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呆滯著一張臉,看著遍地倒伏的黃桃樹,以及那點綴在其間,一顆顆散落滿地的黃桃,一時間隻覺得這滿地綠色,黃點點綴的場景是如此的刺眼。


    “磊子,磊子........”


    就在這時,周小飛的聲音響起。


    他衝著旁邊一個蹲在黃桃樹邊,哭喪著一張臉的小孩吼了幾聲。


    “磊子,你給我死過來.......”


    被他這麽一吼,那十三四歲的小孩渾身一顫,隨後下意識的就起身跑了過來。


    “小,小飛哥.......”


    “磊子,這,這是咋回事?”


    周小飛一把將小男孩扯的一個踉蹌,指著村口兩邊滿地的殘枝斷樹吼道。


    “我,我不知道.......”


    經曆過早上的場麵,此刻又被周曉飛這麽一吼,小男孩沒繃住一下子就哭出聲來,抽噎著道。


    “就早上,來了一幫人,二叔他們說是什麽青山大隊的,來了很多很多很多人.......”


    “他們來了之後,二話沒說就砸了咱們的罐頭廠,然後又開始砍果樹。”


    “坡上的,這路兩旁的,還有村口邊的黃桃樹全都被砍掉了。”


    “青山大隊的.......?”


    周小飛聞言震驚得張大了嘴,回頭看了他老子一眼,隨後反應過來,又對著男孩低吼道。


    “那你們為啥不攔著?村裏那麽多人呢,都是死人嗎?就還這麽看著人家砍咱的果樹?”


    “攔了,可攔不住啊。”


    小男孩哭著道。


    “他們人太多了,一條路上停的都是大卡車,還有很多很多人攔在村口不讓俺們出來。”


    “那些人身上穿著鐵皮衣服,二叔三叔他們跟人家幹仗根本就打不過,好多人都被打斷了腿,堵在村口出不去,眼睜睜的看著人家砍咱的樹.......”


    “他們人太多了,坡上坡下全是人,根子哥和柱子哥他們從旁邊跑出去,結果也被人給打回來了。”


    “我......”


    周小飛氣的抓著磊子的手又緊了緊,卻半天也沒再說出來一句話。


    此時,那些原本徘徊在果林裏收拾的村民們,這會兒也都注意到了路口的周老二他們。


    一個個村民下意識的朝著這邊圍聚過來,看著人群裏的周老二,那一個個村民臉上麻木的神情,逐漸慢慢轉變為了怨恨。


    小老頭也一步步的往村口這邊過來,眼神空洞的掃過那遍地倒伏的黃桃樹,隨後,又掠過一張張羊頭村村民的臉。


    看著那一張張帶著怨恨的麵孔,周老二嘴唇囁嚅著,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啪嗒.......”


    忽然,小老頭手裏的煙袋掉落在地上,幹瘦的身體晃了晃,隨即一下子仰麵摔倒。


    “爹.......”


    跟在後麵的周大飛和周小飛兩兄弟見狀連忙湊了上來,小心的把周老二扶了起來。


    “爹,你咋了,你別嚇我啊,爹?”


    可是兩兄弟把他爹從地上扶起來才發現,這會兒的周老二雙眼緊閉,牙關死死的咬著,用力之下,兩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更嚇人的是,小老頭的兩隻眼睛雖然閉著,但眼皮卻在不停的顫動,那感覺就像是他使勁想睜開眼,卻怎麽也睜不開似的。


    “爹,爹,你咋了?你醒醒啊。”


    見他爹的眼皮還在動,周小飛先是愣了一下,還以為他爹是要裝暈呢,連忙又裝作很急切的語氣呼喚起來。


    這小老頭的忽然倒下,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連那些對周老二滿懷怨氣的村民們,這會兒也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爺幾個。


    倒是老會計有些閱曆,見出了狀況,心情滿是複雜的過來看了一眼。


    可當他看到周老二此時的模樣,老會計的臉色當時就是一變。


    “不好,小飛,你爹這是出風了,快,你們哥倆趕緊把他送醫院去。”


    “啥出風.......?”


    周小飛還以為他爹是裝的呢,聞言有些古怪的抬頭瞅了一眼老會計。


    “誒呀,你別廢話了,趕緊把你爹送醫院去,再晚了,周老二就醒不過來了。”


    “啊?”


    見老會計一臉焦急的模樣,兩兄弟這下子也有些慌了,連忙答應了一聲,周小飛在這扶著他爹,讓他哥趕緊回去拉板車了。


    見周老二落的這個模樣,又看了看羊頭村此時的下場,老會計也是五味雜陳的歎了一聲。


    “這他娘是造了什麽孽啊......?”


    -----


    田向南也是過了兩天以後,才知道羊頭村那小老頭周老二中風的消息。


    這還是紅梅公社的周書記從縣醫院給他打的電話。


    聽說是周家兩兄弟把他爹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有些耽擱了。


    經過醫院的醫生搶救之後,周老二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但,也僅僅隻是保住了命而已。


    聽說現在那小老頭嘴歪眼斜的,不說話都還流口水,得有人貼身照顧著。


    當然,現在說話也困難了,嘴裏嗚嗚的,一般人也聽不懂了。


    對於這老頭的遭遇,田向南隻能說感到有些意外,然後其他的就沒啥了。


    他現在滿心都在關注著幾棵樹苗生長的進展,哪有空關心什麽老頭的下場。


    反正你愛死不死的.......


    隻不過最後,周書記還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說是因為田向南他們砍樹的事,這下子算是徹底砸了羊頭村的飯碗。


    羊頭村總共近200多畝的果園,被青山大隊這一下子差點給推平了。


    而且還打傷了那麽多人。


    羊頭村自然也不願意吃這個虧,村會計組織了很多人,直接到縣裏告狀。


    縣裏梅書記親自處理的這事,而且就一句話把他們給打發了。


    是你們羊頭村先惹的事,現在人家報複你們,那也是你們自己活該。


    不過梅書記也說了,羊頭村損失果樹的事情先不說,但是那麽多人受傷,他回頭會跟青山大隊替他們討要一筆醫藥費。


    羊頭村的人自然不服.......


    這年頭,哪怕斷胳膊斷腿的,醫藥費又能花幾個錢?


    他們要告的,是田向南壞了他們產業,要斷了他們活路的事。


    既然縣裏不給他們做主了,那洋頭村的老會計幹脆就帶著一幫村民直接去了市裏,打算去上訪告狀。


    說著,周書記的語氣有些複雜。


    “我聽回來的村民說,他們直接去黨紀辦告了,市領導對這件事情很重視,這兩天就應該下來了。”


    說到最後的時候,周大強還很是複雜的歎了口氣。


    田向南也沒多說,隻是感謝了對方一聲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周大強的心思。


    主要是這事兒這麽一鬧,回頭領導追責下來,那肯定都要挨板子了。


    田向南他們青山大隊怎麽過這一關不好說,但是周大強身為紅梅公社的書記,估計這個位置也坐不住了。


    但你要說怪,他周大強誰也怪不了,甚至可能要怪他自己,當初沒多考慮一些,把那些樹苗妥善安置好。


    現在,田向南帶人毀了羊頭村的產業,你要說周大強心裏不別扭,那肯定也是假的。


    畢竟羊頭村當初的果林還是他帶人弄的,罐頭廠也是他牽頭弄好的,連單子都談好了。


    可眼下,萬事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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