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有些大了,她微微抬起手,遮擋住一部分直射下來的日光,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 沈孟接過下屬的一杆長纓,身子俊挺,宛若一叢青竹。 他握著長纓的姿勢和沈叔叔很像。 不覺間,她嘴角含著一絲笑意。 目光流轉,落在昭瑜捧著楠木鎏金錦盒。 等沈孟打開這個錦盒—— 他就會明白吧。 沈孟旋即轉動長纓,注意到城樓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對著這邊招手,隨即繞著城牆,登上了城樓。 “郡主。” “沈大人。” 四目相對,她們都相互避開了對方的眼睛。 沈孟與她靠在城牆上,望向巡防營那一側:“明日大軍就要從京都開拔,十日後便可到達北境的重鎮樊城。若是順利的話,今冬戰事就會結束了。” 昭瑜瞧出了些許端倪,問道:“沈大人,我家郡主可有問你這些?” “是——不曾問。”沈孟耳朵已經紅到了耳根了。 “此去北境,沈大人珍重。” 李明卿目光柔和。 她要去打仗了,行軍多有不便,她能否應付得來? 她還沒有問她—— 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我有一件東西——”她抬眸,看向昭瑜手中的錦盒。 忽而,軍營裏響起了軍號。 “戰事有變——”沈孟回過身,看向她,笑容燦爛,“郡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如郡主留著東西賀我凱旋!” 那份狂傲從未削減 李明卿看向那個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她的指尖輕輕在錦盒上摩挲,微微頷首,打開錦盒,是一把匕首,吹毛斷發,見血封喉。 匕首寒星。 沈雲亭曾經把它贈予自己。 她本希望她出征之前能夠打開這個盒子,或許就能知道—— 自己已經悉知她的身份了。 隻可以她—— 戰鼓想起,軍號嘹亮,大軍從京郊開拔。 嘉平二年春,沈孟受命領兵前往北境,一禦北夷。 十日後,戰報傳來。 “郡主,北境的戰報,沈大人率領的大軍到了樊城啦!” 昭瑜把戰報送過來,笑嘻嘻的。 她見坐在桌前看書的人沒有動,隻是微微抬眸:“知道了!” 昭瑜把戰報放在桌上。 又過了半月,又有戰報傳來。 “郡主,北夷王率軍攻打北境的隨州,沈大人率了一千輕騎,斷了北夷騎兵的糧草。” 坐在桌前的人微微頷首,月白色的交領中衣將人襯得肌膚勝雪,夏日的午後沉悶,池上拂過一陣清風,將房中的軟煙羅吹得盈盈動搖。 昭瑜看得有些失了神。 聲音亦淡淡的:“放下吧。” “郡主——沈大人率軍從北夷人手裏奪回了定州。” “嗯。” 昭瑜一咬牙! 難道郡主都不關心沈大人的嗎? 虧她每天巴巴地盼著前方的戰報,然後又巴巴地告訴郡主! 可是郡主若不關心沈大人,又怎麽會—— 在出征之前特意去看沈大人呢? 還一直站在城樓上看著沈大人離開京城。 一連又過了十來日,戰報沒有傳來—— “李叔,北境怎麽還沒有戰報傳來?” 李管家打量著昭瑜:“你倒是比誰都盼著戰報!” 昭瑜眼珠子一轉:“戰事早日平定不好嗎?” 戰事早日平定! 沈大人早日回來! 馬蹄聲在街道上響起來,李叔一笑:“來了!是你盼著的戰報!” “快給我看看!” 李叔把信函遞給昭瑜,麵帶喜色:“我去告訴王爺。” 昭瑜接過信函:“北境失地已複。” 拿著戰報即往郡主的房中去。 “郡主——郡主——” 昭瑜心下一動,起了幾分玩心。 “郡主——”她露出幾分哀戚之色,“沈大人他——受傷了。” 李明卿放下手裏的案卷:“戰報拿來。” “我聽李叔說得真真的!”昭瑜眨眨眼,心下思忖道——難道郡主知道自己在撒謊! 不應該啊! 她明明裝得很好! 看不出來的! 李明卿搖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北境的戰報應該是大捷。” !!! “喏——”昭瑜手上一用力,藏在身後的戰報被她輕輕一捏,紙張變得皺巴巴的。 “郡主有時候也太——” 太沒意思了啊! 什麽都知道! 什麽都猜到! 她微微垂下肩,李明卿察覺到了昭瑜的一絲失落,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 “郡主難道就不關心北境的戰事嗎?” “……”她不答。 怎麽可能不關心呢! “郡主難道就不擔心沈大人嗎?” “昭瑜,你去廚房看一看給父王煎的藥熬好了嗎?” 昭瑜將戰報放在桌上,撇撇嘴:“是。” 李明卿頷首,坐在桌前,戰報上言簡意賅,隻有寥寥的六個字:“北境失地已複。” 在她看來卻是尤其不易。 她心下一軟,把桌上的那一份戰報拿到床邊,錦匣裏都是一封一封小心疊放在一起的戰報。 紙張平整,帶著一絲淡淡的香氣,幾不可聞,卻又始終存在。 這是她的秘密。 柔和的目光裏,暗含隱憂。 北境戰事順利,她本應該高興才對,不知為何她卻隱隱覺得不安。 春日京都冠絕天下的牡丹秀色,夏日護城河裏連碧成雲荷花淡雅,沈孟都沒有看到,這塞北就開始落下來些許楊樹的葉子。 有幾分秋天的意味了。 大軍收複了青州,北境十六郡又重回南朝手中。 這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不知道遠在京城的那個人得到消息,會是什麽神情? 她一定會為自己高興的! 他有些後悔,為什麽出征之前不看一看,那天昭瑜捧著的錦盒中裝的什麽東西! 戰事已過了些許,北境稍有平定,沈孟巡營之後,回到主帳裏,提起筆,想著寫些什麽,那筆尖始終落不到紙上。 “沈大人這是寫家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