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那個俄國妞的說法,我們根本就是在格魯烏部隊的掌控中咯?”蘇恩曦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是,隻等那位廷娜小姐找到布寧走私違禁武器的證據,他們就會包抄上來。”零按部就班地拖地擦灰,以皇女殿下的高貴冷漠,行賢妻良母的職責。


    每天早晨蘇恩曦都會以清潔為名進來晃一圈。晚上她睡在服務人員的車廂裏,總抱怨那裏的床硬得像是鐵板,所以會借機在零的軟床上打幾個滾。


    白得刺眼的光從窗外照進來,不僅是太陽初升,還有陽光在雪地上的反光。


    他們已經深入了西伯利亞腹地,正奔馳在中西伯利亞高原上。


    “應該是真話,跟我們距離大約30公裏,有台高速列車一直跟著我們,兩天了,應該是格魯烏部隊的戰鬥裝甲列車。它的火力把我們摧毀個幾十次不是問題。”


    “查到那位廷娜小姐的資料了麽?”


    “跟她說的沒差,韃靼共和國軍政長官的女兒,十五歲之前是個各項完美的中學生,像一個女版的楚子航。十五歲後忽然被父親送出國留學,不過想來是被聯邦安全局的特殊學校錄取了,接受了特訓。”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零停下手中的活兒,“如果格魯烏部隊介入,會很麻煩。”


    “我有什麽可擔心的,我能知道後麵有輛列車在追我們,布寧能不知道?這是他常跑的線路,他如果連這點警惕性都沒有,早給聯邦安全局抓住證據了。他都沒慌,我慌什麽?”蘇恩曦望向窗外,“跟有件事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


    “什麽事?”零皺眉。


    “我們現在跑的,是貝阿鐵路上延伸出來的支線,軍用鐵路。這條鐵路不會一直到達北冰洋,我們以這樣的速度跑下去,很快就能看到它的終點了。”


    “所以聯邦安全局才搞不清布寧真正的目的地。”


    蘇恩曦看了一眼表,點點頭,“準確點說,再跑兩個小時我們就會一頭撞在山崖上。”


    ***


    “我推開門,你絕對沒法想像那場麵,那位酋長的宮殿裏居然是個淺淺的水池!至少100個黑美人赤身裸體地躺在水池裏,她們的皮膚像是綢緞那麽光滑,我敢打賭,如果她們從水裏站起來,身上一滴水都掛不住。酋長坐在水池正中間的黃金座椅上,四個女人在為他按摩,還有四個在給他剪手腳的指甲。空氣裏都是致幻劑的味道,我都不敢大口呼吸,怕吸多了藥勁上頭。”


    餐車裏,布寧正和路明非吃早餐,講自己當年往非洲倒賣軍火的經曆,講得眉飛色舞,“酋長當著我的麵在一柄象牙柄的左輪槍裏填了一發子彈,要跟我玩俄羅斯輪盤賭的遊戲,如果我輸了我就留下全部的貨物,如果我贏了就能拿走價值800萬美元的鑽石原石。我心說這家夥莫不是瘋了麽?他想吞掉我的貨,居然拿自己的命來賭。”


    布寧很會講故事,他早年販賣武器走南闖北,有過不少驚心動魄的經曆,可路明非實在不明白為何一早起來布寧要邀請他共進早餐。


    餐車裏空蕩蕩的,年輕人們還沒從昨夜的宿醉中醒來,空氣裏殘留著酒精氣息和女孩子的香水味。


    路明非神遊物外,忽然又想起克裏斯廷娜拎著紗裙在風雪中奔跑的背影,像個跳脫不羈的精靈。


    那樣的女孩子應該不會說謊吧?這條鐵路的盡頭到底是什麽在等他?


    “我覺得他是在詐我,就哈哈笑著說,我的命怎麽配跟酋長您賭呢?這時候他身邊那個最性感的那個妞兒站了起來,接過酋長的槍走到我麵前,赤身裸體地對著我。酋長說如果你贏了,你還能得到這個女人。”布寧繼續吐沫橫飛,“我想知道我逃不掉了,即使我甘願放棄全部的貨物,他也會在我的背後開槍。我隻能說我很榮幸能跟您玩這個遊戲,那個尤物立刻用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


    “天呐。”布寧的故事實在是精彩,路明非飛散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我強撐著跟他賭,心裏隻剩一個信念支撐著我。我想這麽美的女人,酋長應該不舍得她死吧?她才十六歲或者十七歲,她自己也不想死的對吧?所以那顆子彈其實是顆啞彈,酋長是要看我的膽量,我玩這個遊戲,就能成為他的供貨商,將來會有無數的鑽石原石等著我拿。”布寧歎了口氣,“可我錯了,她第三槍就把自己的腦袋瓜打碎了。”


    路明非打了個寒戰,從布寧臉上的表情看,這似乎並不是什麽驚悚故事,而是真實經曆。


    “酋長站起來跟我擁抱,恭喜我贏了遊戲。我活著離開他的宮殿,帶著價值八百萬美元的鑽石原石。我回到鎮上的旅館,那個女孩的屍體躺在我的床上,我這才想起酋長說過,如果我贏了遊戲,那個女孩也歸我。”布寧噴出一口煙霧,“我花二十美元找了個當地人把她埋在旅館後麵,那裏還埋著幾個軍火商和幾個女孩。”


    “人命在當地那麽不值錢麽?”路明非問。


    “後來我忽然理解了那個女孩。”布寧幽幽地說,“她活在地獄裏,她屬於酋長,是酋長的收藏品之一。她活著隻不過反複地被酋長占有,跟酋長一起大口地吸食致幻劑。她在當下無比快樂,卻又根本沒有未來可言。如果我是她,對著自己腦袋開槍的時候也會坦然得多。”


    路明非抬起頭直視布寧,布寧說到這裏忽然不再是顯擺人生經曆的語調,似有深意。


    布寧聳聳肩,“我邀請羅曼諾夫家族加入我們的晚宴,其實是因為你的緣故。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像是再次看到那個女孩的眼睛。”


    “我讓您想到一個……黑皮膚的裸女?”路明非一時不知怎麽接。


    “亡命之徒,無路可退。你有一雙亡命之徒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和皇女殿下之間的真實關係,但總之不是主人和秘書。皇女殿下更像是你的陪同人員。“布寧慢悠悠地說。


    路明非悚然。布寧果然是個老狐狸,在老狐狸的眼睛麵前,任何偽裝可能都是多餘的。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我很欣賞你的眼神。”布寧笑笑,“所以有些秘密準備單獨和你分享。”


    “什麽秘密?”路明非豎起了耳朵。


    布寧卻沒接這個茬,“很多人都看不起亡命之徒,覺得他們是走投無路的瘋狗,那是因為他們低估了亡命之徒的力量。無路可退的時候,隻有亡命之徒有機會衝出一條血路,人們覺得他們的舉動就像是飛蛾撲火,但他們也有一線機會像鳳凰那樣浴火重生。當你能夠克服恐怖,坦然地把命押在賭台上,便能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那種像是死人一樣呆滯的眼神,其實是最為強大的。路先生,你有一絲這樣的眼神。”


    路明非想要分辨幾句,卻被布寧揮手打斷。


    “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死在那場賭局中的人是我,女孩會得到什麽獎賞?酋長吞了我八百萬美元的貨,應該會把自由還給她吧?”布寧輕聲說,“真是漂亮的眼神啊,亡命之徒的眼睛,像是燃燒那樣,讓人不敢直視。”


    布寧舉杯喝光杯中的伏特加酒,忽然抓起路明非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拉著路明非走出餐車。


    餐車是最前麵的車廂,推開餐車的前門,白茫茫的風雪撲麵而來。


    兩側都是鬆林,前方的鐵軌全都被大雪掩埋了,但這列火車的動力之強,車頭傾斜的鋼板把成噸的雪鏟向空中,揚起化作陣陣的雪浪。


    這條軍用線路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一條廢棄的線路,一路行來他們沒有跟任何一列火車錯車,當然也不會有人鏟雪和維護道路,真難以相信這種年久失修的鐵軌還能經得起沉重的防彈專列高速奔跑。


    “蘇聯時期的鐵路,堅不可摧。在它上麵跑過沉重的貨物列車,列車上裝載過坦克和n-1火箭的發動機。整個國家最重要的戰略物資通過這條生命線運往西伯利亞腹地,要建造一個鋼鐵堡壘般的後方,即使歐洲部分落入了敵手,蘇聯仍舊可以再度崛起。”布寧扶著鐵欄杆,迎著大雪,倨傲的神情竟有幾分像瓦圖京陸軍大將。


    “這是我的家,我在這裏長大。”布寧轉頭看著路明非。


    路明非吃了一驚,“您之前並不是這麽說的。”


    “那些是謊言。”布寧不屑地說,“那時候我還沒有決定要邀請你們登上這列火車,有些事超出了我的預料。每年這列火車都會發車一次,目的地就是西伯利亞最北端,那裏是一場真正的盛宴,從登上這列火車開始,你們才算是亞曆山大·布寧的朋友。”


    路明非完全愣住了。昨夜克裏斯廷娜說的那些他本來還將信將疑,可布寧轉頭就跟他坦坦蕩蕩地承認了。


    前方傳來叮叮當當的銅鍾聲,好像那裏有一座老式的站台,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車站了。路明非眯著眼睛看了出去,卻沒有看到任何建築。


    “這麽多年來,聯邦安全局一直想要知道這列火車的目的地。”布寧不屑地笑笑,“可他們一直都查不出來。收到邀請的乘客們也沒法知道,因為在最關鍵的那個晚上他們全都喝下了大量的烈酒,中午之前無法醒來。”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難怪昨夜的酒會那麽瘋癲,好飲的俄羅斯人,煽風點火的布寧,那些昂貴的烈酒中還可能摻入了化學品。


    所以本來應該冷靜謹慎的克裏斯廷娜小姐姐失去了自製力,跑到路明非的包廂裏來坦白身份。


    布寧指著前方,“歡迎來到新西伯利亞。”


    風雪中,忽然間出現了一個孤零零的紅綠燈,不是常見在十字路口的那種紅綠燈,這東西出現在鐵軌旁應該稱作信號機。跟一般的紅綠燈差不多,它是綠燈通行紅燈禁行,不同的是它的黃燈代表可以進入岔道。


    但就像高速公路上通常沒有紅綠燈,紅綠燈出現的時候就意味著前方就是城鎮了,鐵軌邊出現信號機往往也表示即將抵達某個車站。


    這麽一個孤零零的信號機忽然出現,有種白日見鬼的感覺,還亮著禁止通行的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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