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麽玩笑!  兩千人在北夷王蒙真的十幾萬大軍麵前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沈雲亭這舉動無異於——  送死——  可是平陽也沒有更多的兵馬去供他們調遣。  眼下形勢如此,她到底想做什麽呢?  燭火搖曳,指尖將密函捏在手中,失手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李明卿斂了斂神色:“是我失態了,師兄。”  焦山見她眉尖蹙起,神色未定,心下不覺了然,沉吟半晌方道:“安遠侯此舉,  太過艱險。”  “師兄,她——”  “郡主,我有一計。”  第三部分·11  夜風疾而蕭颯,今夜無月,萬物晦色。  南帝李熠緊閉雙目,端坐在帳中,神容沉靜,端謹自持。  賬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有兵士掀起了營帳端進來了飯菜。  蒙真手裏的長刀插回刀鞘當中,一手隨意拿起盤中的瓜果,橫著眉看著李熠,將果核往李熠的腳邊一唾:“雖然你現在是個被廢的皇帝,但也不好餓死你。”  李熠不動聲色,蒙真別著刀命人加緊看守,隨即走出了營帳。  “皇上——”  賬內四下無人,李熠睜開眼,看見方才送飯菜進來的一列兵士中有一人獨自留在營帳中,臉埋得極低。  “沈……沈卿?”李熠一時間竟有些難以自持:“沈——”  沈孟一隻手抵在唇上,壓低聲音道:“皇上,我能救你出去。”  麵前的人風塵仆仆,唇邊生了亂須,卻難掩其莊重華貴。  “隻是——”  營帳外走過一列兵士,兵甲碰撞的聲音讓他警覺地閃避到一側。  “北夷王蒙真的主帳在這附近,我還須一探究竟方能帶陛下出去。”  李熠點頭。  那抹影子如幽魂潛入了夜色裏。  沈孟身著胡甲,潛入了巡營的隊列當中,隊列於四處逡巡,逐漸靠近蒙真所在的主帳。  “北夷王——”  聲音尖細高昂,聽來有幾分耳熟。  沈孟放慢了步子,方要仔細去辨聽之際,忽然有人在遠處指著這邊道:“哎!那邊的!還不快點跟上!”  今夜無月。  這注定是一個不凡的夜晚。  張先玉掀開了蒙真營帳的垂簾,裏麵正坐在主位上喝胡酒,吃肉的人輕輕唾了一口:“張內官?”  又有人道:“張內官還敢來見我們大王,從前留著你這個醃臢閹人是你給我們獻計利用南帝,威脅北境十六郡的守將打開城門,眼下你們的朝廷另立新君,我們手裏拿著兩張廢牌,留著有什麽用?”  沈孟隨著巡營的兵士離開了主帳附近。  利用皇上威脅北境十六郡的守將打開城門,不日北境失守,原來是張先玉這個宦官出的陰毒之計。  其心當誅!  聽見手下副將方才說的話,蒙真嗤鼻,不動聲色卻饒有意興地看著張先玉。  蒙真左首的將領放下手中的酒盞,眼裏凝起了殺意:“不如拉出去殺了。”  張先玉麵不改色,臉上的笑意森森,直勾勾地盯著蒙真。  蒙真將桌上的肉往張先玉麵前一扔。  一塊囫圇的肉在地上彈了彈,登時沾滿了灰塵。  張先玉跪拜下來,捧起那塊肉,吃得盡然有味。  座中一片笑聲。  蒙真一隻手端起桌上的酒壺便就著壺嘴啜飲起來:“南朝地大物博,連酒的味道都那麽好。”  張先玉端然跪道:“隻要大王願意,取平陽,破京都,都如同探囊取物。”  “哈哈哈——”  座中又是一片笑聲。  蒙真認真地打量著張先玉:“張內官是有什麽好計謀了嗎?”  張先玉細長的眸子閃過一絲陰毒,用那尖細的嗓音道:“從前的皇上雖然成了太上皇,但畢竟還是皇族中人,天家向來注重顏麵,大王不如修書京城,如若平陽守將抵死相抗,那麽大王可以讓騎兵將太上皇縛在馬上,押著太上皇去軍前叫陣,兵戎相向,刀劍無眼,什麽意外都可能發生……”  最後的話落在張先玉嘴邊,凝成一個陰損的笑。  蒙真挑眉:“也隻有你這樣的閹人才能想出這樣的毒計。”  長著挑起盤中另一塊肉,擲到張先玉膝前:“說吧!張內官想要什麽?”  左右笑道:“他一個閹人想要什麽?能為大王賣命,那是他的福氣。”  張先玉笑得諂媚:“如果來日北夷王平定四方,威加海內,不知小人能否在朝稱臣?”  “哈哈哈——”  座中又是一陣尖銳的笑意。  蒙正放下手中的長著:“你現在先去副帳裏勸你們那位太上皇吃東西!要是把人餓死了,拿什麽去軍前叫陣。”  “是是是。”張先玉捧著那兩塊肉弓著身子走出了主帳,一臉萎頓地伏在李熠膝前:“皇上。”  李熠微微睜眼,看見一身狼狽的張先玉,不由微微蹙眉。  “皇上,您是萬金之軀,可千萬不能餓壞了身子。”  萬金之軀?  緊蹙的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來,變成了淡淡的歎息。  李熠心上微微動容,困境之中,也就隻有眼前這個人或許會問一聲長短了,嘴角浮起來一個苦笑,他問張先玉:“如何弄了這一身?”  張先玉頷首:“適才——不小心弄髒了。”  李熠搖頭:“他們又為難你了?”  張先玉跪下來,皺著一張臉哀戚起來:“皇上,您已經兩日沒吃東西了,奴才想許是這軍營中的飯菜不合您的胃口,便去求了北夷王。”  李熠的手輕輕搭在張先玉的肩頭,拍了拍。  目光所觸,桌上擺著的茶果餐食盡是京中的風味,李熠頷首,拿起筷子撚起一塊雲翠糕,輕輕一咬,是舊時滋味,不似舊時心情。  有些許糕粉碎末粘在了胡須上,李熠對張先玉道:“你一會兒,你隨朕一起逃吧。”  張先玉茫然地抬起頭:“陛下?”  李熠壓低了聲音:“安遠侯來了。”  張先玉麵色一白,定了定神方道:“這北夷軍營防控嚴密,陛下與奴才如何出得去?沈侯爺又如何進得來?”  “沈卿應該是有備而來,方才他已經潛入營帳中來見朕。”  “皇上已經見到沈侯爺了?”  李熠點頭:“他假扮作北夷的兵士,混在方才進入營帳送餐食的兵士中。”  張先玉遂追問道:“沈侯現下在何處?”  李熠搖頭。  張先玉篤定道:“皇上,奴才在營帳中還有印璽,萬不能棄在北夷大營裏了。”  “你快些去吧,切莫驚動了其他人。”  夜風將賬內燃著的明燭吹得有幾分搖曳起來。  營帳前走過去一列軍隊。  李熠端坐在帳中,雖然這北夷的軍帳裏沒有滴漏,他卻知道換防的時間近了。  而張先玉卻久去不還。  “換防了!”  腳步聲熙熙攘攘,照常有人會掀開營帳的簾子查驗一番,他的額間沁出幾滴汗。  營帳落下的刹那,那兵士被人放倒,拖入營帳中。  “沈卿?”  沈孟將兵士身上的鎧甲佩劍剝下來之際,對李熠道:“皇上,您先換上衣服。”  “不,不行。”  沈孟蹙眉:“皇上……”  “玉先也要跟我們一起走,連日來他對我也算是忠心。”  正猶豫之際,賬外密密麻麻緊緊圍滿了人,點起了無數的火把明焰。  沈孟麵色一白——  竟然被發現了?  埋伏在白鶴關外的兩千人馬已經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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