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殤陽關外的楚衛軍中帳。


    諸侯大軍的統帥幾乎全部在座,隻是居中的位置是空的,白毅沒有來。費安冷冷的目光透過門口簾子的縫隙看向外麵,絲絲秋風透了進來。僅僅幾天,殤陽關下便冷了起來,連續幾日都下了白霜,有深秋的感覺。岡無畏和古月衣對視,各自搖頭,程奎則瞪著息衍,息衍也是搖頭微笑。


    明日便是白毅約定破城的日子,可是白毅這些日子全無動靜,誰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岡無畏於是傳書請諸位將軍一同來向白毅問訊,不過隻有白毅幕府中的謝子侯出來迎接,說白將軍午後便休息了,至今未醒。將軍們議論良久,得不出什麽結論,心裏焦急,也不悅於白毅的傲氣和冷淡,卻礙於他的盛名不便發作。程奎咬牙拍著座椅的扶手,瞪圓了眼睛,已經是幾次把到嘴邊的髒話吞了回去。


    還是古月衣打破了沉默:“息將軍,我們中隻有您和白將軍是多年的朋友。白將軍是連日不見客,剛才息將軍也一言不發。明日真的能攻城麽?我軍全然沒有準備,將士們心中不安。息將軍可願意為我們解疑?”


    他神色謙恭,是敦請的樣子。


    息衍不便再沉默,卻也隻能苦笑:“古將軍,我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沒有諱莫如深的習慣。我們冒著危險同來這裏對抗離公,便是生死相依的戰友,作戰的方略無不可說。可惜從我認識白將軍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明白過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你要我解疑,我也是滿腹的疑惑。”


    “殤陽關地勢高險,離軍赤旅強於步戰,守城是他們的強項。”岡無畏搖頭歎息,“如果不是預先運籌帷幄,排兵布陣,想要破城,談何容易。”


    “明日就要打一場七萬人的破城之戰,現在排兵布陣,也已經晚了。我們靜等白將軍的奇跡好了。”費安冷冷地說道。


    程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狠狠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座椅的扶手。


    “沒有提前的準備,貿然攻城是枉費人命。”古月衣想了想,也是搖頭,“這樣的事情,我想白將軍是不會做出來的。莫非所謂七日之約,隻是疑兵之計,令嬴無翳驚恐不安?”


    息衍搖頭:“不,明日一定攻城。雖然我從不明白白將軍在想些什麽,不過我認識他這麽些年來,他言出必踐,行而必果,即便對於敵人也從沒有例外。所以他跟離公約了七日,在明日午夜之前,他一定會登上殤陽關的城頭。除非……”


    “除非什麽?”古月衣追問。


    “除非這是他第一次失手,破了先例。”息衍攤了攤手。


    “任何人都會有第一次失手。”費安道。


    息衍大笑:“費將軍說得不錯,如果不是兩軍陣前。我倒想設個局,大家下注,看看白毅這一次能不能保住他東陸第一名將的威名。”


    費安眉鋒一挑,瞥了息衍一眼。


    古月衣愣了一下,也微笑起來:“我看息將軍的意思,還是會下注在白將軍這邊了?”


    “看在我和他多年的交誼,這個莊我是一定要幫的。”息衍漫不經心地說。


    帳簾掀起,一名白色衣甲的楚衛軍士佝僂著背,捧著一隻木托盤進來,托盤上覆著白色的麻布。


    “參見諸位將軍。”軍士掃了一眼周圍,行了禮就要退出去。


    “你來找白將軍?”息衍喝住了他。他認出那名軍士是個隨軍的醫生統領,也兼仵作。


    “什麽味道?那麽臭!”程奎皺眉,狠狠的在鼻子前扇了扇。


    每個人都聞見了仵作身上傳來的濃重臭味,臭得令人焦躁不安,粗魯如程奎的人也覺得惡心得要吐出來。


    “是前些天那些闖陣的怪人,留下來的那條斷臂。我想著那些人行為怪異,受傷仿佛沒有感覺,就撿回了這條斷臂用石灰抹了,想帶回去和同僚研討。誰料到,”仵作麵有難色,“發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古月衣問。


    “本來用石灰醃了,保存上幾個月不是問題,不過今天再看,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所以想報白將軍知道。”仵作說。


    “嗯?”古月衣強忍著惡臭上前,“給我看一眼。”


    仵作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揭開了托盤上的白麻布。劇烈的臭味一瞬間嗆得人幾乎要暈過去,穩重如岡無畏也不禁按著座椅的扶手,想要站起來避開。那隻托盤上的斷臂異常的粗大健碩,和普通人的手臂相比長了幾乎一半,可是如今腐爛得見骨,骨骼和暗紅色的肌肉分離,正濕漉漉的滴著臭水,看一眼也讓人心驚膽戰。


    “怎麽會這樣?”古月衣驚疑不安,他知道石灰醃過的屍骨都會脫水,還在這樣漸漸冷起來的天氣下,斷然沒有腐爛得那麽快的。他想起那天夜裏的黑色從者,雖然其後諸軍將領都覺得丟了麵子,被區區五個人踏陣而去,卻都說不出所以。離國軍中暗藏有秘道士的傳聞早已有之,巨鹿原的大戰,離軍就使用了秘道的風障和炎火,諸侯聯軍沒有準備,吃了大虧。


    “一塊爛肉,端進來是讓我們吃不好晚飯麽?”息衍的聲音忽地傳來。他已經站在了古月衣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揮揮手令仵作退出去。


    “真是詭異。”古月衣低聲道。


    “這種想不通的事情,其實也犯不著多想。”息衍淡然道。


    謝子侯掀開簾子,走進了帳篷。


    他摘下鬥篷的風帽,微微打了個哆嗦。帳外疾風橫掃,有如鬼嘯,地麵已經被凍得鐵硬,絲絨的夾衣都當不住寒冷。帳裏卻點著炭盆,火生得很大,令人覺得燥熱。白毅未穿鎧甲坐在桌前,認真的擺弄著一隻填滿泥土的陶盆。


    “大將軍。”謝子侯湊近,打量著那隻陶盆。


    他知道白毅在模型上也有造詣,經常自製地形沙盤和攻城器具的模型,於是想這又是一件新的玩具,不過在白毅的手裏擺弄來,卻未必不是攻城略地的利器。不過那隻陶盆卻毫不起眼,就像市麵上幾個銅錙一隻的燒土花盆。謝子侯在白毅幕府中任首座已近五年,自以為對軍械有獨到的見解,卻怎麽也想不出看不出這隻陶盆的用處。


    “子侯,諸位將軍還沒有走麽?”白毅聚精會神,微微點頭致意,並不看謝子侯。


    “還沒有,都在大帳中說話,大概見不到將軍,不甘心離去。”


    “那也任由他們。”白毅隨口說道。


    白毅手中絲毫不停。謝子侯摒住呼吸,看著他先是將陶盆中的泥土刨鬆,挑去石子,而後澆上清水,再把一包東西灑進去,再敷上一層泥土。十指上滿是泥汙,他也並不介意。


    “大將軍,這是?”謝子侯終於忍不住好奇。


    白毅微微一愣:“是息衍捎來的秋玫瑰花籽,我已經種了兩盆,剩下的種子都在這裏,希望天氣真的冷下來之前,可以看見它開花。”


    看著謝子侯茫然不解的樣子,白毅從炭火下拾起另外兩個陶盆放在他麵前:“這是前幾日種下的,想不到那麽快就發芽了。下唐的秋玫瑰,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品種。”


    謝子侯這才相信白毅真的是在擺弄花草,苦笑幾聲,長拜下去:“大將軍,您在此種草蒔花,卻苦了我們這些擋架的人。”


    “見不到我,諸位將軍很不滿意吧?”


    謝子侯搖頭苦笑:“費盡唇舌,好言好語,諸位將軍也不信您午睡一直不醒。淳國程將軍脾氣暴躁,說我軍畏戰,大將軍膽怯。幾乎把我們說成是包庇逆賊的同黨。”


    “程奎是個直性子的人,他怎麽罵,都不要緊,不過是一時口舌之快。我擔心的是費安和岡無畏,費安性格陰狠,對我軍始終是觀望,岡無畏將軍卻是數十年名將,真的令他覺得我們失禮,怕是不好收場。”白毅淡淡地說道。


    “將軍素來不會刻意對人傲慢,既然也擔心費安和岡無畏的不滿,為什麽卻避而不見呢?”


    白毅沉默片刻:“我要示以威儀,令他們心中有所不安,不能感覺太過熟絡了。”


    “怎麽說?”謝子侯長拜,這是請教的意思。


    “攻破殤陽關指日可待,那時候諸侯大軍必然希望能夠推進天啟覲見皇帝。一則在帝都建立自己的勢力,二則在皇室麵前表功。不過我們這些騎馬帶刀的人想進入帝都,想必皇室不會樂於看見。諸國之中,我國兵力最強,也和皇室最為親密,皇室勢必會倚仗我軍安撫諸侯,保護天啟城的安寧。那時候我們和諸軍之間的關係,會更加微妙。”白毅低聲說,“所以與其親若兄弟,不如跟諸軍保持一段距離,站好我們的立場。令其心中對我軍有所戒備,便會加加倍小心,不至於輕舉妄動。”


    “皇室如果直接將旨,令勤王諸軍退卻,將軍以為諸軍不會答應?”


    “絕對不會,我大胤朝有史以來,嬴無翳是第一個在帝都建立勢力的諸侯,而他僅僅是一個人。我們如今驅走了嬴無翳,可是卻有六個諸侯要進入帝都。這就像走了一頭獅子,進了六條惡狼。”白毅道,“對於皇室中的明眼人來說,是一頭獅子好,還是六條惡狼好,這還難說得很。如果我是皇室中出麵安撫的人,勢必會在諸侯之間周旋,最好的策略便是聯合我國,威懾其餘諸侯。”


    謝子侯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點頭:“將軍的思謀,果然深遠。隻不過明日就是約期,對於破城……”


    他遲疑不語,以他的經驗而言,強攻殤陽關無疑需要事先演練配合,以殤陽關城牆高險,登城幾乎不可能,水火也都不能奏效,那邊隻有用犀角衝一類的攻城器械強行撞擊城門。那樣軍士必然暴露在箭雨滾石下,調度調配便是減少死傷的關鍵。而現在即便立刻排兵布陣,也已經來不及了。


    白毅擺了擺滿是泥汙的手:“坐。欲速則不達,陣前靜不下來是領兵的大忌,我的籌劃稍有錯誤,便要在陣前死十個百個人。你可知道下唐的十裏霜紅?”


    謝子侯坐在他對麵,搖了搖頭。


    白毅端詳著種上花籽的陶盆,帶著一縷微微的笑:“世上的玫瑰花,都是春暖花開的時候開放。隻有下唐地方,產一種秋季開花的秋玫瑰。不過秋玫瑰,其實是菊花一屬,隻是花形和玫瑰類似,又是難得的深紅色。南淮城有一條紫梁大街,臨著河岸一側都是種的這種花,一道下霜的日子,霜紅十裏,乘船順流而下,一眼望去,有如冰火交融,是南淮的盛景之一,不過在我們楚衛,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栽活過這種秋玫瑰。”


    “想不到大將軍對於種花也有心得。”


    白毅沉默片刻,笑笑:“子侯,我是不是一個很無趣的人?你跟隨我五年,我總是如同箭在弦上,緊繃得很。不喜歡什麽,也不討厭什麽,偶爾吹吹簫管,也是心事沉重的樣子。”


    謝子侯略略遲疑,躬身道:“是。”


    “其實我當初並非這樣的,”白毅低聲道,“二十年前,我和息衍還是朋友,都汲汲無名,曾想過在帝都的街頭開店賣花,賺一點錢花銷。那時候息衍還說開店便要有絕活,別人沒有的,才能紅火起來,於是他研究了一個夏天,種出一色藍邊的玫瑰,稱為海姬藍。”


    白毅靜了下來,看著桌上跳動的燭火出神。


    “那時候我和息衍都不曾想到會成為名將,卻不曾想到,會有針鋒相對的一天。亂世的時局,也逼人太甚了……不得已。”白毅低聲歎息,“如今我是一個連盟友都要算計、事事走先一步的人,便隻能如此的無趣幹癟。”


    “將軍對於國事的操勞,實在太費精神了。”謝子侯感慨,“但是我想名臣名將,都勝在用人得當,指揮調度。恕我直言,將軍這樣隻是自己辛苦,終究不是長久的辦法。”


    白毅笑笑,略有一絲疲憊:“子侯,你不懂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是不相信別人,而是很難找到和我相同的人了。我出仕楚衛國,是立誌要保住大胤的河山。”


    謝子侯愣了一下:“將軍忠心愛國,是仁義之軍啊,諸侯國中無不敬仰的。”


    “子侯,你終究不明白人心啊,也還不真的理解這天下。”白毅搖頭,“如今還真的有什麽人忠於皇室麽?所有人都借著忠君之名,意圖謀得自己在亂世河山的地位,就像現在大帳中的那些人!”


    謝子侯點頭:“諸侯的虎狼之心,我也有聽聞。嬴無翳若是獅子,以惡狼比喻他們,確實也不為過。”


    “他們做的是對的。”白毅低低地長歎了一聲,“子侯,我請你為我幕府的首座,與其說是看重的謀略,不如說是看重你的真純。這個時代,舊的皇帝已經不該再存在了。”


    謝子侯大驚失色,這樣的話,他斷然沒有料到會從白毅的嘴裏說出來。


    “覺得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不該由我來說?”白毅輕輕地撫摸著那些陶盆。


    謝子侯呆坐著看白毅,不知道如何說起。


    白毅神色淡然,輕聲漫語,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改朝換代,是自然而然的事。要始終把持著整個帝國的權力,成為諸侯的共主,那麽必須有強絕的領導者。可惜我們白氏家族即便再龐大,卻依舊是一個家族而已,要從一個家族的人丁中選出能夠震懾東陸的主宰,談何容易?而且我這樣的分家子弟慢慢的從主家中遠離,最後主家中剩下的,無不是養尊處優的貴胄子孫。他們沒有握過劍,沒有殺過人,甚至不明白天下的平衡和權力的絞殺。他們依靠著祖先的威風坐在太清宮的寶座上維持他們的統治,可是十年一百年一千年,當祖先的威風不能再延續,這個帝朝就會被摧枯拉朽的毀掉。養在錦繡中的人,是永遠不能戰勝嬴無翳那樣生在山原中的雄獅的!”


    白毅長吸一口氣:“這就是帝朝的命數了,薔薇皇帝的威武延續到風炎皇帝,已經是最後的光輝。那光輝滅了,再也無以為繼。綿羊統治的國家和獅子統治的國家,哪一個的人民會幸福?”


    謝子侯茫然失語。


    “是獅子統治的那個才會幸福。”白毅代他回答了,“雖然獅子會吃掉它的子民,但是它也會守護它的子民,這些是他的糧食。天下是個諾大的羊群,牧羊的,決不能是羊。”


    謝子侯覺得巨大的壓力壓著他的胸口疼痛,他幾乎不能呼吸。這麽多年來,白毅不曾跟他說過自己的心思,謝子侯也知道自己效命於最忠於帝朝的天下名將。可是謎底在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忽然揭開,白毅的心裏,並非隻有“忠誠”兩個字。


    “那大將軍守護皇室那麽多年……是為了……”謝子侯勉強說到這裏,忽地起身下拜,“若是大將軍別有鴻圖,子侯是將軍從鄉野中提拔的人,也隻能誓死和大將軍一同,但請大將軍直言相告,令子侯心安,縱死不悔。”


    白毅一笑,輕輕拖了拖他的胳膊令他起身:“子侯,你誤會我了。我今天忽然跟你說這些話,是因為我不知道今夜過去我的死活。決戰就要開始了。”


    謝子侯臉色大變:“就在今夜?”


    “就在今夜。”白毅點頭,“當年我和息衍第一次在秋葉山城見到嬴無翳,他還是一個效忠皇室的年輕諸侯,我們則是少年。可是我和息衍都堅信有朝一日,這個人的紅旗烈馬必將如大潮般洗過東陸。鎖河山巨鹿原一戰,我迫於國內的壓力不能親自出兵勤王,決戰嬴無翳,其實也是我不想在那時正對他的鋒芒。那時候諸侯聯軍兵勢連雲,不過卻是一盤散沙,我確實也沒有信心去和嬴無翳一戰。但是我知道我和此人的決戰終不可避開,我籌劃那麽多年,等著這一戰已經很久了。”


    他仰望歎息:“男兒生於天下,英雄相見,遲也是恨,早也是恨!這一戰我沒有十成的把握,最後可能兩敗俱傷,我有事請托你。”


    “子侯惶恐!大將軍吩咐,子侯無不聽命!縱然死無葬身之地,也圖一份心安。”


    白毅微微點頭:“如果我戰死,勢必引起國內局麵變動。現在我楚衛國中,群臣專權,國主無力統帥……”


    謝子侯昂然應諾:“大將軍若死,子侯拚卻一命,勢必衛護國主,斬殺逆臣!”


    “不,以你現在的能力,做不到的。”白毅擺擺手,凝視著燭火,“不過我也有我的準備。你返國之後去我的書房,在書架板壁的夾縫中有一封我留給你的書信,其中有我對於此事的布置。你或許不能理解其中的一些事,不過你必須一步一步的履行,節奏半點不能出錯。這整套謀劃環環相扣,你將有一個絕大的機會橫空出世,繼承我的權力,衛護國主。”


    白毅轉過頭,盯著謝子侯的眼睛:“記住!絲毫都不能出錯!你隻有唯一的一個機會。”


    謝子侯感覺有冰從背脊上滑過似的,渾身一震,單膝跪地行禮:“子侯明白!”


    “很好。”白毅像是疲憊不堪,靠在椅背上仰望帳頂,低聲道,“決戰就要開始了,我已經聽見聲音了。”


    “什麽時候?什麽聲音?”謝子侯抬起頭來四顧,他沒有聽見任何異樣的聲音。


    “聽,風聲,”白毅低聲道,“風起了!”


    帳篷簾子忽地掀起,一陣冷風呼啦拉直灌進來。白毅起身,披上那件樸實無華的白色大氅,整理領口,大步走到簾子旁:“親兵營!預備傳令!”


    “是!”簾子外有人齊聲喝道。


    風再次掀起簾子來,一隊黑衣的挎刀軍校早已經悄無聲息地半跪在帳外。白毅微微點頭,軍校們立刻四散離開。


    謝子侯追著白毅出帳,隨白毅一起站在在呼嘯的寒風中,風更猛烈了,風向也有了變化,黃昏以來偏西的風轉為了北向,吹在身上銳利得有如冷刀割著。白毅看著軍帳上的旗幟在風中呼啦啦的招展,似乎隨時會被撕裂,微微點頭。謝子侯這才明白過來那時候白毅讓他聽,真的是有特別的聲音,那麵旗幟卷動的聲音,忽然間就變了。


    白毅轉頭,踏著大步就要離去,卻停步拍了拍謝子侯的肩膀:“剛才有句話沒說完,舊的皇帝固然不該存在了,改朝換代也是天下大勢。可是每一次的動蕩,就要死傷整整一代的人。每一次的權力交割均是血洗而成。我不想看到。所以即便守護皇室是逆勢而動,我也決心就這麽走下去。”


    “有些事,我就是看不開的那種人,息衍曾經說我關鍵處最蠢,也許是說對了。”白毅竟然笑了笑,“子侯,你留在營中鎮守。如果我回不來,還請你將那三盆花帶回楚衛。看看秋玫瑰能不能在楚衛開花,還從未聽說有人在楚衛種活了秋玫瑰。”


    “大將軍……”謝子侯想要請求隨同。


    白毅已經打斷了他:“記得板壁裏信,不必為我擔心。能殺我的人,東陸隻怕還不多,即便是離國的獅子!”


    他轉身離去,笑容退卻,剩下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雙瞳中驟然爆出了一種歲月洗煉過的、名刀般的冷厲。


    楚衛軍中帳裏,息衍背手立在軍營空地中央,望著轅門處飄揚的戰旗,忽然運動起來的整個楚衛兵營在他的身邊流動,被驚動而出來觀望的諸位將軍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忽如起來的變化。


    息衍笑了笑:“開始了啊,白毅,風終久是沒有辜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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