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大巴上,全員昏昏欲睡。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遲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返回校園,大巴車停住,前後車門全部打開。 徐丹拎著書包站起來,轉身往後車門走,看見顧寧姿耳朵裏塞著耳機,在翻雜誌看。遲暖枕在她的肩上,睡得正香。 徐丹興衝衝地湊上去,在遲暖麵前打了個響指:“醒醒嘿,車子到站啦!” …… 一行人下了車,周末假開始了,遲暖和徐丹她們往寢室樓走去,顧寧姿跟在她們身後,活動僵麻的肩膀。 到了校門口,遲暖回身向顧寧姿擺手:“顧寧姿,下周見啦。” 顧寧姿點頭。 回寢室打熱水、吃晚飯,六點多,遲暖翻開練習冊寫題的時候,徐丹接到周達茂的電話。幾個男生下午牌沒打盡興,移到ktv裏繼續,邀請關係好的女生來唱歌玩兒。 徐丹她們都愛玩,遲暖強不過,被她們拉著一起出了校門。 周達茂定的地方挺好找的,幾個人進了包廂,班裏已經來了十來個了,玩牌的玩牌,唱歌的唱歌,十分熱鬧。 遲暖找了位置坐下,徐丹則直接搶了學習委員的話筒開唱。她天生有點五音不全,周達茂玩牌輸了好幾盤了,被貼了一臉白條,這時仰頭喊話:“我的丹丹姐誒,求您放大夥兒一條生路成麽?” 遲暖忍不住笑。 徐丹很陶醉地唱完一曲,喝著果汁四下看人頭,完了問周達茂:“你沒喊你同桌?排擠新同學啊你?” 周達茂甩了對3出去:“她啊,接電話全憑緣分,我反正打不通,意思意思發了消息——快出牌啦,嘿嘿,這一盤你們就等著瞧我大殺四方吧!” 徐丹看一眼他的牌:“吹牛吧你就!” 周達茂老母雞護食似的護住牌,一個勁兒搡徐丹:“可閉上你的烏鴉嘴。” 他這一搡,徐丹手裏的果汁全灑在了遲暖手背上。 遲暖出包廂,找洗手間洗手。 她一出包廂就走反了方向,越繞越遠,不過好在找著了洗手間。 遲暖走進去,打開水龍頭,水流衝下來,她伸手上去洗。 “啊……啊……要到了……” 女生壓抑到戰栗的聲音,從隔間門板後傳出來。 流水聲抵擋不住肉,體激烈的碰撞,遲暖的臉“唰”的紅了,她急匆匆關了水龍頭,從洗手間裏出來。 走道很長,她走過半程,鬼使神差地回頭。 有個穿一中校服的女生從洗手間裏出來,長發半遮臉,皮膚很白。 過了幾秒,有個男生也出來了,隨手把一團擦手的紙巾扔在地上。 ……曹品輝! 遲暖腦子裏空白了一瞬間,不確定曹品輝有沒有看見自己,她轉身就跑。 在包廂外麵定了定神,遲暖抓住把手,正要推門,門被人從裏麵拉開。 遲暖和顧寧姿四目相對。 顧寧姿紮著頭發,幾縷劉海落下來,金屬鏡框上垂落的銀鏈微微擦著襯衫衣領。 她在聽電話,遲暖退一步讓她先出來。 顧寧姿走出門,反手牽住遲暖,拉著她往前走。 遲暖不知道顧寧姿要做什麽,又不好貿然打斷她接聽電話,隻好跟著她走。 顧寧姿走進電梯,摁下1層的同時,把電話掛斷了。 不等遲暖發問,她低下頭看她:“帶你去兜風啊。” 遲暖怔怔道:“可是他們都在……” 顧寧姿:“那裏沒意思。” 遲暖:“……” 露天停車場,暗藍色的敞篷跑車囂張地橫在車位上。 遲暖陡然緊張起來:“顧寧姿,我、我想我還是……” 顧寧姿打開車門,很認真地向遲暖解釋:“我開車不賴的。” 遲暖:“……” 遲暖上車,係好安全帶。 顧寧姿把車開上街,繞過城區,往江邊駛去。 一路燈火似流光,美不勝收。 遲暖撞破他人私密的那份驚慌,逐漸消失了。她靠在窗沿,張開五指,任晚風從指縫間穿梭。 顧寧姿懶懶伸臂,食指插,入遲暖發間,把她發圈拉了下來。 頭皮上陡然一鬆,遲暖詫異地回頭,風呼啦一下,把她掙脫了束縛的黑發吹得張牙舞爪。 顧寧姿彎唇輕笑。 日間的那一點燥熱,已經被夜風盡數吞噬。江邊的風更大,顧寧姿升起敞篷,車子慢慢減速,最後靠邊停了下來。 她下車,打開後備箱,給遲暖拿來一條羊毛披肩。 柔軟的披肩上滿滿的都是顧寧姿的香氣,遲暖把自己包裹了進去,亦步亦趨跟著顧寧姿,又回到車後。 顧寧姿問:“你想不想放孔明燈?” 遲暖有些反應不過來:“孔明燈?” 顧寧姿:“可以許願那一種。” …… 兩個人下台階,走近江邊。遲暖用黑色熒光筆在孔明燈上寫 “顧寧姿學習進步”。 顧寧姿:“……” 遲暖自己憋不住先笑了,又在顧寧姿的名字旁邊,工工整整寫下自己的名字。 “就寫名字?”顧寧姿問她。 遲暖:“願望我都偷偷在心裏說啦!” …… 孔明燈升上夜空,越來越高,越飄越遠,遲暖興奮地扭頭:“顧寧姿,你看!” 江天一色。那變作小小一點的光芒,穿透黑暗,是那麽亮。 …… 第二天,星期六,遲暖一早起床,坐車回家。 進小區前,她去了一趟水果店。冷藏櫃裏的車厘子又大又新鮮,她看了一眼價格,轉身買了點應季的草莓帶回家。 還沒上六樓,站在三樓樓梯上,就聽見自己家裏傳來響亮的嗓門:“哎呀,真不是我說,女兒啊,你這房子這麽小,以後寶寶生下來,你們要怎麽住啦?” 遲暖不由自主放慢腳步。 “當初我就不同意,你非不聽媽媽話,被小遲一張臉迷得要死要活的,現在跟著他吃了苦頭了,曉得媽媽當初說的句句都是為你好吧?你再看看露露,露露比不上你一根小手指,可是現在你們過的日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啦!” “……嘖嘖嘖,房間又小,他妹妹還要占一個,寶寶小麽跟你們擠一擠拉倒了,以後寶寶長大了還跟你們睡一起啊?” 遲暖聽到嶽芸嘀咕:“大了他妹妹不也嫁人了麽。” “要命的!要命的哦!你鐵了心準備在這破房子裏過一輩子了是伐?又小又破,哪裏哪裏都不方便,你長沒長腦子啦!?” 嶽芸不吭聲了。 “你老公年紀輕輕給人當個助理,說好聽是助理,其實不就是個司機麽!?你鼠目寸光的,看他拿那點工資就死心塌地過日子了啊?” “他肩上擔子重的嘍!養你跟寶寶不夠,還要養那個妹妹!他妹妹結婚要陪嫁伐?……” …… 遲暖下樓,在小區的健身場蹺蹺板上坐到快中午,才回家。 遲青川也回來了,在廚房裏忙忙碌碌地做菜。 嶽芸和她遠道而來的母親,都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等吃飯。 遲暖無聲地走進廚房打下手,遲青川把魚上蒸鍋,問遲暖最近在學校好不好。 遲暖說:“一切都好的,哥哥,不要擔心我。” 菜都做得差不多了,等魚蒸好就能開飯。遲暖洗了草莓裝盤,端出去給嶽芸。 客廳的茶幾上,擺著滿滿一大筐鮮嫩的車厘子。 嶽芸盯著電視屏幕,隨手拈了一粒塞進嘴裏,嚼幾下,吐出核。 …… 晚上,嶽芸和她媽媽一起睡,遲青川在客廳沙發上鋪了條毯子,他累了一天,沒過九點鍾就睡著了。 遲暖周日回學校,遲青川出去買菜,順路陪她等車。 兄妹兩個站在站牌下,遲青川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後來車來了,遲暖就從遲青川手裏接過自己的包,上車了。 她在車窗裏衝遲青川揮手,遲青川朝她笑。 車子開動之後,遲暖低下頭,眼淚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 周一第一節課課後,遲暖把收齊的語文作業送去語文組辦公室。何麗雯給她幾張報名表:“過兩周期中考,完了有春季運動會,你先去班裏預熱預熱。” 遲暖拿著報名表出來,第一眼就看見樓梯口正對著的走廊上,站著曹品輝。 快上課了,外麵已經沒什麽走動的同學,曹品輝斜倚在那兒,好整以暇地轉動手上的打火機。 “叮”,火機盒蓋開開合合。 遲暖頭皮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