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提著童子切,緩緩地轉身,那柄手術刀現在停在她的額心,但她好像根本不在乎那柄危險的武器,隻看那個黑影。


    “其實你早就趕到了,對吧?你沒有露麵,隻是覺得當時的機會不合適。是我們把你帶到這裏來的。”諾諾說,“你們這種人,學院是叫‘斬首者’,對吧?”


    “伊莎貝爾他們太莽撞了,能悄悄解決的事,為什麽要弄出那麽大動靜?”黑影輕聲說,她的聲音出人意料地好聽,輕柔中帶著些許磁性。


    “我應該更小心的,學院的老爺們就算再怎麽自負,也不會覺得憑那幾個低年級的家夥就能夠抓到我們,他們後麵一定會有坐鎮的人。”


    “怎麽發現我的?”黑影問。


    “你用的洗發水。你一直都用同一個牌子的洗發水,而我是你的室友,我們共用浴室,我記得那股香味。今天你來之前,用的還是那種洗發水。”


    “原來是這樣。”黑影微微點頭。


    “但這並不是你的失誤,你是故意的。斬首者的工作是悄無聲息地把目標製服,或者真的斬首,想要潛行的話,就要把一切痕跡都抹掉,包括氣味方麵。你是個謹慎的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所以我隻能認為你是故意的。”


    蘇茜緩緩地上前,隻需兩步她就走進了燈光的範圍裏,徹底暴露在諾諾和楚子航的眼中。


    修長的眉眼、修長的身材、簡潔的白色夏裙、半高跟的係帶涼鞋,這一身打扮透著夏天的感覺,最適合背著雙手漫步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很多咖啡館的街道上,陽光透過高樹星星點點地灑在她的裙子上。


    “因為要見你,所以特意洗了個頭。在巴黎,女孩跟最好的朋友見麵,也要像跟男朋友見麵那樣洗頭化妝,穿上最好看的裙子。”蘇茜輕輕地招手,停在諾諾眉間的手術刀飛旋著倒退,但並未落入她的手中,而是懸停在距離她的手半米左右的地方,高速地旋轉著,發出淒厲的嘯聲。


    諾諾歪著頭看她,看了很久,無聲地微笑,“妞兒,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一位在巴黎世家工作的設計師幫我做的,是我在法國認識的朋友,本想什麽時候介紹你們認識。”蘇茜說。


    “我可沒什麽值得介紹給你的新朋友,金色鳶尾花島上隻有一幫有錢的姑娘,她們所有人的錢加起來可能能買下歐洲,但她們加起來都沒你有意思。”諾諾說。


    “我猜到你在那裏過得不開心,我應該去看你的。”


    這時候楚子航已經把路明非拖到角落裏去了。他緊張地看著這兩個女孩,又有點納悶,女孩們都握著凶險的武器,氣勢上一絲一毫都不退讓,卻開始拉家常了。


    諾諾盯著蘇茜麵前那柄旋轉的利刃看了一會兒,“原來這就是你的言靈,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是沒有言靈的。”


    “劍禦,一種不太常見的言靈,很適合用於刺殺。學院不想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在我身上查出了這種言靈,卻沒有寫入學生檔案。”蘇茜說。


    劍禦,諾諾也曾聽說過這個言靈,它在言靈周期表中有一席之地,但是看名字更像是某種中國古代所謂的“神通”。


    它也確實是根據中國神話中劍仙禦劍的神話起名的,持有這種言靈的人能憑意念遙控金屬物體,無論那是劍、刀或者車輛。究其本質,是一種強大的控製電磁場的能力,蘇茜的領域之內,一切的金屬物品都被她磁化,成為她的武器。


    這種言靈的威力取決於釋放者的領域大小和能操縱金屬物體的數量和質量,有些人竭盡所能也不過在幾寸的距離內操縱一柄薄薄的裁紙刀,而那些傳說中的劍仙似乎能控製無數的利刃,製造出劍山劍海般的攻勢。


    難怪蘇茜後來成了斬首者,獵物隻要踏入她的領域,勝負就差不多定了。眼下他們正站在蘇茜的領域裏,不隻是那柄飛旋的手術刀,這間倉庫裏的任何金屬物品都可能忽然騰空而起,變成一件武器。


    “連我也不告訴麽?”諾諾撇嘴表達了不滿。


    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諾諾和蘇茜是最好的朋友,連諾諾自己都這麽認為,她跟愷撒之間會有秘密,跟蘇茜之間卻不會。


    可她問過蘇茜關於言靈的事,蘇茜隻是笑了笑說真的沒有。


    “那是因為你沒有言靈,所以我說我也沒有。”蘇茜低聲說。


    諾諾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a級學員中沒有言靈的例子並不多,諾諾就曾因為沒有言靈被非議為“偽a級”,蘇茜那麽說是不願讓她難過。


    蘇茜就是這樣,話不多,但永遠都會照顧別人的感受。你有高興的事也願意去找她說,有委屈的事也想去找她說,她都會聽你說,像是每個人的姐姐,又像是每個人的樹洞,或者垃圾桶。


    諾諾知道蘇茜的心思其實也很纖細,讓一個纖細的人聽那麽多跟她無關的喜怒哀樂,她獨自一人的時候又怎麽消化呢?可她還是忍不住跟蘇茜說這說那,她性格中是有任性的一麵,蘇茜也就溫溫柔柔地聽著,有時候還捎帶手幫她梳頭。


    世界上就是有蘇茜這樣的人,她像個溫柔的容器包容你,直到她自己也包容不下而碎掉。


    “妞兒,回頭吧,還來得及。”蘇茜輕聲說。


    “回頭?你也覺得我是一時興起離家出走啊?”諾諾笑得還挺燦爛。


    “你跟他不一樣,你有選擇的機會。把他交給我,跟我回學院,你不會有事的。”蘇茜說,“你甚至沒機會跟我回學院,隻要聽說我抓到了你,愷撒會在幾個小時內趕來接走你,你甚至不必麵對元老會的詢問。”


    “那他會怎麽樣?”諾諾忽然又不笑了。


    “監禁是免不了的,等待事情查清楚再看怎麽處置。如果隻是危險的混血種,被校長養起來作為屠龍的工具,大概會被流放到太平洋中間某個小島上去,那裏有很多古老的監獄,幾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在那裏關押危險的混血種。”


    “如果他是龍王呢?”諾諾歪著頭,眼神認真。


    蘇茜沉默了片刻,“沒有人敢豢養龍王,他們是不死不滅的,而且他們隻要覺醒就必定是人類的災難……但我想學院會給他最人道的對待。”


    “如果你跟一個養狗的人說,要抱走她的狗去研究,她的狗可能會被監禁也可能會被殺掉,不過肯定會得到最人道的對待。你覺得狗主人會讓你抱走她的狗麽?”諾諾把所有表情都收走了。


    “可他不是你的狗,就算他真是你的狗,你的狗如果得了狂犬病,那你也不得不把他交給防疫部門的人。”


    諾諾愣了一下,忽然又笑了,“你知道的,我總是喜歡說些狠話,可那就是鬥鬥嘴而已。我沒覺得他是我的狗,我也不覺得他真是我的小弟,我一直罩著他,隻是因為我想罩著他。”


    “為什麽?”


    “我最難過的時候,一直想要有個人,無論是騎白馬的還是騎黑驢的,忽然就來了,他是來幫我的,我討厭誰他都幫我打那個人,我哭了他會哄我。可並沒有人來。”


    “你說的不是愷撒麽?”


    “愷撒出現的時候,我其實已經不需要什麽人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都能搞定。”諾諾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路明非,“我不是說我自己啦,我是說路明非,我不想看他那張難過的臉,我知道他想有人來幫他,可他就是不說,他裝得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可我就是要幫他,我非要他承我的情,誰欺負他我就跟誰作對,”


    “幫他,就好像幫以前的自己,是麽?”蘇茜歎了口氣,“妞兒,我跟你說過,你這樣會表錯情,讓人會錯意的。所以他喜歡上你了,你成了他最在乎的人,叫他最難過的人也是你。”


    “我知道我做錯了,可總不能做錯了就跑掉吧?我要是不管他,還有誰會管他?自己犯的錯,自己善後,自己種的苦瓜,哭著也要吃完啊。”諾諾的語氣還是輕鬆的。


    “你真要一條道走到黑?你這麽做,對你對他都沒有好處。”


    “妞兒,這話可真不像你說出來的。我陳墨瞳什麽時候跟你說過我要走白道的?管他白道黑道,我隻要走我自己的路就好了。”諾諾笑笑。


    蘇茜愣了片刻,也笑笑,不過笑的時候也在搖頭歎氣,“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不用道歉,說錯幾句話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諾諾說。


    “你還覺得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蘇茜挑了挑那對修長好看的法式長眉。


    諾諾點點頭。


    “謝謝。”


    這兩個字出口,蘇茜和諾諾同時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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