的背影。


    “這列火車的設計師是留了線索的。”西澤爾指向被礦石燈照亮的那塊車身,達斯蒙德湊上去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看似黑鐵鑄造的車身上竟然有蝕刻的紋路,隱約是機械設計的圖紙被翻刻在車身上了,但以達斯蒙德的知識卻完全無法理解。


    “機械師的習慣,越是複雜的機械越是要在機械上留下便於隨時參考的圖錄,這樣出現故障的時候就不必再去翻查資料。把簡化的設計圖複製在車身上這樣隻要機械本身還存在,設計圖也就不會丟失,這台機械的開啟方法也會被後人知道。沒有機械師希望自己的作品在百年後無人可以修理。”西澤爾淡淡地說。


    這個解釋最終說服了達斯蒙德,對貨物的渴望也壓過了心中的不安,達斯蒙德依舊神色猙獰,看向同伴的眼神中卻流露出慶幸的神色。多虧這間學院裏還有個癡迷機械的男孩,如果不是他,這個籌劃已久的行動就會血本無歸。


    他開始考慮要在交易完成的時候留下西澤爾,這個男孩對撒旦教應該有用……至於教堂裏的其他人,從一開始達斯蒙德就沒有想過要留活口,最好連龍德施泰特也死在這裏,這樣車廂裏的貨物落入誰的手中將永遠是個不解之謎!


    西澤爾把鑰匙貼近耳邊,看起來是在聆聽其中的齒輪旋轉聲,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些都是偽裝,其實他隻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打開車廂門,但那樣就會激起達斯蒙德的警惕心。那個機械密碼原本就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裏,他閉著眼隨手調試都沒問題,那些蝕刻的圖紋也不是簡化的機械設計圖,那是某種文字,頂尖的機械師才會使用的文字,沒有進入那個圈子,沒有人教會你使用那種秘密文字,你就一輩子都看不懂。頂尖的機械師當然會希望自己的作品在百年之後仍舊有人可以修理甚至被人膜拜,但他們隻希望自己的作品落入另一個頂尖機械師手裏,而不是落到街頭巷尾的庸人手上。


    所以他們設計了專屬頂尖機械師的語言。


    整個教堂裏隻有一個人能夠看出西澤爾隻是在故意拖延時間,那就是龍德施泰特。但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個棺中少女的身上,根本沒有理會這邊的動靜。


    為什麽要救安妮呢?西澤爾自己也說不清楚,他並不喜歡安妮,也並不覺得安妮喜歡自己。安妮和法比奧是一個世界的人,她的父親是馬斯頓的財務總長,母親是某位王後的表妹,某種程度上安妮是擁有皇室血統的。


    安妮從小到大都過著慵懶愜意的生活,她想要的東西就會有人買給她,她喜歡的人也都喜歡著她……直到她在馬斯頓火車站看見了西澤爾。她被這個男孩身上那種與世界疏離的氣質吸引,她嚐試著喜歡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法比奧當然也很好,但安妮見過其他類似法比奧的男孩,卻隻見過一個西澤爾。


    西澤爾很清楚他對於安妮的意義便如一種口味別致的硬糖,那隻是好奇心和這個年紀女孩子“不認輸”的倔強。他大可不必過於在意這個女孩子的倔強,他本來就是那麽自私的人。


    可他很難忘記那個令法比奧恨上他的舞會,自始自終安妮都有意無意地拉住他的手,令他很難甩開。那是除了仲夏夜慶典之外西澤爾在馬斯頓參加過的唯一一場舞會,他本想通過那個機會認識一些對他有用的人,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安妮的邀請。可安妮令他得罪了法比奧,他也就無從在伯塞公學立足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安妮令他在伯塞公學成了孤家寡人,但他始終記得安妮留在他手上的溫度……那些願意拉他手的人都死了,除了阿黛爾。荊棘王座吧手打組。


    他把調試完畢的鑰匙插入解鎖齒孔,隨著他旋轉鑰匙,這節動力車廂的內部傳來綿密的機械運行聲,原本機械卡住的噪音驟然消失,車廂門緊緊地合攏,連一道縫隙都不留下。


    “你怎麽把門有鎖上了?”達斯蒙德大驚,火銃立刻就指在西澤爾的腦後。


    西澤爾慢慢地抬起手,他的手抓著那柄鑰匙:“我做的隻是把車廂的自鎖功能解除,現在你可以按照正常的程序開門,應該沒有問題了。”


    達斯蒙德先是一愣,接著忽然流露出喜色。他聽見了車廂內部傳來穩定的機械運轉聲,這節車廂神奇地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態,蒸汽動力充足,似乎隨時都能再度開上鐵軌。原來撞毀一座教堂都無法損壞的東西,能阻止它的隻能是它自己的自鎖功能。


    他抓過鑰匙奔向車門,他的同伴們也都緊隨在後。


    突然就沒有人管西澤爾了,西澤爾默默地後退,想要回到人群中去。他不知道車廂裏藏著什麽東西,他也不想知道,知道得越多往往意味著死得越快,他對密涅瓦機關出品的一切東西都敬而遠之。


    他再度從龍德施泰特背後走過,龍德施泰特的目光依舊落在女孩身上,西澤爾低著頭,腳步悄無聲息。


    可就在這一刻,他聽見了龍德施泰特那仿佛夢囈的聲音:“這種重逢,算是命運麽?”


    兩架斯泰因重機沿著鐵軌旁的泥濘地而來,吼叫著躍上月台。


    龐加萊和貝隆跳下斯泰因重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誰都沒有想到教皇國最精銳的軍事組織之一——異端審判局會被一列火車擊潰到這種程度,數以百計的執行官加上熾天鐵騎負責攔截,結果卻是傷亡過半,淋漓的鮮血被雨水衝刷著,沿著月台邊緣往下流。


    約爾曼岡德號上的裝備不是普通的火銃,它們的彈頭威力之大,隻要命中人體,基本沒有救治的機會。一名甲胄騎士在閃避的時候被彈幕波及,雙膝關節中彈折斷,全身上下都是裂紋,也是不必考慮救治了。


    “神啊!密涅瓦機關造出來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既然有這種級別的武器,還有必要給戰士們配發火銃讓他們冒著雨一樣密集的弩箭衝鋒麽?”盡管目睹過熾天使的威力,龐加萊還是被約爾曼岡德號的暴力震驚了。


    “密涅瓦機關代表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他們製造的絕大多數東西都無法量產,我猜那列火車裏也有某種不可量產的東西,所以聖座特意詢問我們龍德施泰特帶走的是哪幾節車廂。”貝隆壓低了聲音,“待定的某幾節車廂裏有龍德施泰特或龍德施泰特背後的人想要的東西!”


    “最新型的機動甲胄?”


    “鬼知道,但那種東西如果流傳出去,尤其是萬一流進東方人的手裏,我們倆都會上軍事法庭,教皇也會被樞機會罷免,這個世界的格局都要重新改寫!”貝隆的額頭青筋暴跳。


    “誰是這裏能負責的人?我帶來了聖座的命令!”他高舉自己的軍徽,放聲大吼。


    事發突然,十字禁衛軍的絕大部分精銳都位於戰場,教皇身邊就隻有史賓賽廳長和武裝修士,於是貝隆和龐加萊被臨時任命為追擊龍德施泰特的特使。他們離開那間小祈禱堂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異端審判局副局長李錫尼鎮守馬斯頓,他們和李錫尼見麵後會將指揮權完全交給李錫尼。


    猩紅死神李錫尼,熾天使團前任副團長,異端審判局現任副局長,教皇國的年輕軍人中唯有他可以和龍德施泰特相提並論,他的甲胄也位於馬斯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方圓幾十裏範圍內,李錫尼是唯一一個能夠單獨抗衡龍德施泰特的人。


    但現在李錫尼是否還或者都不能確定,看月台上的情形,負責馬斯頓的異端審判局執行官組被約爾曼岡德號血洗了。


    “貝隆騎士,此地目前由我負責。”一名渾身濕透的執行官來到貝隆麵前。


    “李錫尼呢?”貝隆開門見山。


    “副局長親自迎擊約爾曼岡德號,但對方猜到他會在這裏,所以把列車拆解成了兩截,其中一節動力車廂拖掛大部分車廂強行通過馬斯頓站,副局長登上了那列火車,被帶離了馬斯頓,返回的話需要不少時間。而另一節車廂在之前的岔道上換線,進入了城內的鐺鐺車運行軌道,大約十五分鍾前,它脫軌撞進了伯塞公學的教堂。”


    “伯塞公學的情況如何?”


    執行官指向那片地勢略高的、完全黑暗的地方:“就是那片一點看不到光的地方,列車脫軌後撞毀了蒸汽站和電線,所以那裏完全斷電了。”


    貝隆抽出單筒望遠鏡快速地查看了一眼,借著別的街區的燈光,隱約可見黑色的身影圍繞著那個區域架起了遠程來複槍。盡管在約爾曼岡德號列車下遭遇了重創,但異端審判局的效率並未打折扣,在貝隆和龐加萊抵達之前的這段時間裏他們並非什麽都沒做,清理現場救治傷員的同時他們已經包圍了伯塞公學。


    “試著衝進去過麽?”貝隆問。


    “沒有,裏麵有龍德施泰特。”執行官簡略地說。


    意思很明顯,以馬斯頓城裏現有的力量,仍舊無法與熾天使級的甲胄騎士抗衡,何況那個人還是熾天使中的“王座”。


    “城市構造圖查過了麽?那座教堂裏有沒有逃脫的路線?尤其是地下通道。”


    “沒有,”龐加萊代替執行官回答了,“伯塞公學的整體建築大概有200年的曆史,200年裏它都沒有怎麽翻修過。它建造在一整塊山岩上根本不可能開鑿地道,而且背靠著山崖,強行突破的話也沒有幾條路。從軍事上說,那是個絕地。”


    “龍德施泰特絕不可能盲目地前往伯塞公學,如果他會做出這種沒目的的事,那他也不是熾天騎士團的團長了。”貝隆皺眉。


    “唯一的解釋是他要在那裏和什麽人碰麵,為此他必須去伯塞公學。”龐加萊說。


    “見麵之後呢?他還是得離開那個地方,我無法相信熾天騎士團的團長會做出這樣不理智的判斷,雖然年齡不大,可他曾是毀滅錫蘭的人。他從小接受最嚴密的軍事教育,應該是絕對冷靜的戰爭機器。”


    “問題是他並不是真的機器,他是個人,機器出了故障隻是停擺而已……但人是會發瘋的!”龐加萊冷冷地說,“也許他根本沒有想要活著從那地方離開。”


    “教堂裏的情況現在如何?”貝隆轉向那名執行官。


    “因為是宵禁時期,那所教堂被劃為避難所,整個學院的學生、老師和部分學生家長都在那座教堂裏。”


    “龍德施泰特這是要劫持人質?”貝隆皺眉,“不……這不可能!他自己就是階級最高的軍人,他很清楚軍隊的行為方式,必要的情況下我們不會優先確保人質的安全,我們又不是騎警。”


    “此外,教堂裏可能混進去了一隊陌生人,這裏是剛剛得到的消息,”執行官把一疊資料遞到貝隆手中,“今天下午,從外地來的一位女侯爵和她的隨從們進入了馬斯頓,他們使用的證件是教皇廳簽發的。宵禁後有騎警看見那些人進入伯塞公學的教堂。女侯爵的名字是瓔珞·el,但似乎沒有人聽說過這位高階貴族。”


    貝隆愣了一下,迅速地翻閱起那疊資料,女爵和她的隨從們進入馬斯頓的時候,市政廳按照慣例做了詢問,並把證件拍照。貝隆詳細地對比那些照片,最後神色凝重。


    “更糟糕,是真證件。作為情報官,偽造證件是我的必修課,但我從這些證件上看不出一絲造假的痕跡。但作為情報官,我也很清楚所有大貴族的譜係,我可以基本確定不存在瓔珞·el女侯爵這個人。”貝隆低聲說,“也就是說,一個虛構出來的女侯爵和她的隨從們拿著教皇廳頒發的真證件進入了那間教堂……他們就是龍德施泰特要見的人!”


    “你是說這群人可能是教皇廳的人?”


    “不,我的意思是這些人手眼通天。真不想卷入這件事,但似乎沒辦法了……”


    “我們很想知道那列火車裏有多少具甲胄,這決定了他們的戰鬥力。”執行官說。


    “估計還有二十具騎士之棺留在列車裏,”貝隆說,“但不用擔心,那些都是熾天使級的甲胄,一般人是穿不上去的。如果他們覺得自己有了二十具機動甲胄就能組織一個騎士團,那麽他們大概想錯了,我們唯一要忌憚的隻有龍德施泰特……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騎士團,他也確實頂得上二十名甲胄騎士。”


    “熾天騎士團的後備隊從前線抵達這裏還得半個小時,等他們到位之後我們發動進攻。”龐加萊看了一眼表,“你準備自己穿著甲胄上麽?應該還有備用的甲胄。”


    “不穿甲胄的話,我實在沒有麵對那個男人的勇氣。”貝隆說,“微笑的龐加萊也會加入這次行動吧?”


    “會的,我大概有五年沒穿甲胄了,希望不會太過生疏成為你們的累贅。”說到這裏龐加萊頓了頓,看了貝隆一眼。


    貝隆會意地命令那名執行官退開。


    “聖座的命令是要龍德施泰特死?如果我們生擒他,會有問題麽?”龐加萊把聲音壓得極低。


    “我建議你還是別考慮這件事了。龐加萊騎士,我想你還不太了解聖座,當他說要抹掉龍德施泰特,就是要他死的意思。即使我們把活的龍德施泰特送給聖座,他也會被立刻處死,不需要經過審判。”貝隆搖頭,“對於聖座的命令,你得逐字理解。”


    “是這樣麽?”龐加萊輕聲說。


    “你不希望他死?那可是殺人機器,麵對他的時候,如果留有同情心,死的會是你。”


    “殺人對於他來說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吧……本來它可以隨手殺掉我們,這樣消息傳出去會更慢,他會更安全。”龐加萊輕聲說,“他最後把那個酒壺遞給我,意思倒像是說……因為喝了我的酒,所以就算朋友了。”


    貝隆默默地抽著煙,眉頭緊鎖。


    “這已經超出我們的職權範圍了,朋友。”貝隆最後說,“聽著,如果我是你,我就永遠不碰熾天使的秘密……永遠!”


    “您說什麽,龍德施泰特殿下?”導師忽然抬眼,目光宛然如刀。


    “我說蒂蘭就要醒了,我即將和她重逢,我終於從命運手裏奪回了她。”龍德施泰特輕聲說,仍舊看著棺中少女。


    這事西澤爾從他身後擦身而過,兩人漸漸分離,背影相對。西澤爾回到了帷幕邊坐下,阿黛爾趕緊握住哥哥的手,怕他受到了達斯蒙德的傷害。


    “我沒事。”西澤爾低聲說。達斯蒙德確實沒碰他分毫,連用槍柄砸兩下都沒有,西澤爾隻是比平常更為沉默了。


    “我說,莫非你認識那個大人物?”米內探頭探腦地看向騎士之棺那邊。


    “不,不認識。”西澤爾本能地說。


    他其實很少撒謊,撒謊是得不償失的詭計,撒一個謊往往要用幾倍的謊話來圓。這句話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在撒謊,完全是出於本能地撒謊……原來任何人在麵對他畏懼的人和事的時候都會克製不住地撒謊,撒謊是一種逃避,一種自我保護,當你別無辦法的時候你就會撒謊,即使事後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彌補。


    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認識龍德施泰特,否則那些往事都將浮現,悲傷的、殘暴的……連他自己都不願回顧的往事。


    龍德施泰特的那句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西澤爾非常清楚。


    但龍德施泰特說那句話的時候並未看著他的眼睛,想必他也知道這不是重逢的好地方吧?


    安妮在嚶嚶地哭泣,法比奧從某位男士那裏借了一小壺烈酒,細心地摘除安妮膝蓋裏的碎石渣,再噴上烈酒消毒。西澤爾知道安妮在看自己,但他沒有回應安妮的眼神,他把眼神藏在帷幕的陰影裏,那是感受到威脅的、野獸的眼神。


    達斯蒙德第二次把鑰匙插入齒孔,緩緩轉動,機械帶著柔和的聲音運轉起來,車廂門平緩地洞開。撒旦信徒們彼此對視,眼神興奮到熾熱的地步。


    車廂裏的溫度比其他車廂更低,氤氳的白氣從車廂最深處漂浮出來。原本達斯蒙德已經點燃了一隻火把用來照明,但隨著他走進那白色的霧氣,火把驟然熄滅。他警覺地退後,同時阻攔其他想要繼續深入的同伴:“是碳酸氣!拿礦石燈來!”


    氤氳的白氣是低溫的碳酸氣,這種氣體在蒸汽冷凝機的作用下會變成雪一樣的白色晶體,上等貴族家裏建有冷庫,用低溫晶體來儲存海鮮和生肉。碳酸氣本身並沒有毒,但過久地待在碳酸氣的環境中卻會缺氧窒息,火把在這種環境裏也無法燃燒。


    礦石燈亮了起來,白熾色的光柱穿透碳酸霧氣。達斯蒙德這才感受到這節車廂的巨大,行走在裏麵由衷行走在宮殿中的錯覺。車廂的側壁和頂壁都是金屬製造的,鐫刻著古老的聖徽,說明這節車廂是被神聖之力守護的。


    碳酸霧氣的深處隱隱顯露出某種枝節橫生的東西,便如一具巨型蜘蛛的骨骼趴伏在車廂最深處,隨時準備發起進攻。


    達斯蒙德的一名同伴抬槍想要射擊,卻被達斯蒙德一把按下,緊接著是一拳狠狠地打在那名同伴的小腹上,還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哀嚎出聲。


    “混賬,看不懂那些聖徽裏的字麽?”達斯蒙德冷冷地說。


    同伴茫然地搖搖頭,喉嚨裏發出痛苦的低吟。聖徽中確實是有字的,但子很小,而且做了變形,類似東方人使用的符咒,誰會關心鬼畫符裏麵寫著什麽?


    “沉睡吧,勿再醒來,你已被埋葬,你已得解救,你的親人已為你哭泣,你在世間的綠城已經結束,與其眷戀,莫如忘卻。”達斯蒙德低聲說,“這原本是刻在古墓中的話,祈願不甘的死人不要複蘇。”


    “那些東西可不是死人……他們是……”同伴說到這裏不敢說下去了。


    “跟死人有什麽區別?”達斯蒙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總之都是不能驚醒的東西!”


    他們撥開碳酸氣形成的霧,抵達了車廂最深處,這才看清那造型猙獰的東西其實是某種機械,他懸掛在車廂上方,有八隻鋒利的鐵爪,可以想象這種粗壯的爪收緊時是何等的力量,大概連熾天使都無法逃脫它的控製。


    礦石燈照上去的時候,人們才注意到機械上有斑駁的金色花紋,感覺像是金色的漆濺了上去。地麵上也都是這種金色的花紋,看起來並無什麽章法,卻形成了東方潑墨式的美感。而那金色花紋的中央,赫然擺放著四具形狀如同騎士之棺的鐵棺。


    唯一的區別是這些鐵棺比騎士之棺整體大出一倍,棺蓋和鐵棺本體之間還用銀色的金屬鉗加固。原本騎士之棺的體積已經可以容納全身著甲胄的熾天使沉睡其中,那麽體積比普通騎士之棺大一倍惡的超級騎士之棺……難道說還存在著高度超過三米的特殊甲胄?


    達斯蒙德的臉上此時已經看不到任何暴躁、猙獰和殘酷了,他麵無表情地檢查那些鐵棺,核實它們的編號。如果他隻是個瘋狂暴力的家夥,在撒旦教團中也不會有今日的地位。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鐵箱,從中取出玻璃小瓶,從中吸出淡黃色的酸液塗抹在一具鐵棺的邊緣處。酸液和金屬接觸,冒出了黑色的泡沫,這種酸竟然能腐蝕由密涅瓦機關製造的合金。原本嚴絲合縫的鐵棺出現了縫隙,達斯蒙德湊到縫隙的邊緣用力嗅著。


    其實他不需要那麽用力,每個人都聞到了那難以名狀的香氣。他們中很多人都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熟悉龍涎香、麝香、檀香和各種昂貴的植物香料味,但都不能與這種香氣匹敵,它溫柔而從容,入鼻的瞬間就像溫水那樣漫過四肢百骸,讓人不由自主地張大鼻翼。


    能夠勉強和這種香味相比的唯有某些女孩身上天然的暖香,但一萬個女孩中可能都沒有一個自帶香氣。


    達斯蒙德強行克製了自己聞下去的衝動,用膠水把縫隙重新封好。過長時間讓空氣進入這些鐵棺的內部是危險的,這是導師早就叮囑過的事情。


    “全部抬出去!”他起身下令。


    剛才那些被選出來撬門的男士們又有了用處,每具鐵棺的重量都超過一噸,但十幾個人的話還是勉強可以挪動它們的。沒人敢抱怨,槍口指著他們的背心,每個人都強忍著疼痛配合。


    與此同時,鐵棺中的蒂蘭已經恢複到了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有的模樣,緊致的皮膚,嫣紅的麵頰,長長的睫毛,瑩潤的嘴唇帶著花瓣般的觸感。龍德施泰特蹲下身輕輕握住她的手,很明顯蒂蘭就要醒來了,他希望蒂蘭在醒來的第一時間看見他。


    而另一具鐵棺中的女爵果真如導師說的,如同一株枝繁葉茂的月桂樹在瞬息間枯萎,她變得枯槁憔悴,有著半透明的質感,長發漂浮在冰水中,誰也不知道她是活著還是死了。


    自始至終她完全沒有反抗過,似乎就像導師說的那樣,她認為這就是她的命運,毋庸反抗也無法反抗。她被送入這間教堂,就是要跟蒂蘭交換血液,用她自己的生命給予騎士王鍾愛的女孩第二次生命。所以她安安靜靜地看著壁爐中的火,白瓷般的臉上帶著看過了前世今生心中空空如也的淡然。


    可這麽一個準備赴死的人卻在西澤爾身邊停了下來,問押送她的人索取東西來救助這個男孩……是不是那一刻,她在這個男孩身上聞到了相似的氣味?


    遠遠的,西澤爾覺得那個沉睡在鐵棺中的影子真的很像蘇伽羅,四年前,紅裙的王女躺在下午的陽光中,渴望著自己的死亡……西澤爾悚然不安,從那一刻開始,好像他就被某種命運抓住了。當年他看著蘇伽羅死在自己麵前,今天他再度看見一個神似蘇伽羅的女孩死在這間教堂裏。


    祭品……每個人都是祭品……世界的祭品……某個可怕的聲音充斥著他的腦海,令他的頭如同裂開那樣疼痛。


    這時,達斯蒙德正在指揮著手下的人在那些鐵棺上捆好繩索和某種像是漂浮物的東西。


    西澤爾忽然明白了這群撒旦教信徒的用意,確實,伯塞公學的地勢並不方便撤離,它位於上城區地勢較高的地方,背靠堅硬的山岩,十字禁衛軍隻要封鎖進出的幾條道路,這些撒旦教信徒就很難撤離,更別說還攜帶著那四具重量超過一噸的鐵棺。


    但是人撤離的道路和鐵棺撤離的道路可以不同!距離教堂不遠處就是馬斯頓的溫泉溪,冒著熱氣的泉水從山頂的泉眼湧出來,沿著山溪一直注入山下的湖泊。人要是跳進山溪的話,毫無疑問會在到達山腳下的時候摔得全身骨折顱骨開裂,即使到達湖泊也不過是一具浮屍而已,更別說溫泉剛流出來的水溫度接近沸水。


    但那些鐵棺不必擔心這些,它們將沿著山溪平安地抵達山腳,靠著漂浮物漂在那個湖泊裏,十字禁衛軍將被迫同時追蹤鐵棺和撒旦信徒這兩個目標,這種情況下逃生的概率將大大地提升!


    所以達斯蒙德並不擔心自己已經被異端審判局圍困,這是腳後跟也能想明白的事,隻要追擊的熾天鐵騎後備隊根本不可能及時趕到。


    “導師,全部完成了。是時候撤離了,根據計算再有十五分鍾熾天鐵騎的後備隊就能從前線趕來,楚舜華拖不了他們太久。”達斯蒙德從背後靠近老人,“那個東方人也不可信。”


    說完這句話他貪婪地看了一眼棺中的女孩們……真可惜,這麽美的女孩卻都不屬於他,還有那個高挑漂亮的安妮,這間教堂注定是要化為灰燼的,灰燼會掩埋一切的證據,沒有人會知道是他們得到了歐米伽……神聖的歐米伽!


    “我想我們的交易中包含了你們會帶蒂蘭安全地離開,給她新的身份,確保她平安地生活。”龍德施泰特低聲說,“你手下那個肮髒的男人,別讓他觸碰蒂蘭。我需要你的諾言,你們這群人中,隻有你有資格對我起誓。”


    “我向你起誓,我將帶著蒂蘭小姐離開,她會是我隊伍中最後一個死的人,換而言之,隻要我還活著,蒂蘭小姐就一定活著。如果達斯蒙德或者我的任何一個學生敢傷害或者玷汙蒂蘭小姐,甚至是他們的身體任何一處接觸了蒂蘭小姐,我都會把那一塊砍下來。如果我違背我的誓言,地獄的火焰會灼燒我的骨頭,我永世不死,火焰也永世不熄。”導師淡淡地說,發的卻是撒旦教團中最嚴苛的毒誓,“那麽你也會遵守諾言,留在這裏擋住十字禁衛軍的獵殺隊,對麽?”


    “是的。”龍德施泰特打開了腳下的鐵箱,沉重的黑色巨劍躺在其中,人口流動著暗青色的冷光。


    很難說清那是劍,戰斧還是矛槍,隻能大概定義為巨型的切割武器。人類曆史上從未見過如此的武器造型,它違背了一切武器應有的規則,無論是重量還是重心,但它即便隻是靜靜地躺在那裏,也足以震懾人心,如同沉睡的巨龍那樣,隨時會醒來吃人。


    “聖裝劍具·excalibur,有人說這是一柄能夠摧毀整個熾天使騎士團的劍。”導師讚歎地說。


    熾天使騎士團團長專屬武器,聖裝劍具·excalibur,從熾天使騎士團誕生那天就已經存在的古老武器,和聖裝槍具·朗努基斯同源。即使龍德施泰特自己也未必總被授權持有這件武器,但這件武器就放置在列車內,得到了列車的龍德施泰特自然也就得到了這件武器。


    沒人知道這柄劍的特殊之處,隻聽說斬切力極其驚人,是少數能夠直接切開機動甲胄的近戰兵器。excalibur,這個古老的名字也說明了它非同一般,在神話中,這柄劍在神聖的阿瓦隆被鑄造,由天使賜予第一位統一伊魯伯世界的王。持此劍的人必獲勝利——那是柄能改寫命運的武器。


    密涅瓦機關以excalibur命名這件武器,足見對它的看重。


    “有excalibur助陣,龍德施泰特殿下您活著離開這間教堂的概率可是很高呢,這種情況下誰敢對你鍾愛的女孩不利呢?那樣的話,excalibur接下來就會落到那人的頭上吧?”達斯蒙德收斂了狂妄之氣,彬彬有禮地向龍德施泰特鞠躬。


    可轉過身來他的笑容中卻流露出了豺狼般的殘暴…他帶來了許多箱子,而這些箱子中的一部分他不準備帶走,而那些箱子裏裝滿了紅水銀!高度的紅水銀爆炸起來,能夠會掉整間教堂,熾天使一樣也會葬身火海。


    導師的毒誓當然是不可違背的,但導師的毒誓中並不包括不殺龍德施泰特!


    “貝隆騎士!從教堂的窗戶裏看到他們從列車裏拖出了鐵質的棺材!”執行官趕到火車站報告。


    貝隆愣了一下:“什麽樣的棺材?”


    他當然知道約爾曼岡德號裏藏有騎士之棺,但以龍德施泰特隨手摧毀熾天使甲胄毫不吝惜的態度來看,熾天使甲胄應該並非他們的目標。熾天使甲胄當然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但以龍德施泰特的權限,想要獲得熾天使甲胄大可不必費那麽大周折。


    “六角形,長度大約四米,寬度大約是一米到一點五米!”執行官給出了比較精確的數據。


    “這跟騎士之棺的規格不符。”龐加萊說。


    “不…不是騎士之棺!”貝隆搖頭。


    異端審判局的人在這種問題上絕對不會犯錯誤,貝隆很清楚,而騎士之棺的規格幾乎是固定的,長度大約兩米,寬度不到一米。貝隆從沒聽說過“超大號騎士之棺”這種東西,也從未見過身高特別離譜的騎士。事實上身材瘦削個子不太高的騎士反而會被看好,因為他們能穿上大多數甲胄。


    “應該是聖座下令必須回收的那種‘東西’。”貝隆低聲說。


    “什麽東西?”龐加萊問。


    “我也不知道,我說了我隻是個跟班跑腿的。”貝隆搖搖頭,接著轉向執行官,“抬出那些鐵質棺材後他們做了什麽?”荊棘王座吧手打組。


    “他們用繩子在那些棺材上捆綁了什麽東西。”


    “捆綁東西?”貝隆愣住了。


    他叼著煙,高速的思考,片刻之後,他手忽然一抖,長長的煙灰從末端掉了下來,“他們是想把那些棺材投入山溪!馬斯頓是座山城,現在正在漲水!山溪會帶著那些棺材直達山腳下的湖泊!他們往棺材上綁的是增加浮力的材料!”


    幾乎在同一時刻,龐加萊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們的經曆和戰術視野本就差不多,反應速度也幾乎一樣快。


    “必須趁早發動進攻,即使會有人員傷亡!”龐加萊說,“我們無法一邊攔截貨物,一邊阻擊他們的突圍。”


    “但想要進攻的話我們必須有支援,他們必然全副武裝,隻靠還能作戰的執行官,我怕我們連衝到教堂的命都沒有!”貝隆說,“何況對方還有龍德施泰特!”


    就在這時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那是貝隆熟悉的引擎聲,他扭頭看去,,冒著滾滾熱氣的天啟戰車冒雨停在了車站前,戰車兩側坐著生鐵般的人,他們中很多人的甲胄上還帶著血跡,因為連續作戰,甲胄呈現高熱狀態,雨水落上去立刻化為白煙。


    前線的熾天鐵騎提前趕到了馬斯頓,這意味著他們完全放棄了抗衡夏國大軍,也足以看出列車裏的東西對教廷多麽重要。他們還帶來了備用的甲胄,蒸汽填充已經完成,武器掛載恰好是貝隆熟悉的雙手刀和掛在手臂下方的隨身槍。


    “你們需要整備多久才能進入戰鬥狀態?”貝隆驚喜。


    “現在。”熾天鐵騎中為首的少校打開了麵罩,冷冷地看著貝隆,“我們在戰場上已經熱身完畢。”


    “你們知道要麵對的敵人是誰麽?”


    上校沉默了片刻:“已經接到了聖座的命令,我們會完全服從貝隆騎士和龐加萊騎士的命令。無論對方是誰。熾天鐵騎都是為了拱衛教皇國而存在的力量,熾天鐵騎會把一切危害教皇國的陰謀者摧毀。”


    “很好。”貝隆脫下身上的大衣,跳上天啟戰車,隨著他踩踏甲胄的金屬義肢,整具打開的甲胄如同活人那樣彎曲身體,從背後貼合貝隆,機械師們迅速為他上緊螺絲和調試蒸汽壓。


    與此同時龐加萊也從備用甲胄中選擇了近身戰的版本,火器恐怕會傷到無辜的平民,近身戰版本現在是最合適的。熾天鐵騎們在進行最後一次調試,嫋嫋的白氣中,魔神般的軀體在緩緩活動關節。


    下期預告:“西澤爾·博爾吉亞,你已經懦弱了,在你的內心深處。你曾是雄獅,曾經懂得這個世界的法則,也是我值得尊重的朋友和敵人,但此時此刻的你連被我嘲笑的價值都沒有。你想要保護你的妹妹,你憑什麽保護你的妹妹?你以為你擁有什麽?你沒有家世、沒有背景、沒有財富,在這個世界上你擁有的隻是暴力的權柄,而你連暴力的權柄都放開了,你用什麽來保護你的妹妹?”那悲傷的熾天使在烈火中說話,沉重的聖劍指在西澤爾的額心。


    在那焚城的烈火中,獅子蘇醒,從塗滿鮮血的牆壁上,拔了他的矛、他的劍,對著所謂的“究極”一躍而起,多年之後,屠殺普羅米修斯的劍在馬斯頓重現!


    此時此刻,兩台斯泰因重機正沿著泥濘的山路,飛馳著去往馬斯特。貝隆和龐加萊努力控製著這兩台機械,以免它們失控翻下山崖。


    辛運的是他們下車的時候把斯泰因重機從車頂上開了下來,而龍德施泰特也沒有隨手兩刀把他們僅有的交通工具砍作兩截,否則他們就隻能在那片密林裏,抽著濕透的煙卷等待救援了。


    貝隆的車後馱著能發送和接收摩斯密碼的箱子,這種箱子也是密涅瓦機關特製的,數量有限,隻配置給級別最高的情報軍官,作為押車人,貝隆有幸帶了一個在身邊。借助那個箱子,他們聯絡上了教皇所在的秘密指揮部。


    在潛伏於馬斯頓的情報軍官中,龐加萊無疑是最了解那間學院的,於是受命和貝隆一起趕往學院,參加對撒旦教團的軍事行動。但在這樣的暴風雨之夜,斯泰因重機不斷地打滑,他們趕上的希望看起來很渺茫。


    “你瘋了麽?以這樣的速度我們還沒趕到馬斯頓就得摔下山崖了!”貝隆追上來咆哮道,試圖壓過風雨聲。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那條變色龍!”龐加萊也咆哮著回答,“三年前在科隆大教堂,他關閉教堂大門,把三百個做新年彌撒的人燒死在裏麵,隻為了逼騎警去救火,好讓他從容逃走。就是那個案子讓他一躍成為通緝榜上的前列人物。”


    “你的意思是他會殺了教堂裏的所有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是個計劃很嚴密的陰險小人。馬斯頓周圍都是我們的軍隊,他很清楚在馬斯頓動手會很迅速被包圍,但他還是進入了那個險地,這說明他有把握能從死地裏逃生。如果他們貿然進攻教堂,很可能就踏進了達斯蒙德的陷阱!”


    貝隆一凜,用力把油門踩到底,兩輛斯泰因重機吼叫著破開風雨,衝向極遠處燈光朦朧的馬斯頓。


    達斯蒙德站在那具兩人高的重型機械前,龍德施泰特緩緩地在機械中間坐下,依次扳動黃銅按鈕,列車自帶的供電係統將電流注入了這台機械,多條機械臂從上方降下,抓住了龍德施泰特甲胄上的不同部位。


    “這就是海格力斯之架麽?武裝熾天使的機械?”達斯蒙德好奇地打量著那台機械,“可惜太大了沒法帶走。”


    “你確定你要看這個過程麽?”龍德施泰特看了他一眼。


    “從今以後我也是擁有熾天使甲胄的人了,多了解一點自己的東西不是更好麽?”達斯蒙德饒有興趣的說。“看了你也許會後悔。”龍德施泰特淡淡地說。


    機械臂猛地一震,龍德施泰特被驚人的力量抓緊,電火花閃滅,軸承飛轉,機械臂帶著可拆卸的胸、腹和胯部逐一離開龍德施泰特的身體,各種精密至極的機械結構在達斯蒙德麵前一閃即逝。


    龍德施泰特的身體巨震,顯然是正在經曆巨大的痛苦。他仰著頭狂吼,脖子上青筋暴突,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這一幕無聲卻慘烈,連達斯蒙德這種對生命無所謂的暴徒也驚呆了。所謂機動甲胄,不就是套在身體上的機械武裝麽?所有人們都這麽以為,達斯蒙德也隻是認為熾天使的設計太過暴力,傳導神經信號的電流太過強烈會刺激到大腦,從而讓它成為隻有少數人才能駕馭的超級武裝。可看它的脫卸過程竟然是如此的痛苦,簡直像是把騎士放在地獄中煎熬。


    什麽機械師會設計這種變態的東西?是瘋子……還是魔鬼?


    最後,熾天使甲胄的軀幹部分離開龍德施泰特的背脊,金色的針狀電極一根根地從後背中拔出,鮮血沿著後背流淌。


    龍德施泰特的眼瞳漸漸地泛白,最後瞳孔像是融化在了眼白中。這個精疲力盡的男孩坐在彌漫的蒸汽中,赤裸著上身,那麽的蒼白瘦弱,肋骨曆曆可數,隔著半透明的皮膚似乎能看見心髒在下麵快速地跳動著。


    去除了甲胄之後他連成年人都算不上,根本就是個大男孩,在雨夜中孤獨跋涉的孩子,想要尋找一個能夠躲雨的棲身之地。很難相信就是這個男孩殺死了教皇,這具近乎骷髏的身體裏,怎麽能容納那麽隱忍卻又狂暴的心?


    靜坐了片刻之後,龍德施泰特從藥箱中取出膏狀的止血藥塗抹在自己的創口,那種晶瑩的膏體似乎同時兼具止血、止痛和消毒的功效,龍德施泰特的臉上略略有了些血色。他把全新的備用件掛在了機械臂上,用來替換甲胄受損的部位。


    “我說騎士王殿下……您看起來狀態可不太好……”達斯蒙德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我的天賦並不如很多人想的那麽好。在和我同屆的見習騎士中,本該成為騎士王的人也不是我。”龍德施泰特輕聲說,“我曾經警告過你,熾天使甲胄是真的被詛咒的機械,‘被詛咒’不是個形容詞。但凡穿上這種甲胄的人,能善終的屈指可數。”


    “但我不想死在這裏,你有句話說得很好,我和蒂蘭還要去湖邊的小鎮,我們將會平靜地生活,彌補我們失去的時光……”他緩緩地靠在那張鋼製的座椅上,像是死了,又像是睡著了。


    在聖戰之路的末端,那片密林裏,他曾對龐加萊說了相似的話,他說:“見到您未婚妻的時候,代我問她好,希望她青春常駐,彌補你們失去的時光。”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貝隆和龐加萊也不能活著離開那片密林,這樣便能爭取更多的時間,但他偶爾間聽見龐加萊說起那位遠在翡冷翠的未婚妻,龐加萊淡淡地說不知她如今是什麽樣子,大概已經老了。


    那一刻龍德施泰特仿佛聽見了時間的風聲,沒來由的想起自己和蒂蘭,某種程度上說他和龐加萊是類似的,他們都把生命獻給了某個國家,錯過了太多的時光,未能和真正重要的人在一起。龐加萊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逃過了那一劫是因為隨口的一句歎息。


    “我答應你的東西,我會給你,這是我的騎士道。但我仍要警告你,任何人都不該擁有熾天使。”龍德施泰特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的聲音如此蒼老。“當年人類挖掘了神的墓穴,翻過了神的屍骨,剝下了神的衣衫,借著神的陪葬品,建立了自己的文明。而審判之日終將來臨,人類將被自己的貪欲之火毀滅。”


    達斯蒙德茫然地聽著,像是在聽天書。


    “百年來,教廷的密使在世界各地篩選有潛力的孩子,把他們帶回翡冷翠,反複地試驗,令我們強忍痛苦和甲胄共鳴,希望能夠完全掌握這種被詛咒的機械,卻從未徹底成功過。多數人都被甲胄變成了蒂蘭那樣,我們叫他們木偶騎士,他們還有呼吸和心跳,卻已經死了,但教廷仍舊把他們塞進甲胄裏,當做工具來使用。”龍德施泰特的麵孔微微抽搐,眼前似乎浮現出那些猩紅的畫麵,在聖戰之路末端的密林裏,他殺死的,其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


    他親眼看著這些和他同齡的孩子,英俊的男孩,嬌俏的女孩,懷著要成為偉大騎士的心情抵達秘密的訓練營,既驚又喜地接觸到熾天使甲胄,被它嚇到,進而恐懼,漸漸瘋狂,最終呆滯。除了作戰的時候,永遠沉睡在冰中。


    而幾乎在同時,他卻步步高升,披上了猩紅的大氅,接受各國王室頒發的勳章,出席大貴族的晚宴,佩劍站在教皇的身後。他升入天國,而他的朋友們墜入地獄。


    這一路上唯一能讓他心安的人就是白月,溫柔的天性令她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心性,她像天使一樣不被邪惡沾染,所以熾天使甲胄無從影響她……但最後她也被甲胄吃掉了。


    龍德施泰特無聲地苦笑。他為什麽要跟達斯蒙德講這些呢?這條虛偽、狡詐而狠毒的變色龍根本不關心這些,他自己也不會穿熾天使甲胄,他隻想用這東西去換取更大的利益。


    也許是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吧?


    他扳下電閘,脫卸甲胄的過程逆轉過來,剛才所受的痛苦再度降臨在他的身上,他竭力控製著自己,卻痛得不住顫抖。


    麵罩落下,武裝完成,黑色的魔神緩緩地誕生,全身甲片猛地張開,噴出密集的蒸汽流。他大踏步地離開車廂,蒸汽管道從背後脫落,教堂的青銅大門已經為他打開,他提著那柄名為excalibur的重劍踏進茫茫大雨。


    教堂正前方,白色大理石的聖像下,熾天鐵騎們並排而立,仿佛一道黑色的牆壁。為首的是斯梅爾少校,異端審判局駐馬斯頓的潛伏軍官,他們受過基礎的甲胄操作培訓,從上校的倉庫裏取得了這些熾天武裝,第一時間趕到教堂,比達斯蒙德估計的時間快了不止一點點。


    根據情報對方僅有一名騎士,雖然那個人是騎士王龍德施泰特,但夏國大軍可以憑借戰馬、機械弩機和人海戰術對抗全機械化的十字禁衛軍,他們也未必不能對抗那位號稱無敵的騎士王,何況教皇廳下達的命令是盡快奪回列車。


    暴雨給他們的潛行帶來了極大的方便,泥濘的地麵掩蓋了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到了這個距離已經可以發動衝鋒了,騎士們集體點亮了甲胄頸部的光源,準備破門。忽然間肅殺的氣息撲麵而來,青銅大門洞開,前一刻他們所見的還是黑色的身影行走在暴風雨中,下一刻對方的重劍已經呼嘯著來至麵前。


    那就是騎士王麽?極致的暴力,野獸般的機敏和速度。那真的是機動甲胄麽?


    斯梅爾少校本能地架起十字形劍,想在卸力的同時滑步到敵人背後。他格住了對方的劍,卻沒能如預料的那樣聽見劍刃之間的摩擦聲。“嚓”的一聲,堅韌的十字形劍一分為二,那柄重劍裁切金屬竟然像是刀切即將融化的黃油一樣。


    野獸般的騎士筆直地衝入熾天鐵騎中間。在騎士們來得及反擊之前,那柄重劍已經蕩開了完美的圓環狀軌跡,在騎士們的甲胄上割出了耀眼的火花。


    一瞬間,驕傲的熾天騎士如同陷入地獄,黑暗中熾天鐵騎頸部的光源高度閃動,不時地照亮對手那張猙獰的鐵麵。攻堅手的矛槍被斬斷,火力手的槍械也被折斷。作為這個時代的戰場之王,熾天鐵騎竟然隻能坐等屠殺。對方鬼魅般的纏繞著他們,斬切蒸汽背包和甲胄之間的管道。


    鋼鐵的風聲壓過了風雨聲,他們隻覺得四麵八方都是那柄重劍的影子。它在你的頭頂,也在你的喉間,同時也頂著你的心髒。在戰場上他們都是鋼鐵般冷靜的職業軍人,可現在他們竟然吼叫起來,其實吼叫一點用都沒有,但隻有吼出來才能略微對抗那死神般的壓力。


    他們接二連三的倒在了泥濘中,再也爬不起來。當最後一名騎士倒下的時候,那黑影已經提著重劍返回教堂了。他的背後留下淡淡的蒸汽煙雲。


    騎士們默默地向著天空舉起手來。這是一種致敬的方式,他們致敬於那位完全壓製了他們的男人。曾經的聖殿騎士,如今的叛國者,龍德施泰特卸下了他們所有人的蒸汽背包,把熾天武裝變成了一具廢鐵,騎士們再也無法維持平衡,隻能仰麵躺在泥濘中,任憑天空的雨水衝刷他們的臉。


    教堂的窗後,達斯蒙德和他的同伴們也目睹了那鬼魅般的戰鬥。某個年輕人狠狠地打了個寒戰:“那真是個怪物啊!”


    “慶幸怪物是我們這邊的人吧。”達斯蒙德一巴掌扇在那名手下的臉上,“滾回去工作!把那些東西都打包好!磨蹭時間是等著教皇國的人來把我們打成蜂窩麽?還有,準備好我的擴音器……是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時候了!”


    千裏之外的翡冷翠,同樣是瓢潑大雨,閃電不時地撕裂雲層,突如其來的狂風吹開了窗戶,象牙色的窗紗飛揚起來,一陣雨灑在會議桌上。


    躲在暗處的侍從急忙撲上去把窗戶關好,掩上厚重的天鵝絨床簾,然後再度回到暗處等待命令。


    巨大的會議桌上鑲嵌著象牙、背殼*和綠鬆石。燭台從長桌的這一端排到了另一端,帶著銀色假麵的老人們圍坐在桌邊,氣氛陰沉到了極致。


    “怎麽會這樣?”一個老人打破了沉默。


    “事情已經發生了,追問怎麽會這樣還有意義麽?就是這樣,世界之蟒號的車廂裏藏著四具歐米茄的遺骸,現在歐米茄在那個名為變色龍的男人手裏。”另一個老人冷冷的說。


    “運輸歐米茄為什麽不派重兵押運?”有人的語氣非常焦躁。


    “還要多重的兵?世界之蟒號裏滿載著熾天使!它們相當於由熾天使押運!可沒想到龍德施泰特會成為叛國者!”有人更是氣急敗壞。


    “原本殺凰任務結束後那列火車會前往骷髏地。那是歐米茄的最終目的地。”有人說。


    “有人知道歐米茄在那列火車上麽?龍德施泰特知道麽?”


    “沒人知道。以龍德施泰特的級別,根本連歐米茄的存在也不會知道。”


    “那個變色龍呢?他是為了什麽而劫持那列火車的?為了那些熾天使甲胄?還是為了歐米茄?”


    “從異端審判局調了他的案卷來看,他是撒旦教團中的投機分子,位階並不高,愛耍小聰明,熱衷於女人和金錢,對宗教的興趣其實並不大。隻是借著撒旦教團的名義做他自己想做的事。確切的說,這是個下三爛的人,根本不夠格讓我們這群人來研究他。”


    “這種人應該不可能知道歐米茄對麽?”


    “是的,這才是我們最尷尬的地方,一個不入流的賊,想要搶劫裝運金幣的列車,卻無意中劫走了君主的專列。”


    “我們討論這些還有意義麽?自從我們得到歐米茄,這是第一次失去它們吧?那些東西的存在絕對不能讓世人知道!那會顛覆我們建立的一切!”


    “也不能讓教皇知道那列火車裏有歐米茄。軍隊的指揮權在他手裏。如果是軍隊衝進教堂,歐米茄必然會落進他的手裏。”


    “那麽由我們的人出麵解決這件事嗎?大不了炸平那座教堂,把變色龍、龍德施泰特和歐米茄全部埋葬在裏麵,歐米茄那種東西,我們還有。”


    “衝動,衝動是我們心中的魔鬼。”坐在首位的老人終於說話了,聲音優雅平淡,“變色龍手中還有近千名人質,他們可不是什麽可以隨便犧牲的小人物,他們有的出自公爵之家,有的出自侯爵之家,還有君主的私生女和私生子。炸平那座教堂,諸位是想跟全世界為敵麽?”


    “那怎麽辦?指望李錫尼麽?李錫尼不是完全可信的人吧?等他趕到現場,沒準事情都結束了。”


    “各位不用那麽緊張,還不到我們緊張的時候,歐米茄存放在那列火車的暗格裏,並不容易發現。而且一具歐米茄開箱,警報係統就會被觸發。即使我們遠在翡冷翠也能知道。截止此時,歐米茄都沒有開箱,”為首的老人說,“即使歐米茄真的開箱了,也需要五分鍾才能蘇醒。別忘了歐米茄所到之處,聖堂裝甲軍必然隨行。一旦接到歐米茄開箱的警報,我們再下令給聖堂裝甲師不遲,隻要聖堂裝甲師能在五分鍾內殺死歐米茄,事情就會被掩蓋住。”


    “聖堂裝甲師對付歐米茄,真那麽有把握?”


    “骷髏地的那幫家夥研究歐米茄已經有百年了,他們說聖堂裝甲師絕對能壓製歐米茄,我們就相信他們好了。歐米茄確實很強大,但它畢竟是沒有神智的東西,弱點也很明顯。”


    “如果事情真的無法收拾……我是說,被人看到了歐米茄的本相,您會以最大的決心來處理這件事麽?西塞羅閣下?”


    “格拉古閣下請放心,到了那一步,我自然會有您所期待的決心。”為首的老人微笑,“此時此刻,聖堂裝甲師其實已經到達指定位置,隻是那些人還不知道而已。諸位請放下,局麵在我們的控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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