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碰不到她!她是一隻鬼!  顧樹歌這才明白變成鬼意味著什麽,現實讓她心頭滴血,痛得撕心裂肺。她根本碰不到沈眷,在她受傷,在她需要她的時候,她什麽都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她痛苦,看著她生或死。她隻能做一個局外人。  她不死心,怎麽會碰不到呢,明明她們是最親近的人,明明她是她忘了一切,都在刻在心上的人。  她還在不斷地去摟去抱沈眷,口中喃喃地道:“救救她……”  沈眷閉著眼睛,毫無知覺。  “姐姐……”碰不到她的絕望,讓她瀕臨崩潰。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愧疚,徹底擊潰了她。  她對著四周喊道:“救救她!”  白色的病房,窗簾拉開了,可惜是陰天,於是房裏也沒有亮多少。  沈眷躺在病床上,臉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了,她還沒醒,醫生說,還好離得遠,沒有鎮傷內髒。本來不應該昏迷太久,可她太累了,身體自動進入了休眠。但什麽時候醒,得看她的狀態。  顧樹歌寸步不離地跟著沈眷,聽了醫生的話,她鬆了好大一口,然後就坐在病床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沈眷,等她醒來。  沒有人知道這裏還有一隻無助的小鬼,像是趴在毯子上,眼巴巴地看著門,等著主人回家的小狗。  沒有人知道有一隻小鬼在等沈眷醒來,生怕不能第一時間發現,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病房裏除了顧樹歌,還有一個陪護。但她們兩誰都理不了對方。每隔一小段時間還有醫生或護士進出,他們經常穿過她,或是跟她重合。開始一兩回,顧樹歌還會恐懼一下,躲到沈眷身邊去,後來她就習慣了,一動不動地坐在沈眷的床頭。  護士進門來換藥。陪護站起來,跟在她身邊,她不僅是陪護,還負責沈眷的安全。  護士走過來,穿過了顧樹歌,顧樹歌無動於衷,她隻看著沈眷。  護士在陪護的監督下,手腳麻利地換好了藥,退出去,門被重新被關上。顧樹歌一動不動的,如果沈眷醒著,就會發現,她的魂體在變得透明,透明到快要和空氣融為一體了。  “你快醒醒。”顧樹歌說道,眼眶紅彤彤的,“我不想哭的,可是我好害怕。”  過了半個小時,病房門被打開了,大使把秘書和警衛人員留在門外,自己走了進來。陪護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隻是放下手裏的花籃,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說了一聲:“你放心。”就離開了。顧樹歌沒有看他。就像他們看不到她的存在,她也不在乎除了沈眷以外的其他人。  又過了一個小時,季管家來了。他本來是進不來的,門口守了好幾名警衛,不許任何人探視。直到他證明了自己顧家忠仆的身份,得到了大使的特批。  他過來,扯了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來,拿出手機,給沈眷念新聞。  “當地時間3月2日11時32分,中國大使館外發生特大爆炸事件,造成四人死亡,七人受傷。此次爆炸,疑為恐怖襲擊,到目前為止,還有組織宣布對此次事件負責。”  季管家停了下來,總結了一句:“這是英國官方說法,所有媒體都是這個說辭。”  他在手機上滑動了兩下,接著讀:“我國著名企業家、慈善家沈眷女士,在中國駐英大使館外遭受自殺式爆炸襲擊,疑為犯罪集團瘋狂反擊。此前,沈女士正在調查……”  季管家往下讀,報道詳細描述了沈眷這段時間在危險中做的努力,和犯罪集團的殘酷行徑。  顧樹歌在聽著,她就坐在季管家身邊的地方,但季管家不知道她在。  讀完了新聞,季管家放下了手機,對沈眷說:“這下好了,受害者家屬專訪不用做了。這起爆炸事件足以使國人憤怒,您做的事,也會被所有人了解。”  “我知道,決定做受害人家屬專訪前,您其實很猶豫。因為在大庭廣眾下,再一次講述失去親人的痛苦,無疑是一種二次傷害。您經曆過,明白這有多殘忍,所以不忍心。”  沈眷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顧樹歌看著她的臉龐,想,失去親人是指她嗎?她讓沈眷這麽痛苦嗎?  她抿了抿唇,幹澀地說道:“你快醒醒。我還不知道我們是怎麽認識的,是怎麽在一起的,我知道你一定對我很好,那我呢,我對你好不好?”她沒有過去,未來也全係在沈眷一個人身上。沒有人看得到她,沒有人聽得到她。沒有沈眷的話,她的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自說自話。  這種感覺很孤獨,可是再孤獨都抵不過對沈眷的擔憂。  她其實很難受,陪護可以照顧沈眷,季管家可以為沈眷帶來外麵的消息,許許多多的人在接過沈眷手中的棒子,把案子查下去,為遭受強暴厄運的女孩們討回公道。  可是她什麽都做不了,她不能在沈眷受傷的時候把她抱起來,甚至連叫人幫忙都不行。她不能在她躺在病床上時,為她翻身,給她喂水。她沒有一點用,她幫不上沈眷任何忙。  可是這些自怨自艾,她一句都不敢講,她怕沈眷會聽到,怕這些話會讓沈眷心煩。  “快醒來。”顧樹歌說道,“我好想你,你快醒醒。我真的害怕。”  季管家起身走了,但他明天還會來的。  據此數十公裏外,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大樓。大樓現代風格強烈,樓身線條硬朗,有睥睨天下的氣勢,曾得過好幾項建築界的大獎。  在它的最高樓,一名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撐著拐杖快步行走,他西裝革履,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經過的地方,所有人都讓開來。他走進一間辦公室,關上了門。  辦公桌後的男人聽到聲響抬起頭,看到他,立刻起聲,喊了聲:“爸。”  老人一聲不吭地走過來,抬手就是一巴掌。男人的臉被打得偏過去,嘴角滲出血絲。  “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在中國大使館的門外襲擊中國人!”老人罵道。  男人就是視屏裏侵犯女生的那一個,他舔了一下嘴角,因為疼痛牽得眉角跳了一下,嘴上無所謂道:“我沒辦法,那個中國女人瘋了,非要殺死我們不可,報社那幫軟骨頭撐不了多久,遲早會被她撬開嘴巴。到時候,中國政府有了借口,肯定不會放過我們,我隻能先下手。她身邊的保鏢都是特種部隊急調過來的,應對襲擊刺殺的經驗很豐富,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隻有在大使館外,他們才放鬆了一些。”  “那你也不能在大使館外動手!”老人怒喝,“2019年了,這個星球竟然還有敢挑釁中國人的蠢貨,我真不想承認你是我的兒子。”  男人被罵了,也隻是聳了下肩:“殺了她,還有機會,否則隻能坐以待斃。”  老人閉了一下眼睛,布滿老人斑的蒼老麵容顯得有些可怕:“快把自己從襲擊事件裏摘出去。”  中方已經向英國政府發難了,要求配合調查爆炸事件,而且態度越來越強硬。中國政府在外交上的強硬,一向很令西方國家頭疼,這一回更是捅了馬蜂窩,不能善了了。  沈眷醒來是五天後。其實她不是一直昏迷,有時也有短暫的清醒,可身體太疲憊,眼睛怎麽都睜不開。  每次她有意識,就能感覺到小檸檬就在她身邊,有時還會聽到她的聲音。  小檸檬的話真的有點多。她每天都被一隻鬼趴在耳邊,絮絮叨叨地懇求快醒來。沈眷很著急,她想立刻睜眼,對她說,別怕,姐姐沒事。可是眼皮很重,完全醒不來。  小檸檬傷心的時候嗚嗚嗚地哭,沈眷一時忘了她是隻鬼,擔心她哭壞了眼睛。  小檸檬每天都很著急,她害怕她醒不過來。沈眷每次的清醒,都很短暫,最多也就一兩分,每次都被小檸檬揪著心。  她放心不下這小鬼,尤其是她還沒有了記憶,她還沒來得及把日記給她看,沒來得及告訴她,她的家庭是什麽樣的,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做過什麽樣的事,有什麽喜歡和厭惡。  她放心不下她,她們還有很長的路要一起走。  當她終於能睜開眼睛,光線刺得她眼中流淚,她看到顧樹歌驚喜的麵容,想要笑一笑,卻提不起力氣,於是她隻能看著顧樹歌對她噓寒問暖,然後擔憂地想,她的小檸檬怎麽變得這麽透明了。  陪護發現她醒了,立刻按鈴,叫醫生。  顧樹歌在病床前不肯走,說著:“你現在好一點沒有,哪裏不舒服?”  一群醫生湧了進來,圍在病床邊給她檢查。沈眷看到醫生的身體和顧樹歌的重到了一起,她有些不高興,哪怕重疊對顧樹歌沒什麽影響,但她還是不喜歡看到有人從小歌身上穿過,或是幹脆站在她站在地方。  可是顧樹歌一點也不介意,還是站在那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醫生們給她做全麵的檢查,顧樹歌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好像這幾天絮絮叨叨的人不是她一樣。沈眷本來沒發現,直到病房裏隻剩下操縱醫療機器的聲音,她才望向顧樹歌。  顧樹歌見她看過來了,忙衝她笑一笑,神色卻有些拘謹。  醫生們檢查完了,對沈眷說道:“沒什麽大問題,靜養即可。”就像來時那般一起退了出去。  陪護為沈眷倒了杯水,往杯中插了根吸管,喂沈眷喝。沈眷口中幹澀,水正是她需要的,她含著吸管喝了兩口,就看到小檸檬羨慕地看著陪護,看著她拿著水杯的手。發現她在看她,小檸檬連忙收斂了目光,低下頭,顯得有些尷尬,又有些無地自容。  沈眷想到昏迷時聽到的那些話。  小歌是在羨慕陪護能照顧她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檸檬哭的時候嗚嗚嗚,小火車開的時候嗚嗚嗚嗚,小檸檬開小火車的時候也是嗚嗚嗚嗚。第七十九章   沈眷沒有維持太久的清醒,身體很快就在疲憊中陷入昏睡。  等她再醒來,已經是夜裏,這一次,她感覺好了許多。  食物早就準備好了。是經過營養師搭配了所需營養成分的流質食物,口感不怎麽好,很淡,幸好她隻需吞咽就好,也不必去嚐什麽滋味。  陪護很專業,一刻不停地忙碌,卻忙出了一種一絲不亂的井然有序。  小鬼隔上好一會兒才說上一句話,但她的聲音,隻有她和沈眷能聽到。於是陪護眼中,病房裏安靜得悄然無聲。  顧樹歌原本是站在病床前的,後來她意識到她雖然不占空間,但老堵著路也太礙事了,於是就退開了一些,但也退得不遠,隻是讓出了床頭的位置。沈眷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她。  她站在那一塊地方,就不會動,隻是目光一會兒跟著陪護,一會兒停留在沈眷身上。她不怎麽說話了,仿佛沈眷昏迷中嘮嘮叨叨的小鬼不是她,沈眷一醒來,她就矜持了起來。  “慢、慢一些。”陪護喂沈眷進食時,顧樹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她覺得喂得太快了,可是陪護聽不到,沈眷也不能同她說話,隻好用眼神注視她,以示沒事。  直到最後吃完了,沈眷也沒有嗆到,或是適應不了。顧樹歌低了下頭,為自己多話而尷尬,她想還好陪護聽不到,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添亂的鬼。  沈眷很擔心她,她想讓陪護先出去,她要和小歌說說話,可是顧樹歌發現她的意圖後,連忙跟她搖頭,眼神製止道:“不要。”  沈眷醒來不久,身邊還是有個人照看著比較好,她雖然在,可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她的態度很堅決,於是沈眷隻能聽她的。  幸好的是,從她醒來後,小檸檬的魂體逐漸地清晰起來,不那麽透明了。於是沈眷就知道了,她之前變得透明,是因為害怕。如果她一直不醒來,小檸檬也許會把自己嚇沒了。  顧樹歌沒留意自己魂體的變化,她的注意力全在沈眷身上。有陪護在,沈眷不能和她說話,她也沒力氣在手機上打字和顧樹歌交流。但顧樹歌不覺得煩,她隻要看著沈眷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就感到很安心。她隻要能看到沈眷,就不覺得無聊。  到快十點的時候,陪護已經有些累了,坐在椅子裏眯起了眼睛。但沈眷還清醒著。  顧樹歌見她沒有睡意,就坐到床邊,把這幾天季管家來跟沈眷說的事情轉述給她聽。沈眷很關心案子的進展,於是聽得很專注。  顧樹歌頓時覺得自己好像也有了一點用處,她的語氣就輕快起來,而且季管家帶來的消息都還算正麵,於是顧樹歌就轉述得更高興了。  於是沈眷的注意力就漸漸轉到了顧樹歌身上,見她眼中有了光彩,稍稍放心了些。  然而這光彩沒有維持得太久,第二天季管家來了,照舊帶來了外麵的消息,而且病房裏的電視也可以播放,陪護還能給沈眷讀新聞。  顧樹歌覺得自己又沒了用處。  沈眷著急,她已經發現了,鬼的魂體狀態和她的心理情緒是有直接關聯。她情緒好的時候,魂體就會結實一些;情緒負麵,魂體就會變得透明,邊緣也會模糊。  顧樹歌其實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隻是她的城府就這麽淺,再加上沈眷對她的了解,於是她以為的很好,在沈眷眼中是一覽無遺。  沈眷要安慰顧樹歌,她想到之前小歌想要那隻和她長得很像的小檸檬。於是就吩咐人去買了許多檸檬回來,讓顧樹歌挑。  顧樹歌看到這種黃色的水果,本來很開心的,可是發現一下子有那麽多,她不知道為什麽,情緒就低落了下去,就像是感覺自己不唯一了。  沈眷依靠在床頭,把陪護支開,對顧樹歌道:“這個叫檸檬。”  “檸檬。”顧樹歌重複了一遍,像是剛學習說話的小朋友。她碰不到檸檬,隻能看,可是她現在已經不像那天那麽想要了。  “你怎麽了?”沈眷擔憂地問道。  顧樹歌心一緊,她想,被姐姐看出來了嗎?她忙坐端正了,搖搖頭,緊張地看著沈眷,說:“沒怎麽啊。”說完,她忙又轉移話題,說:“你渴不渴?我們把那個人叫回來吧。”  那個人就是指陪護,其實有好幾個陪護在輪班的,但是顧樹歌的心思不在她們身上,也分不清誰是誰,幹脆就全部統稱為那個人。  沈眷不渴,她現在關心的是她。於是她說:“你看起來,很不快樂。”  顧樹歌頓時覺得鼻子一酸,她覺得自己不被需要,可是這個話是很難以啟齒,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沈眷說。因為不被需要,她還很害怕,沈眷不要她了怎麽辦,畢竟她一點忙也幫不上。  她經常會回憶起爆炸發生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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