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並不知道此事為何會被人傳揚出去!”  “有人用心險惡,此事時如何傳揚出去今時今日再細究已經是於事無補了,重要的是皇上是否還信任相爺,相爺若想保住今時今日的地位,還是要早做打算。”  “你的意思是郭將軍將皇上新納的貴嬪是天香的事情說出去的?”  沈孟不語,輕輕地端起了桌上的茶,在鼻下嗅了嗅。  徐振憤然地拍了拍桌子:“郭守信竟然——竟然——我這就命人寫就彈劾他的奏章,明日便呈給皇上。”  “徐相的奏章,還應加上一件事情。”  “何事?”  “郭將軍的內侄在平陽一帶清繳了三十餘名北夷的殘寇,向朝廷謊報成了一千餘人。”  “好。我即刻便命人前去擬寫奏章。”  沈孟頷首:“相爺不必太操之過急了。”  雪色映著月色,也映著獨立在窗畔的人。  影翩然的身影落在簷下:“將軍。”  沈孟回過神:“郭守信的軍隊到了平陽嗎?”  影點頭:“到了。”  “幫我把這封信送到平陽,務必要讓他即刻從平陽趕回京城。”  就在徐相參奏郭守信的前一日,郭守信連夜從平陽趕回了京城。  在朝暉殿中聲淚俱下,力陳徐振蓄意構陷。  李煥單手支著頭,懶懶抬眸:“你說徐相是蓄意構陷,他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郭守信語塞,微微抿唇,他知道這朝暉殿中坐著的高高在上的帝王最討厭什麽,最畏懼什麽。  “徐相治理內閣,暗中賣官鬻爵,結黨營私,他蓄意構陷卑職,於卑職而言不過是牢獄之苦,於朝綱社稷而言——”  他故意頓住了,沒有往下說。  “朝綱社稷?”  郭守信頷首:“卑職的內侄於平陽殲滅了北夷餘黨,下麵的人向皇上稟告實情,卻先稟告到徐相那裏。”  李煥抬起頭,若有所思。  “徐相把持內閣,內閣卻有專權之嫌。”  專權——  朝暉殿內寂靜無聲,郭守信伏在地上,冷汗涔涔。  “若明日真如將軍所言,徐相參奏了將軍,朕自會有所定奪。”  嘉定三年,正月,晚來天欲雪。  義帝李煥親下聖旨,將右相徐振及其同黨百又十七人打入昭獄,震驚朝野,市井坊間無不拍手稱快,有感於義帝聖斷英明。  賣官鬻爵,行賄受賂,其門客草菅人命,樁樁件件,罪證多達十三條。  彼時鎮守京城有功,被封為神威將軍的武狀元沈孟亦在其中。  沈府大門緊閉,烏壓壓的門,門前的石獅子也沉靜如斯,沈孟站在庭院裏,一身素色的衣衫,嘴唇微抿,目光幽深,恍若一汪湖泊,靜靜地看著假山池塘裏遊動的四五條錦鯉,碾碎手裏的魚食,一把撒下去,水裏的魚兒偶有幾隻探出水麵,一圈一圈蕩漾開去。  管家邱伯一路小跑,聲音遠遠傳來:“公子,右相一黨出事了!皇上親下了聖旨,一百七十餘人打入了昭獄呀!”  臨水而立的人玉冠束帶,月眉星眼,瞳如點墨,一派舒朗英氣,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當中。  沈孟頭也沒抬,靜靜地看著水中的魚兒,隻道:“天氣冷了那麽久,魚都不吃東西。”  “公子你與右相等人素來相交甚密,還是避一避吧。”邱伯麵有急色。  “邱伯,你以後記得喂魚啊。”說罷,沈孟仍舊不動。  “哎!知道的!”說罷兩眼一紅,裏麵噙滿淚珠,聲音有些顫顫巍巍:“尚書大人曾有恩於我,郡主亦有托於我——”  沈孟的手頓了頓,春風化雨般,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有了一絲絲波瀾,卻仍舊站定。  邱伯話音剛落,便聽見長廊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十分小心謹慎,仿佛生怕被人發現。  步子短促輕盈,縱使筋脈俱損,也能分辨出來人是個女人。  沈孟抬起頭與管家交換了一個眼神,邱伯也聽見了,隻恐是朝廷的人:“公子,你先走!”  沈孟反釋然道:“來的不是朝廷的人,應該是故人。”  嗖——  冷箭從廊道盡頭發出,沈孟微一側頭,避讓不及,冷箭擦過耳廓,瞬間溢出一排血珠。  邱伯見狀,不由怒叱道:“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闖沈府!”  “沈孟沈大人,別來無恙。”女子聲音清脆淩厲,從走廊盡頭走出來,一身碧色的水衫,頭發挽起,麵有慍色。  二人心下了然,來人是宋青山的妹妹,自宋青山去後,一直由沈宅代為照料。  沈孟的臉上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對著邱伯輕聲道:“果然是故人。”  聲音不大不小,她當即道:“我兄長一生磊落,沒有你這樣的故人。”  “若我非你兄長至交,他怎會將你托付於我,讓我照顧你。”  “他若知道你此時行事,若知道你與右相那些人的齷齪勾當,他羞與你相知為伍!你這奸臣!”宋靈一張臉紅了白,白了又紅,說不出是痛惜還是憎惡。  沈孟垂下眼簾,嘴角浮起一個苦笑:“那宋姑娘今日前來——”  話音未落,劍已經刺過來:“前來替天下人取你的狗命!”  邱伯當即擋在沈孟身前,沈孟向前一步,低聲道:“邱伯,沒事。”  宋靈見他神色如此,巋然不動,心下想——  此人武藝高超,曾是武狀元,便如此瞧不上自己,少不得要以命相搏了。  狠下心來刺過去——  去死吧,沈孟!  劍尖離他不過寸餘,沈孟抬手,雙指一夾,便抵住了宋靈的劍:“要殺我的人,可不止你一個,但我現在還不能死。”  一陣冷風躥過來,吹動了二人的衣襟,他身形單薄,看過去分外寥落。  宋靈恨恨道:“我早就猜到你是貪生怕死之徒。”  沈孟指尖用力,將劍尖一彈,宋靈的劍委頓落地,藏在寬大袖袍之下的手微微顫抖,他早已功力盡失,隻是方才這樣一出手,他已然盡了全力了。  宋靈看不見。  他聲音篤定:“我說了,我現在還不能死。”  院牆內的梧桐樹驚飛起一群棲息的鳥兒,沈孟目光敏銳地環視周圍,外麵隱隱有兵甲刀劍相護碰撞的聲音。  京都巡防營的護衛已經將沈府包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宋靈心下一軟,卻仍舊厲聲道:“死在我手上比死在那些人手上痛快,今日我替你免去牢獄之苦,從此宋家不再欠你沈府的恩情,我兄妹與你沈孟再無瓜葛。”  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響起來,聽見有人在門口朝內喊道:“京都護衛隊奉聖上旨意,特前來捉拿徐振同黨沈孟,查封沈府。”  沈孟兀自往前走了兩步,麵色平靜:“去開門吧,邱伯。”  宋靈看著他,欲言又止,看見邱伯皺著眉,往正門走去。  宋靈不由好奇:“哎?你真的要被那些人抓走?”  沈孟不答。  宋靈拉了沈孟:“我雖然看不慣你,但——”  宋靈頓了頓:“究竟發生了什麽——你變成這樣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之臣?如果你從來都是這般,我哥哥怎麽會將你視為至交?”  “逃吧——沈孟——”  沈孟轉過臉,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反問道:“我為什麽要逃?”  宋靈有些摸不著頭腦:“別人要抓你,你為什麽不逃?”  “宋姑娘剛剛不是巴不得沈某即刻就死嗎?”  宋靈蹙眉:“那你還是——先不要死了——”  沈孟站在院落中央,聲音清冷:“暫時還是死不了的。”  京城護衛隊的人魚貫而入,頓時前後左右圍滿了整個庭院:“拿下!”  他手無寸鐵,束手就擒。  囚車行過市集,路上的人先是縮頭縮腦地望著,不一會便議論紛紛。  “這不是曾經的武狀元嗎!”  沈孟眯起眼睛避開那直射入眼的陽光,路邊行人的議論仍舊陸陸續續入她耳中。  如果不是聽見人說——武狀元,自己都要忘記了,時間真的太久了。  “哪個沈孟?”  “據說是徐振的同黨!”  “還是當年的神威將軍呢!”  “為人臣者,不為國家效力,隻知道結黨營私!該當其罪!”  “當官的哪裏又有幾個是好人!”  “忠臣都讓這些奸佞迫害了!這樣為禍國家的人,難道不該被關起來!”  “他是徐振同黨!現在跟著徐振一起鋃鐺入獄!因果報應啊!”  “人在做天在看!”  “公道自在人心!你看做盡了壞事,早晚要遭報應的!”  人群裏忽然扔出來一隻雞蛋,打在了囚車上,一時間唾罵聲四期,翻飛的菜皮扔得漫天都是。  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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