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林絮紅腫的唇瓣後,季廷陽眼裏的淡然平靜變作冰冷陰鷙,眸底蘊藏著驚濤駭浪,抓著她手腕的手驀地收緊。


    不用猜測,季廷陽就知道她今天去見誰了。


    “怎,怎麽了?”林絮手腕吃痛地嘶了一聲。


    季廷陽周身的氣場低沉,想要拆穿她的謊言。


    想看她驚慌失措,然後向自己道歉,保證自己再也不去見謝長宴了……


    他薄唇微張,想要說出口的話在喉嚨裏轉了又轉,明知道自己應該拆穿她,可當他看見林絮明淨清澈的眼眸盈著笑意,彎如月牙時,喉嚨裏的話又咽回肚子裏。


    他調整了下呼吸,闔起眼睛,再睜開時,眸底的陰鬱已經悄然斂了起來。


    “沒什麽。”季廷陽鬆開她的手,淡聲道,“已經很晚了,快回臥室休息吧。”


    林絮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舒展,跟他道了一句晚安後就跑回臥室了。


    季廷陽看著她上樓的身影,抿了抿唇。


    這二十年來,季廷陽的睡眠一直不好。


    大多數時候,他總會夢見林絮,夢見她陪著自己長大,然而當他每次醒來,意識到那是假的時候,心髒仿佛被挖了一塊,空蕩蕩的。


    他也變得抗拒入睡,抗拒做夢……


    自從林絮重生之後,季廷陽的睡眠便好了一大截。


    起碼當他夢見林絮離開自己之後,可以告訴自己,母親這次真的就在他的身邊。


    然而今晚,季廷陽躺在床上再次失眠了。


    思緒像麻繩般纏成一團,久久無法安寧。


    第二天,季廷陽破天荒的起晚了。


    他看著快接近中午的時間,默了默。


    前幾天母親就各種找借口,想要溜出去見謝長宴,而他今天起晚了,沒有他的阻攔,說不定母親早就已經出門了吧。


    他那雙昏暗無光的臉頰上宛如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寒霜,揉著疲憊的鼻梁下樓,眼眸隨意往沙發上掃了一眼,隨後怔住。


    林絮認真地正裁剪著花枝,將桌上的花朵插入瓶子裏,擺出一個賞心悅目的精致造型。


    她今天……居然沒有出門。


    許是聽到樓梯口的動靜,林絮的注意力從插花上轉移,抬眸看了過來。


    林絮看見他後驚呼一聲,緊促的眉頭夾著關心的話語,“黑眼圈怎麽這麽重,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季廷陽過去,在林絮的身邊坐下,腦袋靜靜抵在她的肩膀上。


    嗅著她身上參雜著花香的暖意,心底的焦躁似乎漸漸靜了下來。


    “怎麽了,昨天加班到很晚嗎?”林絮揉揉他的腦袋,“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下?”


    季廷陽的聲音有些悶沉,“不了。”


    “心情不好嗎?”林絮像是發現了規律,每次他心情低沉的時候,總喜歡靠在她的肩膀上默不作聲。


    就像是小動物似的,總喜歡躲進母親的懷裏尋求安全感。


    “你會想父親嗎?”季廷陽突然開口。


    “當然想了。”林絮愣了一下,話語在心裏組織了一遍,打算再一次告訴他,關於謝長宴的事,“其實……”


    “所以你才會和謝長宴在一起嗎?”季廷陽問道。


    林絮神色窘迫,“你怎麽知道……”


    她還以為她瞞得很好呢。


    “你是把謝長宴當作父親的替身了嗎,因為他和父親有幾分相似。”季廷陽想了一晚上的事,似乎找到了答案。


    一定是這樣的。


    不然母親和父親那麽相愛,她怎麽可能會突然喜歡上別人。


    林絮臉色僵了一瞬,怎麽也沒有想到季廷陽的腦洞居然會這麽大。


    林絮沒有說話,季廷陽便以為她是默認了。


    他抬起腦袋,看著她的眼睛閃過一絲掙紮,隨後妥協道:“你把他當替身玩玩就算了,不能真的和他在一起。”


    林絮哭笑不得,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胡說什麽呢,他就是你父親呀,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不記得我們了,還驗不出那什麽血緣關係,但你相信我,我是不會把你父親認錯的!”


    “哦。”季廷陽抿了抿,應聲點頭。


    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還是隻是敷衍林絮的話才應的。


    “總之……”季廷陽的聲音低落,“你答應過我,我們以後都會在一起的,不能因為他離開。”


    他緊緊抓著林絮的手,酸澀在胃裏翻湧得有些難受。


    他們之間已經缺少了二十年,接下來的所有日子都要補償回來。


    林絮淺淺一笑,“我們一家人以後當然會一直在一起呀。”


    “也會一直愛我嗎……”他的眼神閃了閃,聲音極輕。


    “我們廷陽這麽好,媽媽當然愛你呀。”林絮似開玩笑道,“我又是給你換紙尿褲,又是哄你睡覺的,我要是還不愛你,早就把你扔給保姆放養了。”


    季廷陽的耳根泛起紅暈,期期艾艾,“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我現在已經長大了。”


    母親是喜歡小時候的他,但現在呢?


    他會不會沒有長成母親期待的樣子,所以對他有所失望,就連愛意都減少了。


    說起來,母親好像跟他說過,希望他以後長大了能當一個科學家來著?


    越是回想,季廷陽的心情就越低沉。


    林絮知道,或許是他們三個孩子童年缺愛的原因,所以在許多時候都沒有安全感。


    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不要胡思亂想,你隻要記得不管是七歲、二十七歲、還是四十七歲,我會一樣愛你。”


    季廷陽點了點頭,心底的躁鬱也終於消退了幾分。


    ——


    周一的清晨,陽光徐徐升起。


    不同於打工人的對於周一的怨氣與消沉,謝長宴一個早上的心情都極好無比。


    甚至有員工在工作中出錯,他都特別寬容大量。


    “今天是有什麽喜事嗎,謝總心情這麽好?”


    “不知道啊,不過我知道的是,如果有什麽工作失誤的地方,現在趕緊找謝總坦白,說不定還能得到一個特赦。”


    “有道理,我等下就去!”


    手下的員工竊竊私語。


    然而這極好的心情,在蘇臨洲的電話下毀於一旦。


    “你確定她說今天要和季廷陽離婚?可我怎麽現在還看見她和季廷陽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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