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具甲胄相撞,黑龍鎖住了西澤爾的脖子,機械手上的力量瞬間爆發,西澤爾的頸部閃出了電火花,顯然是有些線路被破壞了。


    西澤爾也並不示弱,他頭頂著黑龍繼續向前衝,以數噸的力量把黑龍撞在堅固的鋼鐵牆壁上。


    黑龍的雙肘重擊在西澤爾的後背,鈹青銅裝甲凹陷開裂,蒸汽帶著刺耳的聲音噴了出來。


    “左臂接入故障!黑龍的重擊讓西澤爾的左臂出現了接入故障!”一號控製中心中,機械師大吼。


    “左臂重置!隻有一隻手他是不可能擋住黑龍的!”佛朗哥教授下令。


    黑龍和西澤爾背後還都拖著電纜,這種情況下控製中心還能修複他和甲胄之間的連接,醫療組也能使用安裝在甲胄內部的腎上腺素針和止痛針提升他的耐力。


    在二號控製中心顯然不會製止黑龍的情況下,留給一號控製中心的唯一選擇就是強化西澤爾,幫他頂住黑龍的幾輪進攻。


    對比實驗並不是騎士決戰,不至於搏命,在這種暴力輸出的情況下,甲胄攜帶的紅水銀動力也堅持不了幾分鍾。總之堅持下來就可以了,堅持下來對西澤爾來說就是勝利。


    電流通過金針進入西澤爾的脊椎,紫色的微電流在左臂表麵劈裏啪啦地閃過,斷開的左臂重新接入。那塊顯示神經接入狀態的銅板上,剛剛變紅的左臂瞬間變回綠色,付出的代價的西澤爾的心跳和血壓又上了一個台階。


    過載,這是機械學中常用的一個詞語,意思是機械在超越額定功率的情況下運轉。


    這兩個孩子的能力還不置於讓甲胄過載,但他們自己卻可能過載,西澤爾在穿上甲胄的時候已經過載,現在他卻不得不在進一步過載的情況下和黑龍搏鬥。


    好在代價是值得的,左臂恢複的時候,西澤爾正被黑龍抓著頭顱往牆壁上撞。這男孩憑著本能揮出了一記下勾拳,重重地打在黑龍的下頜上。


    這是可能造成腦震蕩的重擊,二號控製中心裏,黑龍的神經介入麵板上,多處閃現了紅燈。但他無愧是如今軍部手中的最強籌碼,紅燈迅速轉回綠燈,他憑借自身的力量重置了那些出問題的神經接入點。


    黑龍以驚人的高度向後躍出,落地的時候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他的甲胄也出現了多處破損,但站姿依舊倨傲。他比西澤爾大得並不多,卻已經顯露出真正騎士的威儀,在他的麵前,西澤爾根本就是一頭發狂的鬥牛而已,憑借噩夢中的本能作戰。


    但恰恰是這頭發狂的鬥牛,給黑龍優化後的作戰方式構成了壓力。西澤爾的進攻方式是野蠻的肘擊、膝擊、撞擊和扭打,如果不是熾天使甲胄沒有牙齒,他甚至可能撲上去撕咬。黑龍受的重創不多,但盔甲表麵的傷痕甚至多於西澤爾。


    西澤爾劇烈地喘息著,隔著很遠的距離人們都能聽見他的喘息聲,但這孩子完全沒有在黑龍的壓力前退卻,他圍繞著黑龍遊走,伏低身形,攻擊的準備動作像是狼或者獅子。


    這時候一號控製中心裏已經完全亂套了,跟表麵上呈現出來的亢奮相反,西澤爾的各項健康參數已經惡化到了極點,那是將死者才會有的健康狀況,身體正汲取每一分力量維持這個男孩的呼吸和心跳,這男孩卻毫不吝嗇把它花在進攻上。


    他的身上呈現出生和死兩種完全相反的特質,他正爬向暴力的巔峰,同時也正在死去。


    “終止實驗!”托雷斯騎士低聲說,“我們這邊率先終止實驗,軍部也不能繼續縱容黑龍進攻!西澤爾現在連清醒的意誌都沒有,他不可能擋住黑龍的進攻!”


    “終止實驗……他就永遠失去資格。對於他父親來說,他就是個沒用的人。”佛朗哥教授轉過頭來,神色略顯猙獰。


    托雷斯騎士也愣住了。佛朗哥教授說得沒錯,這時候終止實驗,就意味著對黑龍認負,教皇廳要的是騎士之王,西澤爾若不能成為騎士之王,教皇廳就會另選他人。


    回想那個男孩在踏入實驗場之前說的話,對他而言,到底是生命重要,還是穿上甲胄握住權力重要,托雷斯騎士也沒有把握。他說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回翡冷翠是為了什麽,可到底為了什麽,他沒有說,這個男孩的心像井那樣深。


    “終止實驗!”托雷斯騎士下定了決心,“史賓賽廳長把他托付給我,隻是要我保證他的安全!我的一切行為都以他的安全為最高準則!”


    “即使毀掉他的前途也在所不惜,是麽?”


    “有一天,也許會有人會賦予他的生命別的意義,可他如果死了,那就什麽意義都沒有了。”托雷斯騎士的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為了掌握權力而活著。”


    “你真的開始在乎這個孩子了啊,托雷斯……”佛朗哥教授大步去向儀表台,把手伸向那個紅色的安全閥。切斷那個安全閥,神經控製係統就會中止運作,騎士艙彈出,這場對比實驗到此為止。


    就在這時候,甲胄中的西澤爾吼叫起來。他尚未變聲,吼叫起來尖利得像是女孩,單薄刺耳,隨著那聲吼叫,他高高躍起,扭曲著身體撲向黑龍。過度的動作令他背後的黑色電纜脫落下來,一瞬間絕大部分儀表數值清零,除了植入在騎士服內的、無線傳輸的感應器仍在工作,顯示著那幾近瘋狂的生命數值。


    “見鬼!”佛朗哥教授大吼。


    在這一刻西澤爾獲得了自由,控製中心再也無法像關閉一台儀器那樣關閉他,卻也無法再支援他。他變成了一頭完全自由的野獸,狂舞在那個……暴風雨之夜!


    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跟黑龍戰鬥,他的意識仍舊留在那個幻覺中的風雨夜。他跳起來撲向那些穿黑衣的人,蒼白的小手呈現扭曲的爪形,他要把他們撕碎,全都撕碎!


    黑龍隻是略微遲疑,就被西澤爾撕裂了麵甲,那張清秀的男孩麵孔暴露出來,天生的白發汗濕後貼在額前,兩行鮮血劃過他的麵龐,那是西澤爾揮舞利爪割出的。


    從未受過任何格鬥訓練的西澤爾在這一刻表現出了不可思議的協調性,更加瘋狂的搏擊方式緊跟著到來,他的身軀和四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利爪在空氣中留下密集的鐵色弧光,在黑龍的外殼上刮出無數火花。


    黑龍在那狂風暴雨的打擊中一步步後退,隻能交叉雙臂來遮擋麵部要害。


    “受過嚴格訓練的騎士,竟然被瘋狗般的孩子逼成這樣!”奧奎因將軍麵露不悅,“通知黑龍,不必有所保留!做他能做的一切!”


    副官遲疑了幾秒鍾,向著儀表台上的軍官點了點頭。軍官用微微顫抖的手按住通話器,“黑龍,放手做吧。”


    黑龍忽然站住了,腳跟咬住地麵,雙手抓住了西澤爾的手腕。那個麵容清秀的孩子,自始至終神色沒有過絲毫變化,無論是被西澤爾壓著打的時候,還是此刻忽然爆發的時候。


    他的全部數值都開始穩步上升,西澤爾奮力地扭動身體卻無法掙脫他的控製。黑龍的甲胄縫隙中噴吐出大量的蒸汽,驚人的暴力從動力核心源源不斷地去往雙手。


    西澤爾雙腕的護甲緩慢變形,黑龍驟然發力,扭斷了西澤爾的左手腕,抬腳把他飛踢出去。


    機動甲胄遠比騎士要高,因此騎士的手腳並不能到達甲胄的肢端,黑龍並沒實際傷到甲胄中的西澤爾,但因為神經是聯通的,西澤爾仍舊感覺到了腕骨折斷般的痛苦。


    銅板上,騎士的雙手部分亮起了紅燈,神經耦合率瞬間下跌了25%之多。西澤爾痛苦地吼叫起來,但他已經掙脫了控製電纜,控製中心已經沒法給他任何支援了。


    佛朗哥教授發瘋似地把各種電纜從儀表台上拔下來,試圖關閉西澤爾身上的甲胄,這樣就能宣布認負,阻止黑龍的進一步進攻。


    但這些全都是徒勞,在黑龍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中,西澤爾的甲胄逐步變形崩潰,卻無法關閉。男孩尖聲嘶叫著,還在試圖反擊,但他格鬥的姿勢實在太笨拙了,每次撲上去的結果就是受更多的傷。


    他本來就什麽都不懂,在克裏特島他能夠打得貝拉蒙少爺哭是因為他手中握著石頭而貝拉蒙少爺沒有。某個男人說過石頭也是種權力,可此刻他手中沒有石頭,真正“握著石頭”的人是黑龍……百萬中選一的天賦騎士,黑龍!


    黑龍第二次鎖住了他的咽喉把他舉向空中,西澤爾渾身上下都冒著電火花,幾乎所有的關節都已經被黑龍打得鬆脫開來無力地下垂,蒸汽從身體各處的縫隙中滲漏,暗綠色的粘稠液體也滲透出來,沿著甲胄表麵往下流,匯成暗綠色的小溪,看起來像是甲胄的血液。


    西澤爾頸部的護甲早已受創,此刻完全崩潰,男孩細弱的、白色的脖子暴露出來,但臉還被麵甲遮蔽。


    黑龍扭頭看向二號控製中心,二號控製中心的軍方負責人扭頭看向奧奎因將軍,奧奎因將軍站在陰影裏,目不斜視,鐵石般的臉上毫無表情。


    沒有人叫停,除了一號控製中心裏吼叫著的佛朗哥教授,但他的命令對於軍部而言是沒用的。


    黑龍緩慢地增加著力量,鐵手上凸出的棱卡進西澤爾的脖子裏,鮮血湧了出來,男孩的頸骨發出折斷之前的呻吟。這一幕令人想起被宰殺之後放血的雞,被人提在手裏,痙攣著漸漸死去。


    “是有人……不想讓他活下去!”佛朗哥教授終於明白了,木然地倒在助手們為他推來的椅子上。


    他身後的銅板上,紅燈越來越多,雙手小臂失去聯絡……左側膝蓋失去聯絡……肩部失去聯絡……西澤爾跟甲胄之間的聯係正在逐步斷開,佛朗哥教授的助手們默默地看著那塊銅板,無能為力。


    奧奎因將軍的嘴角無聲地裂開,露出森嚴的白牙。


    沒人能救西澤爾了,在他的幻覺中,在那個無邊的雨夜中,他也被黑衣的男人鎖著脖子舉向空中,他手足痙攣,瞳孔泛白,視野卻越來越黑。


    閃電照亮了窗戶,在那扇窗下,蒙麵的醫生把手術剪插入了那女人的後腦,剪刀開合,腦白質切除手術完成。


    眼淚從西澤爾的眼角滑下……他忽然明白了,這就是何塞·托雷斯騎士所說的幻覺,他所見的一切是他自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那件事早已發生了,世界無從修改,時間無法逆轉,他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那已經失去的溫暖懷抱再也找不回來……


    現實中,人們清晰地看見男孩的麵甲下方掛著兩道鮮紅的痕跡,在現實中,這個孩子的眼淚殷紅如血。


    他張開了嘴,那驟然拉長的麵部從麵甲下方暴露出來,那口整齊的白牙在此刻看來是那麽地猙獰凶惡,整個實驗場都被男孩的吼叫聲填滿,殘破的甲胄忽然噴出巨量的蒸汽,尖銳得像是汽笛聲。


    銅板上最後的幾盞綠燈位於脊椎附近,此刻它們也熄滅了。原理上說這是甲胄和騎士徹底脫開的跡象,但西澤爾那尚未被徹底破壞的右手猛地收緊。


    “不可能!這不可能!”佛朗哥教授咆哮。


    各種證據都說明甲胄已經跟西澤爾斷開了,那男孩很可能已經死了,但植入騎士服的感應器傳回了驚人的數據,狂暴的心跳、狂暴的血壓、狂暴的腎上腺素……那孩子瀕臨死亡的身體中仿佛燒起了一場焚燒世界的烈火。


    他抓住黑龍的手腕,以絕對的暴力掰斷了那隻手,並把它砸在身後的鐵牆上。黑龍跟西澤爾一樣是孩子,但不愧是受過訓練的騎士,神經聯結中斷的劇痛他生生地承受下來,明智地選擇了後退。


    西澤爾沉重地落地,緩緩地站直了,漆黑的眼孔深處,似乎睜開了一雙詭異的眼睛。


    西澤爾……你回到翡冷翠是為了什麽?為了給媽媽治病麽?為了給妹妹幸福的生活麽?為了獲得權力爬到最高處像那些欺負過你的人炫耀麽?


    不……我回翡冷翠……是因為我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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