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正手操一隻大號扳手惡狠狠地瞪著郭靖的衣櫃,他確實覺得自己應該和衣櫃上那把大鐵鎖拚命了。


    本來他的懶惰程度在這個宿舍也能排第二,斷然不至於暑假還早晨六點半起床。可是郭靖回蒙古前把自己的鬧鍾鎖進了衣櫃裏。勤苦讀書的郭靖素來把鬧鍾上到早晨七點,而且他的鬧鍾是地攤上最便宜的款式,和郭靖一樣的粗神經,一到點兒就叮鈴咣啷歡快地叫上整整一個小時。郭靖犯的小小錯誤是他忘記把鬧鈴關上,於是留守宿舍的令狐衝段譽兩個人,每天早晨七點就準時聆聽郭靖衣櫃裏的鈴聲。學生宿舍衣櫃完美的設計使得衣櫃內部構成了一個共振腔的構造,鬧鈴響起來的時候儼然是在青銅古鍾裏播放重金屬。


    對此令狐衝和段譽做出完全不同的兩種反應,段譽每天早睡早起健康快樂的吃早點,而令狐衝已經養成早晨六點四十必然紅著眼睛從床上跳起來的習慣。隨後他就會從楊康留下的工具箱裏翻出大小器械,整整琢磨上一個半小時,去思考到底應不應該給郭靖衣櫃上那把大鐵鎖留一個全屍。


    “老五,你把桌子上老虎鉗給我,”令狐衝招呼段譽。


    段譽好像沒聽見,呆呆地把頭扭到窗外去了。


    “老五?”


    還是沒有回答。


    令狐衝抓抓腦袋,有點納悶。段譽雖然有點呆,不過反應也不至於遲鈍到這個地步。令狐衝看著牆上的掛鍾時間已經到了六點五十分,這意味著他如果不能在十分鍾內徹底擺平郭靖鎖在衣櫃中的鬧鍾,他就再次喪失了早晨睡懶覺的機會。所以令狐衝顧不得段譽,掂了掂手裏的家夥,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把雄壯黝黑的大鐵鎖上。


    扳手舉起,令狐衝這就狠了心準備砸下去。


    第二天早晨六點五十分,前一天的格局原封不動。


    令狐衝挑戰那把鐵鎖一個小時後,發現老東西確實比較經用,隻好悻悻然收手,留到第二天繼續對郭靖的鐵鎖發難。而段譽完全沒有以前出去吃早餐的興趣,呆呆地站在窗戶前麵,支著下巴往外看。


    “喝啊!”令狐衝往下砸的氣勢已經十足,可他搖搖頭,收回姿勢去拍段譽的肩膀。


    “老五?老五?看見狐狸精啦?”令狐衝不是遲鈍的人,已經感覺到段譽昨天一整天失魂落魄的。最明顯的表現是樓長掃了一堆碎紙,剛回去拿簸箕,段譽公然一腳踩在碎紙上就過去了。在宿舍樓裏,天大地大不如樓長大,令狐衝喬峰這種自認是猛到家了,也還是不敢和樓長衝突。可是段譽踩了一腳就這麽過去了,樓長看見段譽那個眼神,心裏有點詫異,什麽也沒說又把碎紙掃到一堆去倒了。倒垃圾的瞬間,樓長才猛地哆嗦了一下,打心底裏往外冒寒氣。


    “去你的。”段譽揮開令狐衝的手。


    那個女孩果然又從窗下經過,不過那時候已經過去了,段譽隻是還在回味而已。被令狐衝打攪了,段譽很不高興,聳拉著腦袋跑掉了。


    “狐狸精?狐狸精?”令狐衝覺得無聊,有些自嘲地往窗外喊,“我也很仰慕你,大家出來見一見?”


    “啊!”背後一聲大喊。


    令狐衝被嚇得一哆嗦。化學係的田伯光剛好進來串門,想必是聽到他剛才的話了,正呆在門口。隨後田伯光興高采烈地扭頭衝了出去,在樓道放開了嗓子大喊:“瞧一瞧看一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令狐衝精神病發了。”


    “靠,沒見識,”令狐衝撇了撇嘴,“沒見到老五的樣子也有資格說認識神經病?”


    段譽繼續失魂落魄,每天早晨六點半準時起床看那個女生從窗前走過,令狐衝繼續跟郭靖那把鐵鎖鬥爭。如果這種事情換到歐陽克身上,那麽根本不會有人鬱悶,歐陽克絕對會去花店訂一束玫瑰在銀杏樹下埋伏。這種忽如其來的感情降臨在段譽的頭上,卻讓他憂鬱起來,以前在食堂裏看女生,段譽隻抱著純粹的娛樂目的,和有人喜歡喝啤酒的時候看電視一樣,而現在花癡改頭換麵成了情聖,段譽就開始思考怎麽去接近她。


    一旦想到這個問題段譽就頭大如鬥。他沒有膽量和歐陽克那樣打埋伏戰,也沒有令狐衝那麽厚的臉皮去打陣地戰,更沒有郭靖遇見黃蓉那麽好的運氣去打一場遭遇戰。他隻能這麽早晨起來遠遠地看她,一邊擔心著某一天早晨她不再從這裏路過。汴大很大,段譽知道她一旦走進人群裏,那麽再找到她的機會就小得可憐了。


    有一天打開窗戶是否再也看不見她呢?想到這種問題,段譽近乎恐懼了。


    於是每天早晨段譽醒得更早,在床上瞪大眼睛想東想西,最終還是一籌莫展,隻好等到六點半再起來等那個女生路過。


    如此大約過了一個星期,直到那天晚上田伯光說他們屋的燈管壞了,跑到郭靖床上借宿。


    早晨六點半的時候,令狐衝和田伯光還此起彼伏地打鼾。段譽推開窗戶趴在窗台上等,好像約好了一樣,那個女生又一次抱著歌譜從下麵盈盈走過。晨曦中修長的身影有些朦朧,段譽歎了口氣,想讚歎又沒什麽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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