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  “啊?”他猛然回過神。  宋青山提議道:“要不我們包下一條小船,在這河道上蕩一蕩,一盡遊玩之興?”  李明卿淡淡道:“近來日日在船上,我隻想走一走,宋先生你們幾個去乘船吧。”  “郡主不去,我也不去,宋公子和侯爺去吧。”  沈孟卻向前一步,走到李明卿身側:“我隨郡主一起走一走吧?”  宋青山聳聳肩:“行!那我一個人去了!”  昭瑜眼珠一轉,咬牙追過去:“宋公子,我改主意了,我要和你一起坐船。”  小船緩緩蕩開了,船夫嘴裏哼著這九江的調子,倒有幾分蜀中的況味和風情。  走著走著,沈孟輕輕一笑。  李明卿道:“你笑什麽?”  “我笑自己,見你如此穿著,我竟看得失態。”  “我怎麽覺得侯爺自遇上了平王殿下之後,說話間也學了他那輕薄風流?”  “我說話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啊。”  李明卿低頭——是她自己多心生出了這樣的心思?  “方才在驛館中接到宮中的邀帖,嬈姬夫人準備為我們接風洗塵,設宴玉瑤台。”  “玉瑤台?”  “你也覺得這個名字好生奇怪是不是?”  “我在想——沒什麽。”沈孟笑了笑,“也許事情到後麵就見分曉了。我們往前麵去吧,你看——那裏有人在放河燈。”  沿著河走了一段路,問了路旁的攤主才知道——西蜀女子在月圓之夜有拜月放河燈的習俗,是為了祈求姻緣美滿。  攤子上各色的河燈琳琅滿目,李明卿抬起頭,指尖輕輕撫上一條錦鯉兒,目光流轉,自然的女兒情態不經意流露出來。  隻是一瞬間,那隻手垂下來:“我們走吧。”  “你喜歡這個我們買兩個去放吧。”  “那是女兒家的玩意兒。”  “你也是女兒家。”伸手一拉,拉住她的腕。  李明卿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我早已不信上天保佑,我隻信事在人為。”  沈孟握著燈炳的手輕輕一頓,不知作何言語。  “母妃在我九歲那年身染重疾,從那之後我日夜祈求佛祖庇佑,吃齋食素,最後她還是拋下了我和父王。”  “可是,許願,不是去希求上天能夠幫我們把願望都實現的。如果單憑許願就能夠讓人得到滿足的話,那這個世上就沒有痛苦疾病,戰亂紛爭了。”沈孟說道。  “你就沒有許過別的願望嗎?譬如——有一天——你可以再見到我這樣的願望。”  李明卿的身子有些許僵硬。  “如果你有過,那你看,我現在又在你身旁,你許的願望不就已經實現了嗎?”  他繼續道:“許願,隻是讓上天保存著大家對未來最美好的期許。”  期許嗎?  她的期許嗎?  從出生就帶來的尊貴榮耀,也以為這肩上與生俱來的責任和使命。  這個世界上她想為而不能為的事情,太多了。  從今以後,也隻會越來越多。  “謝謝。”  腳下的步子往前走,心裏雖然有些許輕鬆,不覺卻走到了春熙巷子附近。  春熙巷子的玲瓏綢緞莊本是王府南樓安插在西蜀都城的情報收集點。  她初到錦州,若冒昧探訪,就太過引人注目了,隻是今晚已經行至此處,倒在對麵的茶樓上飲一杯茶,看看對麵情形也無妨。  她接過一隻河燈,那條小魚像是精靈,在她心間打起了一片漣漪。  “你可喜歡?”  “魚兒能在水中遊動,可愛得緊。”  他知她幼時不會水,卻不知她為何懼水到如此,先時他在紅蓮的客船上拉著她跌落水中,竟然讓她入水不過片刻便渾身僵冷,意識全無。  她緊緊撲著他,仿佛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  被自己救到筏子上時,隱隱聽見她喚了自己的名字。  雲亭,別丟下我。  她回過頭,臉上的笑意淺淺,幾乎未見:“母妃在嶺南病逝之後,我命父王的手下帶我強渡嶺南秋江,彼時隆冬臘月,船觸了江底的暗礁沉下去,我掉入江裏,是漁民救起來的。自那以後,變得比從前畏水。”  沈孟握住燈籠的指尖因為用力微微發白。  琅琊王妃病逝的那個冬天,正是沈家滿門出事的時候。  他微微張開,欲言又止。  忽然前方出現了一個讓人頗為熟悉的身影,頭戴鬥笠,珠翠淡素,眉眼含愁,身形嬌盈。  “嬈姬夫人?”沈孟欲往前,卻被李明卿叫住。  “等等。”她一掃周圍,“她為何一個人出現在這裏?”  對啊!  這樣的裝扮明顯是不想引人注目。  這個看似嬌弱的嬈姬——  到底是要做什麽?  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前麵是一座橋,橋身上寫著“指月”二字,想來此橋叫做指月橋。  嬈姬在橋上徘徊,神色有些焦急,來回踱步,看情形想是約見了什麽人。  沈孟詫異道:“她好像在等人?”  “你記不記得昨天平王說的話?”  “平王的話,沒有幾分可信。然而她年紀輕輕,比辭玉公主還小了兩歲,可蒼術卻已經年過半百,垂垂老矣。”  “我們沈侯爺是在憐香惜玉嗎?”  哎?  沈孟沒想到她會這樣打趣自己。  卻聽見李明卿笑道:“這裏有個酒館,視野極好,坐坐嗎?”  煙籠寒水,蔥蘢翠岸,這一處酒館剛好能將指月橋上的景觀,盡收眼底,沈孟當即明白,找個酒館坐坐是為了更好的了解事情的全部。  腳步剛一踏入店中:“掌櫃,請給我們安排一間臨河的——”  已經聽得外麵有人在大聲喊叫:“有人落水了——”  沈孟一撇。  那抹茜色的身影,竟不見了?  糟糕!  李明卿暗想——不好!  躍身入河,河道雖然不寬,河卻很深。  李明卿蕭然地立在指月橋上。  她怎麽會落水?  這橋上沒有欄杆,橋麵卻較寬,橋麵上的石頭上都有鑲嵌了去滑石子,若是失足,卻有些不易。  如果是自尋死路,她堂堂宮中寵妃,何必到這鬧市來?  “嘩啦——”  沈孟從水裏探出頭來,托著已經有些昏厥過去的嬈姬。  岸邊響起了一陣掌聲,人群漸漸散去。  “郡主?侯爺?”不遠處昭瑜的聲音傳來,那條小船竟也飄搖著到這裏來。  “昭瑜,你讓船夫把船搖過來。”  宋青山一看被沈孟扶在懷裏的人,二話不說命船夫拉下小船的竹簾,在船中替嬈姬壓腹。  “郡主,那不是——夫人嗎?”  “是。”  “她怎麽——”  “待會再問吧。”  船中傳來了宋青山的聲音:“郡主,沈兄,夫人醒了。”  李明卿取下肩頭的披風,披在嬈姬身上。  “咳咳——謝謝郡主——咳——也多謝安遠侯搭救還有這位——”  “敝姓宋,尚無官職。”  “多謝宋大夫。”  “夫人,在下不是大夫,隻是個教書的。”  為了避人耳目,小船蕩著從河上去往八方驛館。  李明卿見她不再咳嗽,方問道:“夫人為何會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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