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叫罵忽然打碎了阿朱的翩翩遐想和喬峰的滄桑心態——“你他媽以為你是誰啊?”


    梁發終於忍不住了。歐陽克被梁發的怒氣嚇住了,這個公子確實不理解為什麽他說準備再帶阿紫一圈梁發就成了一隻火藥包。大學中的舞場還是很簡單也很平淡的,很少出現兩個男生搶著和一個女生跳的情況,即使偶爾有,一方也總是知難而退。按照歐陽克的想法,梁發那般身手確實有礙觀瞻,最好去抱一隻凳子練熟了再出來表現。所以一曲結束,梁發上來說阿紫我們跳吧,歐陽克就對阿紫說我再帶你一圈好了,你剛才轉圈老鎖腳。阿紫笑得像隻狡猾的小狐狸,說好啊好啊,然後歐陽克就理所當然地上去拉了阿紫準備繼續跳。


    勞德諾心裏說:“不好!”趕快上去拉梁發。


    他們寢室幾乎都知道梁發非常推崇阿紫。這個理由很好理解,雖然阿紫不一定最漂亮,可是隻有她一年四季長裙短裙永遠都是裙子,惟一的例外是體育課。這種舉動喬峰一般稱之為風騷,不過梁發就覺得她風騷得很有味道。可惜梁發卻沒有膽子去和阿紫說,無論如何邋遢得和梁發一樣,走在阿紫身邊都有點不協調。梁發一邊邋遢地驕傲著,一邊卻也邋遢地自慚形穢著。


    “我靠,什麽東西,來這兒騙女生啊?你小子色狼是不是?惡心不惡心啊?”梁發脾氣確實太糙,雖然知道並沒什麽意思,可還是忍不住爆發了。


    歐陽克扶了扶自己的無框眼睛說:“同學你怎麽說話?跳舞和色狼有什麽關係,女生喜歡和誰跳和誰跳,開場跳到結束也有,有點風度好吧?”


    “你不色狼你自己在家跳!跑我們班上來幹什麽?你他媽的無聊啊?”


    歐陽克勃然變色了:“你嘴巴放幹淨點,我隻是來教一下,你別扯我家裏人。”歐陽克很小父母就死了,一直跟著叔叔,母親在他心裏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怎麽著?”梁發瞪了一下眼睛,不管勞德諾使勁在後麵拉他。


    “我叫你嘴巴別那麽賤!”歐陽克也刻毒起來。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圍了上來,令狐衝一看場麵知道麻煩大了,趕快上去推開歐陽克,按住梁發的肩膀說:“別吵別吵,大家跳舞跳得高興就好,一點小事情。”


    歐陽克狠狠地理了理自己的襯衫,二話不說,扭頭帶門出去了。


    梁發這才意識到歐陽克剛才罵他賤,無明火徹底燒暈了他的腦袋,可是此時歐陽克卻已經離開了。一切的怒氣都隻好匯聚在和歐陽克有關的人身上,梁發看看令狐衝努力笑著拍他的肩膀,一咬牙胳膊肘就撞在令狐衝胸口上:“你他媽的別裝好人,這麽個屁舞會不都是你攪的?”


    令狐衝一下子傻了。


    “自己搞這種無聊東西以後別拿班裏的名義,班長怎麽了?狐假虎威,你算什麽啊?”梁發怒氣衝衝地一推門,“聯機去,誰走?”


    令狐衝呆呆地看著梁發宿舍裏的勞德諾、施戴子和高根明都跟了出去,這幾個可憐的兄弟似乎始終處在和某個男生跳或者幹瞪眼的尷尬局麵,現在似乎是機會擺脫了。隻有陸大有正拉著木婉清,還舍不得走。令狐衝不明白自己什麽地方做錯了,他胸口被梁發搗得很痛,但梁發的話更讓他困惑。他不理解自己如何就“狐假虎威”了,原本一個讓所有人高興的計劃似乎成了他謀取某種私利的陰謀詭計。


    門又開了,梁發噔噔噔地跑回來拿他的手套,嘴裏不清不楚地罵:“操他媽的。”


    “他媽的!”一個聲音忽然震著眾人的耳朵響了起來,大家扭頭看去,喬峰正站在阿朱前麵,雙手抱在懷裏。


    在喬峰麵前,梁發的臉色有點不對。


    “要走趁早,別廢話多。”喬峰的神色可以說是冷酷,“他媽的這話簡單,誰都會罵,改天我教你罵點新花樣出來。”


    隨後,喬峰不理梁發帶門出去,上去推了令狐衝一把:“叫剩下的人繼續跳,你是班長,給點樣子。”


    令狐衝勉強笑笑:“沒事,大家繼續跳,我去換磁帶。”


    “磁帶我去換。”喬峰對阿朱說,“阿朱你帶帶他。”


    喬峰的大哥風範震住了場子,其實大家對於跳舞都還是有興趣的,隨著音樂聲起,很快一點點不愉快就被忘記了。陸大有甚至還很高興,舞場顯得寬多了。


    隻有阿朱感覺到令狐衝明顯心不在焉,喬峰苦心保護了半天的黑絨麵舞鞋被他踩了好幾個腳印。


    雖然有點波折,不過最後大夥還是很高興,曲終人散還有點兒意猶未盡。


    穆念慈是被好朋友木婉清拉來的,所以要回學校外麵的化學樓拿書包,楊康隻好跟去護花,這個任務根本沒人準備和他搶,他連順水推舟的機會都沒有。段譽也忽然覺得女生的歸程充滿艱險,於是決定送木婉清她們回去。雖然女生宿舍在校內而且八九個女生實在沒什麽可擔心的——除非一下子來了八九個色狼。不過誰聽說過八九個色狼一起活動的呢?


    “班長辛苦班長辛苦。”女生嘻嘻哈哈地笑著往外麵走。


    喬峰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阿朱左右看了看,率先跑了出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和令狐衝說。


    “留幾個人我們把衛生弄一下吧。”令狐衝一邊擦黑板一邊說。


    似乎沒人聽見他在嘮叨,大家繼續說說笑笑往外麵走。


    “誰留下來打掃一下衛生?”


    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


    令狐衝趕快上去拉住陸大有:“你應該沒什麽急事吧?”


    “我……”陸大有抓住令狐衝的胳膊,“我真的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啊!”


    “靠!少來,你們屋著火啦?”


    “不是著火,是排水。”


    “嗯?”


    “我要去撒尿。”


    陸大有就這麽嘻嘻哈哈跑掉了,同時成功地完成了掩護大家撤退的任務。令狐衝忽然發現自己是整個舞蹈教室中最後一個人,隨著陸大有一帶門,周圍空蕩蕩的一片就再也沒有聲音。


    令狐衝有點傻了,他原本很活絡的腦袋瓜子被這從喧鬧到寂靜的變化給震撼了一下,短暫的出現了一片空白。看著被排在教室四周的散亂的桌椅,還有不知道誰扔在角落裏的瓜子殼兒,再有就是頭頂日光燈管上悠悠垂下的一根紫色紙帶,令狐衝不由自主地嘟噥了一聲:“怎麽都跑了?”


    令狐衝很容易地聯想到他小時候,從幼兒園時候帶隊去儲藏室偷餅幹,到高中時候雄糾糾地領著一幫兄弟去和隔壁班“講道理”,令狐衝經常扮演惟一一個被老師抓住的角色。好像有很多次都是這樣,等到他回頭的時候,才發現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那時候的令狐衝也會這麽嘟噥一句:“怎麽都跑了?”


    令狐衝是一個很哲學的人,他足足呆站了十秒鍾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長大這個問題。然後準備把這個問題作為長期課題來研究。他去牆角拎了一柄長掃帚掃瓜子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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