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宮內發生的事很快就流傳開去。


    上京人此刻都已經知道,他們淵國又出了一個名叫雁不歸的了不得的人物,一個能隻身扛起四個一人高的石獅子的怪物。


    上京百姓喜大普奔,視其為偶像,以之為驕傲。


    與之相比,寧國眾人便要難受許多。


    尤其是方即墨。


    自從聽雪宮出來,他整日的宅在使館當中,閉門不出。


    “方兄,你不用幹正事兒的嗎?”


    巡邏完畢歸來的景逸,抖掉一身的風雪,對坐在火爐旁發呆的方即墨問道。


    “不幹,冷。”即便是坐在火爐旁,方即墨仍是冷得瑟瑟發抖。


    淵國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地兒!


    不過想想未來幾十年,錦瑟那瘋女人都要呆在這麽天寒地凍的淵國受罪,方即墨立刻便覺得這倒也不是什麽壞事,甚至希望這鬼地方最好再冷一些。


    凍死她!


    景逸也坐到火爐旁,掏出酒袋,猛地灌了一口。他本不是個愛酒之人,但在淵國這等苦寒之地,沒有酒,冬日是過不去的。


    方即墨見了,一把將酒袋奪過,也學著景逸的樣子狠狠的灌上一口。


    這一口烈酒下肚,差點沒把他嗆死,隻感覺一股辛辣,沿著喉嚨一直向肚子裏蔓延,不一會兒就化作一股暖流,整個人都活絡了起來。


    爽!


    這是方即墨第一次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


    “方兄,聽說淵國朝堂對互市似乎有些不同的意見,你打算怎麽辦?”景逸這些天與王之奇等人待在一起,閑著沒事的時候,也愛討論一些政治話題。


    龍旗軍內部,對於互市的看法也是兩極分化。


    一些人認為互市虛頭巴腦,噱頭大於實際,另一些人則是認為互市是一項頗有前瞻性的戰略。而王之奇與景逸,便是兩方觀點各自的代表者。


    毫無疑問,景逸自然是站在方即墨這一邊的。


    不過王之奇認為,既然淵國公沒有答應互市,那麽這事兒就無法繼續推進,大概率是要作罷的。


    景逸不這麽看,卻又不知方即墨要如何說服淵國公,一時竟然答不上話來。


    為了扳回這一局,今天換班之後,他特意來找方即墨了解此事。


    “淵國公其實是想答應此事的。”方即墨向景逸解釋道,“如果沒有武安君的反對,那麽此事多半已經成了。”


    “武安君?”景逸回想起那個名叫文清的老者。


    年輕時的武安君也是縱橫天下的猛將,現在年紀大了,無法繼續征戰沙場,卻仍在政壇繼續為國家發光發熱,是個值得敬佩的對象。


    隻是,天下君王,皆是一般。天下的臣子,也大多一樣。


    一旦某個臣子掌握了絕大部分的權力,猜忌,便會在君王心中蔓延。就算是寧王與安國君這對完美的君臣也同樣如此,否則,寧王就不會還留著關內侯製衡安國君。


    武安君沒有人可以製衡,淵國朝堂之中,他一家獨大,這令淵國公寢食難安。


    這次互市,淵國公給了方即墨幾天的時間,表麵上是自己需要“深思熟慮”,實際上,就是讓方即墨去擺平武安君這個麻煩。


    “那這該如何是好?”景逸聽了方即墨的話,覺得這些君王真不靠譜。


    既然隻有幾天時間,這小子為什麽還在使館裏悠哉悠哉的烤著火?一點不著急?


    “急?為什麽要急?”方即墨嗬嗬一笑。


    什麽?!


    景逸愣住了。


    見老友疑惑,方即墨笑道:“今日一早,我已經差人將從寧國帶來的茶葉,給上京所有的貴族都送了一份過去。”


    “啊?這樣就行了?”景逸表示懷疑。


    方即墨頷首。


    為了推行互市,方即墨特意從寧國帶了一大堆的上等茶葉。上京城內所有的達官顯貴,今日都會收到方即墨的禮物。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方即墨就不相信,在試過寧國上等的茶葉以後,這些淵國的達官顯貴,還能喝的下去那些粗製濫造的茶葉。


    到時候,為了能夠再喝到這麽美味的茶,這些達官顯貴們,就會成為方即墨互市的堅定支持者。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收了方即墨的好處,自然要幫他做點事情,更何況,這對自己也有莫大的好處。


    如此一來,這其中的矛盾,便從武安君與方即墨的外部矛盾,轉變成了淵國內部的矛盾。即便武安君一家獨大,但在利益麵前,淵國的達官顯貴們一旦聯合起來,區區一個武安君,仍然無法力挽狂瀾。


    “妙啊!”景逸聽罷方即墨的描述,興奮的一拍大腿,讚道。


    難怪方即墨這小子能夠當使團的負責人,不得不說,鬼穀弟子,確實有腦子。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著,此時,忽然一個隨從官員來報,說是有一位淵國將軍前來拜見,稱是方即墨的老熟人。


    一位淵國將軍?


    方即墨與景逸你眼望我眼,他們在淵國軍方,似乎並沒有什麽朋友才對。


    話雖如此,但方即墨仍是不敢怠慢,讓人將之請入大堂。


    不一會兒,在從官的帶領下,一位淵國將軍踏入堂中,方即墨一看,頓時神色一凝。


    果然是老熟人!


    來者正是離國失蹤多時的離國西境上將軍,呈季。


    “上將軍?!您怎會在此?”方即墨連忙起身相迎。


    “出了那等事情,難道我還能呆在離國不成?”呈季的語氣並不是十分友善。


    看到呈季,他腦子裏就浮現出呈少的影子,想起二人在離陽城中度過的時光。盡管自己利用了他,呈少也宣稱要與自己割袍斷義,但最終,那個紈絝還是救了自己一命。


    麵對呈季,方即墨此刻心中總感覺有所虧欠。


    他拍了拍手,吩咐一名隨從,去他的房間取來一物,交還給上將軍。


    呈季接過一看,原來竟是兒子生前的佩刀。


    “當日呈少為了救我而死,此物我便帶在身邊,現在,應該物歸原主了。”方即墨滿懷歉意道。


    呈季接過刀,就像是對待兒子一般,用手緩緩拂過刀身,半晌之後,卻是又搖著頭,將之交還給方即墨。


    “人死如燈滅,留著徒增傷感,就贈予你做個紀念吧。”呈季又將手中刀交還給方即墨。


    方即墨拗不過,隻得收下。


    二人入了坐,隨從奉上茶水,呈季卻是一點也不沾。


    “上將軍不愛喝茶嗎?”方即墨見狀,問道。


    “離開離陽之後,便不再喝了。”呈季搖了搖頭。


    方即墨似乎體會到呈季的決心。


    茶,是奢侈品,奢侈的東西,總是會削弱人的意誌。


    呈季既然選擇來了淵國這苦寒之地,代表著他的意誌,不會被輕易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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