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寢室到甜品店，這條路不長，遲暖卻走了很久。推開甜品店的門，何麗雯看遲暖來，笑著招招手：“這裏。” 遲暖在她對麵坐下。 何麗雯指著她身前的冰奶茶：“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哪種，這是這兒的招牌，你嚐嚐看。” 遲暖：“何老師……” 何麗雯說：“沒事兒，我和你說說話。” 不久前，顧妙言也是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對這類言辭，遲暖有些條件反射的緊張，她揪著裙擺邊緣，點頭：“嗯……” 何麗雯和煦的目光落在遲暖身上：“遲暖，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這幾天，我心裏一直很矛盾，但是思來想去，還是得和你談談。” 遲暖顫著睫毛，應她：“嗯……” 何麗雯：“那天，我在操場上看見你和顧寧姿……你們……” 遲暖抬頭，她有些閃躲的目光，看得何麗雯心中一軟：“遲暖，我不是對這個有什麽偏見，不論你喜歡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基於愛情，那都是很美好的，在不影響成績的前提下，老師隻會在心裏偷偷祝福。……而且老師都看到了，顧寧姿最近的學習態度確實比上學期端正，我相信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在來的路上，遲暖已經做好了被何麗雯批評的準備，卻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番令人感動的話。——可既然是這樣，那何麗雯又為什麽要特地約她出來呢？ 何麗雯說著就歎了口氣：“顧寧姿的姐姐那天來找我，說了很多，臨走還半開玩笑地問，學校裏有沒有女生纏著顧寧姿。說是在北方的時候動靜鬧得太大，她們家對這個特別反感，尤其是她們父親，似乎是很不能接受。——她姐姐知道你們的事嗎？” 遲暖啜著奶茶，低頭的時候，眼眶又熱了，她悶悶地說：“也許看出來了……隻是沒有點破。” 何麗雯從包裏拿出紙巾，抽了一張給遲暖：“那她是什麽態度呢？” 遲暖近來的種種壓力，在何麗雯的關懷下，化作哽咽，終於傾吐而出：“她讓我勸勸顧寧姿，不要和她爸爸再起衝突了。允諾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她都會幫我解決。” 何麗雯不由得吸了口氣。 遲暖用紙巾壓住了眼皮，過了一會兒，重新抬頭，眼睛紅紅地看著何麗雯，小而美的臉蛋上，滿是失血的蒼白。 何麗雯很清楚遲暖的家庭狀況，從小就沒有了父母，一路成績優秀考上一中，性格綿軟好相處，她從一開始對她就又憐又愛。此時見自己最喜歡的學生這樣一副可憐的樣子，何麗雯禁不住眼角也泛出了淚光：“很多時候愛情的美妙，在於讓人對未來有幸福的憧憬……遲暖，我實在不想看到你去談一場沒有未來的戀愛，你不知道老師有多心疼你，有多希望你可以不經受磨難，就得到一個美好的將來……” 遲暖才剛剛止住的眼淚，因為何麗雯的話，簌簌滾下來。 “遲暖，老師說這些，並不是要勸你和顧寧姿分開……老師想告訴你，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麽，由此產生的那些高興的、不高興的情緒，都可以來找老師傾訴。老師是站在你這邊的，明白嗎？” 遲暖用手背遮了半張臉，泣不成聲。何麗雯也陪著她抹眼淚。 後來何麗雯走了，她是趁著孩子午睡跑出來，不能逗留太久，走的時候，把紙巾留在了桌上。 遲暖紅著眼睛，一口接一口地把奶茶都喝光。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今天和何麗雯坐的位置，就是那天晚上和顧寧姿一起坐過的。 ……時間才過去多久呢？ 她們的戀愛，滿打滿算，堪堪也才一個月而已。第45章 遲暖從甜品店裏出來, 快入秋了, 天氣依然燥熱。下午三點過，日光還長, 她沒有帶傘, 昏昏沉沉用手心抵著額頭遮陽，穿過馬路，走進校門。 薛玟遠遠見到遲暖的身影, 驚喜道：“遲暖？” 遲暖停步。 薛玟穿著清涼的熱褲吊帶，外麵披了一件長而薄的開衫, 同色絲巾束發，她走到遲暖身邊：“好巧呀。” 遲暖語音平平地問：“嗯，你怎麽會在學校？” “排練啊, 這幾周都需要排練。”薛玟見遲暖的睫毛上還掛著濕意, 笑容微微斂去：“……發生什麽了嗎？” 遲暖搖頭。 薛玟換了個話題：“要不要和我出去玩兒？今天是我——” 遲暖繼續搖頭，她的身體像是一具空殼，呆板又木然。 兩人在樹蔭底下站了幾分鍾, 後來遲暖要回寢室, 薛玟問她：“徐丹她們在不在？” 遲暖說：“在的吧。” 薛玟：“那我和你一塊兒上去吧，找她們說說話。” 薛玟跟著遲暖一起爬上四樓, 遲暖掏出鑰匙開門，門鎖才轉了半圈, 門就被人從裏麵拉開。 徐丹滿臉放笑, 迫不及待道：“暖暖！顧寧姿邀請我們去她家bbq呢, 就等你回來啦！太棒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門被拉大, 視野開闊了，徐丹看見了遲暖身後的薛玟，遲暖也看見了徐丹身後的顧寧姿。 顧寧姿坐在遲暖的椅子上，靠著椅背，看見遲暖和薛玟一起出現，臉上的笑意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倒是徐丹愣了愣：“阿玟！你怎麽來了呀！” 薛玟笑道：“看來我來得不巧……” 徐丹擺手：“沒有沒有……剛暖暖說出去有事，原來是去見你咯？” 遲暖走去桌邊，拿起自己的包包，把攥在手裏的手機和鑰匙一股腦塞了進去，然後拎起包，慢吞吞地對顧寧姿說：“我……我就不去了吧，我和薛玟都說好了……就是回來拿一下包……” 薛玟本來倚著門，在和徐丹閑聊，冷不丁聽見提到自己的名字，偏頭看過去。 遲暖也回頭看她。 薛玟曼麗地揚眉，似笑非笑的：“……所以說不巧呀。” 顧寧姿拉住遲暖的手腕，從椅子上站起來，困惑道：“怎麽了？” 遲暖：“沒怎麽呀，……我就是和薛玟先約好了，對不起啊顧寧姿。” 顧寧姿沒有鬆手，也沒有再說話，但是看著遲暖的眼神卻像是在問：發生什麽了嗎？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遲暖覆上顧寧姿的手，輕拍了拍：“那我先走了。” 她不和顧寧姿對視，避著目光，等顧寧姿鬆了手，她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薛玟衝寢室裏的人揮揮手，和遲暖一起走了。 將寢室樓和顧寧姿遠遠地拋在了身後，遲暖才感受到心髒處一陣陣的勒疼。她渾身冰涼，雙手甚至都在發著抖。 可無論如何，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薛家的車停在校外，遲暖本要向薛玟道謝與告別，顧寧姿的電話追了過來。 薛玟開著車門，看遲暖。遲暖鑽進車裏，把手機調到靜音。 她不知道車子要往哪裏開，靠著車窗，大腦裏一片空白。 中途薛玟接了個電話，完了和遲暖商量：“……能不能先陪我去個地方？” 她一連問了兩遍，遲暖才反應過來：“嗯。” 薛玟把遲暖帶去了seven，乘電梯上到4層，徑直走去13號包間。 薛玟推開了門。 那個瞬間，走廊上所有燈光全部消失，裏外一片漆黑。 遲暖心不在焉地想著，停電了嗎？卻聽見薛玟在旁輕歎：“無聊。” 下一秒，“嘭嘭”幾聲，包間裏亮起燭光，伴隨著“happy birthday”的歡聲笑語，遲暖和薛玟一起，被噴了一頭一臉的彩條。 ……今天是薛玟生日？ 薛玟捋下頭發上的彩條：“把燈開了。” 立刻有人嬉笑著去把燈打開。遲暖翕了翕眼，禮物盒子堆滿了包間角落，粗粗一看，這裏擠了二三十個人不止。 蔡淼舉著蛋糕：“生日快樂唷~快，許願吹蠟燭！” “許願許願！”有女生跟著蔡淼一起附和。 薛玟無奈地笑笑，看了眼身旁的遲暖，把蠟燭吹熄了。 “趁著阿玟生日，在這裏宣布了啊，咱們躺了幾個月的阿輝，從今兒起正式複出了！”周越嘻嘻哈哈地說著。 遲暖神遊的思緒被猛地抓了回來，定睛一看，曹品輝站在人叢中央，正戲謔地打量著她。 有男生問：“阿玟帶來的是誰？挺漂亮的啊？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嗎？” 周越支著脖子，看是遲暖，沒勁地“嘖”了一聲。 曹品輝噙笑，半真半假的：“可別了，她背後的人你惹不起，沒事兒就躲著吧。” 周越起哄：“可不是？我可是被人特地警告過，不準靠近這位小美人的。” 曹品輝和周越說的完全是兩碼事，別人不知道，曹品輝和遲暖各自心知肚明。 沒法再在這裏待下去，遲暖對薛玟說：“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樂啊……剛才的事情……也謝謝你，我就先走了，你們玩的愉快。” “誒”，薛玟拉住她，說：“我就是拐過來一趟，和他們打聲招呼。你去車上等我吧，我一會兒就來。……你要是想去哪兒我送你，好麽？” 遲暖點點頭。 背後有人在說著“美女別走呀”，被薛玟瞪了，才收聲。 遲暖站在電梯前等電梯，看著從八層下行的箭頭提示，心裏恍恍惚惚的，想著，顧寧姿之前也是從八層下來，從曹品輝手裏救下了自己。 門扇緩緩開了，站在裏麵的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士。 怎麽會舍得離開對她那麽好的顧寧姿？她們的名字曾緊貼著被寫在一盞孔明燈上，那些相互偎依著入眠的夜晚……但是從今往後，隻會沒有瓜葛地越行越遠了。 遲暖跨進電梯，門扇重新閉合，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胸口積聚的痛苦多到快要無法負荷，遲暖不停地深呼吸著。她沒有如說好的那樣等薛玟，而是獨自離開了。 臨近傍晚的紅玉街，像是才剛剛蘇醒，妝扮入時的女郎們，踩著尖高跟“踏踏踏”地走過。 遲暖的眼淚擦都擦不幹，她哭得精疲力竭，幹脆抱著膝蓋蹲在街邊。 她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來往行人，沒有誰在意她的眼淚，更沒有誰在意她從今天開始要失去什麽。 直到一聲歎息從頭頂上方響起。 “明明都說好了的，怎麽先走了呢？”薛玟揉了揉遲暖的腦袋，這個類似於顧寧姿的動作，令遲暖抬起了頭。 她雙眼紅腫，襯著身後一牆怒放的薔薇，薛玟失神好久，才找回神思：“……遲暖，我帶你去玩兒吧。” 薛玟說帶她玩，就真的是玩，去電玩城兌換了好多遊戲幣，拉著遲暖逐個玩過來。 遲暖從來不精通這些，也放不開，薛玟倒是熟手，射擊、摩托、跳舞……樣樣都玩得很溜，看遲暖束手無策，忍著笑一邊玩一邊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