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秘書是邵一峰非常信得過的人,可是讓秘書看見床上包紮得跟粽子似的路明非,漏了口風怎麽辦?這個在精神病院認識的哥們想必是師姐的拍檔,要是警察找上門來把他給抓了,沒準會牽連到師姐!


    拍出一疊現金在秘書臉上讓她保守秘密?惡狠狠地把秘書推倒在床上……這秘書雖說也頗貌美但邵一峰對身邊的工作人員倒還不至於抱有什麽邪念,他是考慮要捆上她把她塞到儲藏室裏去,不能讓她出去胡說八道。


    一瞬間邵一峰的腦子裏轉過無數的念頭,直到秘書遞來一張卡片,“邵總,您師姐已經走了。她讓我等您醒來的時候把這個交給您。”


    邵一峰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床上已經空了,埃及長絨棉的床單上連折痕都看不到,好像過去的24個小時隻是他的一場夢,夢裏他為師姐施展渾身解數就差變出三頭六臂了,而且激動萬分,覺得自己偷窺到了一個秘密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師姐出生入死拯救世界。


    現在那個夢結束了,他坐在自己臥室的沙發上,這個細雨蒙蒙的早晨就像以往的早晨一樣平平淡淡,甚至沒有一個酥胸粉腿的女孩睡在他旁邊。


    師姐和神經病院的那哥們都走了,他現在很安全了,不用擔驚受怕了,可不知道為什麽,邵一峰覺得有些失落。


    邵一峰接過那張卡片,卡片上是一封信。


    “小峰:


    我們在這邊的事已經結束了,該走了。


    謝謝你幫忙,以前可能有欺負你,對不起。


    好好的。


    陳墨瞳”


    那歪歪斜斜的字跡肯定是諾諾無誤,她在中國生活的時間並不多,很少寫中文,字體就是這樣的蹩腳。語氣也是她慣常的語氣,透著無所謂。


    這樣短短的一封信,邵一峰卻讀了很久很久。信從他的手中滑落,邵一峰呆呆地看著窗外的細雨。


    “邵總您怎麽了?”秘書看邵一峰神不守舍的樣子,不由得擔心。


    “我忽然有種感覺,師姐不會再回來看我了。”邵一峰低聲說。


    “邵總您想多了,陳師姐以前也是這麽忽然就來忽然就走啊,這次還特地給您留了信呢。”秘書趕緊寬慰他。


    “她從沒跟我說過對不起,還叫我好好的。”邵一峰的語氣像個小孩子,“她從沒對我那麽好過。”


    秘書愣住了,她沒想到邵一峰居然也會有這麽敏感的時候。


    可能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敏感的,隻看你是否真的在乎那個人那件事。


    “邵總您別想太多……”秘書斟酌詞句,想要安慰老板。


    “師姐什麽時候走的?”邵一峰騰地站起身來,“她是哪個航班?快叫司機送我去機場,我還來得及送送她!”


    “您師姐是開車走的,她問我能不能借一輛適合越野還查不出來曆的車,您上個月不是從德國買了台還沒上牌的走私車麽?我想師姐要借車您肯定不會不同意,就自作主張把那台車的鑰匙給她了。”


    “你把我的車借給師姐了?”邵公子直愣愣地看著秘書。


    秘書被他看得心裏直發毛,不明白老板這是怎麽了,會為她借給諾諾一部車來逼問她。她借給諾諾的那部車雖然價格不菲,但跟邵一峰以前出借的法拉利和蘭博基尼還不是一個價位,難道說那台車有什麽特別之處,是唯一限量版什麽的,邵一峰甚至不舍得借給諾諾?


    可下一刻邵一峰就恢複了精氣神,激動得摩拳擦掌,“借得好借得好!師姐那麽靠得住的人,怎麽會借了我的車不還呢?就算她把我的車撞成廢鐵了都會給我運回來的。”


    邵一峰高興地在臥室裏轉圈子,“我就怕她跟我客氣,她要肯跟我借車,那就是沒跟我見外。”


    秘書呆呆地看著這位公子,無言以對。


    “邵總,今天去公司麽?”秘書問,“您今天還真有一個重要的會,取消了怕不好。”


    “上班上班,我這遊手好閑的,師姐也看不上我對不對?”邵一峰奔向衣櫃,拿出幾根顏色不同的領帶在自己領子上比劃,忽然想起了什麽,“誒對了,上次來我辦公室那個屠小姐……屠什麽來著?”


    “屠小姣。”秘書提醒。


    “對對,那個很那個什麽的女演員。”邵公子在自己胸口比劃兩下,明確無誤地表示屠小姣叫什麽名字並不重要,在他記憶裏就是個胸很大的妞,“怎麽也不跟我打個招呼就走了?給她經紀人打個電話,今晚叫出來陪我喝幾杯。”


    邵一峰係上領帶,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秘書,忽然齜牙,尷尬地笑笑,“這不師姐不在麽?可別在師姐麵前給我多嘴!”


    邵公子興衝衝地出門去了,秘書拿起被他忘在床頭的那張卡片看了一眼,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沒敢說,其實她覺得諾諾不會來找邵一峰還車了,因為諾諾問她借那部走私車的時候,並沒有歸還之前借走的法拉利。


    諾諾向邵一峰道了歉,為她從幼兒園開始對他的欺負,現在她說了對不起,還清了欠賬,就此作別。


    清晨,整座城市籠罩在細雨中。


    道路濕滑,人車擁擠,早餐鋪子前白汽蒸騰,上班族衝進來匆匆吃一碗熱湯麵或者帶上幾個包子就走,衝上即將關門的公共汽車,公共汽車搖搖晃晃地起步,司機使勁地摁著喇叭。


    這是一個老城區的十字路口,附近都是老舊的小區,跟時尚的cbd區不同,透著上個世紀的感覺,喧鬧嘈雜。


    “張局長是你們班混得最好的,你跟他見麵的時候多說說我們家鳴澤,鳴澤回國可以考他們局的公務員,讓張局長照顧照顧。”早餐鋪子裏,中年婦女跟埋頭吃鍋貼餃子的男人嘮叨。


    “知道知道,我們家鳴澤考他們局的公務員是給他麵子,”男人抹了抹自己的分頭,“現在都講究要有國際視野,我們家鳴澤,美國上的大學,絕對的精英!”


    “行了行了,就知道吹你兒子,反正你多跟張局長套套近乎,張局長家那個丫頭聽說也在新加坡上學,跟我們兒子還挺配的。”


    “我有數我有數,不吃了,我要遲到了。”男人起身抹抹嘴。


    “真浪費,茶葉蛋就咬一口。”女人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塑料袋,把男人咬過一口的茶葉蛋丟了進去。


    男人已經起身走出了早餐鋪子。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寶馬三係轎車,男人遙控開門,偏腿上車,神情頗為驕傲。女人打著傘過來給他擋雨。


    他一直都是這麽驕傲的,在這種老小區,像他這樣開寶馬車的男人不多,雖說隻是一輛最低配,可跟那些豐田本田還是有著身份上的差別。


    他又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盯著路邊停著的一輛白色房車看,神情羨慕。


    這種房車在這種小城市難得看見,卡車般的車頭,寬大帶窗的車身,寬大的輪胎足以應付各種路麵,車頭上的牌子基本沒什麽人認識,絕對的進口貨。


    要不是這輛車停在路邊,占了整整一條車道,早晨的交通狀況還能好點。


    “快走快走,這車有什麽好看的?遲到扣你工資!”中年婦女說。


    “你懂什麽?那叫房車!車後麵拖的那是一個小房子,我們有個客戶買了一輛,我看過,裏麵可豪華了,有浴室有衛生間,衛生間牆麵上還貼著大理石。”中年男人說,“有錢人開這種車出去旅行,都不用住酒店的。”


    “行了行了,等鳴澤將來賺錢了讓他給你買一輛,你開著四處去旅遊,享享兒子的福。”中年婦女不由分說地給他關上門。


    小寶馬匯入了滾滾的車流,女人在車後麵揮手告別,一手帶著傘,一手拎著一顆茶葉蛋。


    白色房車裏,諾諾趴在巨大的方向盤上,看了路明非一眼,“看夠了麽?”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笑笑,“沒什麽夠不夠的,隻是跟他們告個別。”


    “難道不該下車去親口跟他們說?你還可以繼續編些理由,說學院緊急召你回去做畢業論文什麽的,說春節時候再回來看他們。”


    “騙人的話,說得太多了,多到自己都不想說了。”


    諾諾點點頭,發動引擎,房車緩緩地起步,加速,駛入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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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坑邊隨筆:


    寫這段的時候我想到的是我家樓下的早餐鋪子,不是北京的家,而是安徽合肥的家。我在北京的家位於一個頗為繁華的區域,上下左右頗住著幾位男女明星,出門可以看到摩天的購物中心和林立的寫字樓,它們的玻璃幕牆反射刺眼的光,但卻找不到一間小館子可以喝一碗豆腐腦。


    我每次做夢夢見吃早餐總是在合肥那個家樓下的小破店裏,蒸包子的水汽蒸騰,人聲鼎沸,外麵下著小雨。


    恰如我半夢半醒的時候會以為我還睡在多年前動物園旁邊的那張小床上,窗下的書桌上攤開我的作業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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