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麻煩你,開回去。”我哭喪著臉對司機說。我才不想陪葉宇南這樣玩呢,他是鋼琴王子,而且又是顏老師未來的女婿,他不去練琴房隻能讓顏老師緊張,不能讓她生氣。而我呢,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上課去遲兩分鍾都會被老師一頓惡訓。


    “去海神廟。”葉宇南固執地說。


    汽車跑上了沿海公路,而我已經氣得想掐司機的脖子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葉宇南的親戚,或者幫凶,不然怎麽會這麽聽葉宇南的話呢?而我說的話,被他當成二氧化碳給過濾掉了。


    “葉宇南,上課快遲到了。”我真想哭給葉宇南看。


    葉宇南看看手表,說:“已經遲到了。”


    555555,遲到了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我說:“那就趕快回去吧,晚了就變成逃課了,會被處罰的。”


    “那就逃課吧?”葉宇南鎮定地說。


    這死小子,怎麽軟硬不吃啊?我真想掐著自己的脖子,給他表演一場苦肉計。


    汽車在海神廟側麵的公路上停了下來,葉宇南付了錢,把我從車子裏拽出去,然後拖著我向海神廟前的大廣場裏走去。


    我的手被他拉著,手臂都快被拽斷掉。掌心裏,他的手沒有絲毫溫度,冰冷得讓人不禁戰栗。


    他拉著我,從海神圖騰下走過,一直沒有停下腳步。


    廣場的東麵,海浪拍打了上來,白色的水花濺了好高。


    我和葉宇南離飛濺的水花越來越近,我漸漸發現了葉宇南的陰謀——他想把我拉到這裏來跳海!天啊,葉宇南太殘忍了吧!自己跳海覺得不夠過癮,非把我拉來陪葬。不,不能說他殘忍,隻能說我自己倒黴,誰讓我那麽八卦,站在葉宇南的練琴房外聽他和駱軒豪吵架呢?


    浪花拍擊在廣場基石上的聲音顯得凶猛、沉重。葉宇南望著浪花,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忽然,他放開了我的手,獨自向廣場的邊沿走去。


    難道他良心發現,不想把我當殉葬品了?呃,他不會真的想跳海吧?我趕忙跑到他的身邊,幾點水花濺落在了我的臉上,冰冰涼涼。我望著葉宇南,說:“喂,不要再向前走了,危險。”


    葉宇南不止把我的話過濾了,甚至把我整個人都給過濾得幹幹淨淨。他看也不看我,徑自向前走去。


    望著飛濺的浪花,我的腦袋裏昏昏沉沉,猛地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那隻冰涼的手。葉宇南的指尖有厚厚的繭,手指像水一樣冷。我用力地握著他的手,想用自己手心的溫度將他溫暖。


    葉宇南慢慢轉過頭來,看著我。他的眼裏寫滿了迷茫。


    “不要再走了,危險。”我輕聲說。


    我的話語瞬間被海浪的聲音淹沒,可是葉宇南卻依然聽到了。他停了下來,伸出另一隻手,接住濺落的水珠。他說:“十年前,我也和現在一樣。站在這裏,望著海浪,很想被冰涼的海水浸濕,忘記所有……”


    葉宇南說得太唯美了。實際上,說直白一點,也就是跳海找死啦。


    “當我走到這裏的時候,和今天一樣,一隻手拉住了我,叫我不要再走了,危險。”葉宇南的臉上,寫滿了淒涼。


    我想,他一定在回憶十年前的一切。黑白的畫麵中,一個瘦小的男孩站在水花中,臉上掛著水滴,不知道是淚還是海水。他望著海麵,一步步走近。然而,一隻手忽然拉住了他,將他帶回。


    那隻手,應該是屬於蘇穎的吧。


    想到蘇穎,我的手微微一顫。


    “可是,我沒有想到十年前拉住我,將我帶回的人,今天卻不能夠理解我。”葉宇南憂傷地說,“究竟是我變了,還是駱軒豪變了?”


    我睜大了雙眼,卻沒有再思索到底是誰變了。我想的是,拉住葉宇南的人不是蘇穎,而是駱軒豪?!呃,剛才我想歪了,我悔過。


    “不要再想了,回去吧。”我搖晃著葉宇南的手說。


    葉宇南還沒答應,我已經開始奮力拽著他向廣場中心走了。在廣場的邊沿,望著那洶湧而來的浪花,我頭暈。


    拉著葉宇南走回海神圖騰下,望著高高的圖騰,我想起了自己在這裏焚香占卜那天。那一天,我覺得自己與葉宇南的距離是那麽近。


    葉宇南說:“聞雯,我不想參加鋼琴比賽了。”


    我吃驚得張大了嘴,盯著葉宇南,好久才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對於你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機遇啊,怎麽能夠隨便放棄呢?”


    “機遇,成為鋼琴演奏家的機遇嗎?”葉宇南苦笑著問。


    我點了點頭。


    “可是,我根本不想成為鋼琴演奏家啊。那隻是爸爸媽媽的心願,我已經被他們遙遠的心願束縛了很久。”葉宇南望著海神圖騰頂上的天空說。


    “他們知道你的想法了嗎?”


    “知道了。”他說。


    “他們的看法呢?”


    “我不知道。”葉宇南吐出一口氣,然後說,“要不,我們焚香占卜吧。”


    我以為葉宇南開玩笑呢,沒想到他真的拉著我跑進海神廟裏買了香和打火機,然後再跑回到海神圖騰下。


    他一邊點香一邊輕聲絮叨:“如果爸爸媽媽希望我堅持自己的理想,青煙直著上升。如果他們依然堅持希望我成為鋼琴演奏家,那麽青煙就斜著飄散。”


    我一隻手捏著自己的下巴,盯著葉宇南占卜。葉宇南不是說隻有天使占卜師才能給予我們占卜最好的答案嗎?他幹嘛不去阿爾貝麗教堂找天使占卜師,卻要在這裏焚香占卜呢?真是奇怪而又神秘的人呢。


    香安靜地燃燒,附著在香上微弱的火焰中,一縷青煙慢慢騰起,直直向上攀升。


    葉宇南望著青煙,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微笑。他恭恭敬敬地向海神圖騰鞠躬,“謝謝海神大人,謝謝爸爸媽媽。”


    我問他:“你的爸爸媽媽還不知道你的打算吧?”


    他歪著頭看著我,說:“什麽?”


    我說:“你想讓他們知道你的決定,為什麽不打一個電話給他們,向他們講清楚呢?最起碼,你應該讓他們知道你的想法吧?”


    葉宇南指著已經熄滅的香說:“我不是已經告訴他們了嗎?他們也同意了啊。”


    我衝著他無奈地傻笑。原來,通過焚香就可以和父母溝通啊?好吧好吧,如果焚香真的有這麽神奇的功效,那麽下次我考試考得不好,也一邊焚香一邊說:“爸爸媽媽,我這次考試成績很差,如果你們很生氣青煙就垂直上升,如果你們不生氣青煙就斜著飄散。”然後,焚香結束後,我就說:“好了,爸爸媽媽已經對我這次的考試成績表態完畢,我可以不用再向他們說起這次考試了。”


    我撇著嘴想,要是真的有這麽方便,估計每天都會有很多人來這裏焚香向家裏人或者老師老板報告呢。


    葉宇南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說:“沒辦法,爸爸媽媽不在國內,離我太遠,隻好這樣嘍。”


    原來如此。


    我想了想,說:“為什麽你不去阿爾貝麗教堂呢?天使占卜師的占卜很準的。”


    “十年前,我在夢裏見過天使占卜師。而之後發生的事情,在我的心裏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陰影。我害怕天使占卜師,甚至害怕阿爾貝麗教堂。”


    聽到葉宇南的回答,我的心裏忽然微微震驚——十年前,在夢裏見過天使占卜師,這句話不是無聊占卜師在我的博客裏說過的嗎?葉宇南……他是無聊占卜師?


    “怎麽了?”葉宇南望著我的眼睛,眉頭動了一下。


    “你……你是無聊占卜師?”我問。


    “我是。”


    一直以為,陪在我身邊與我嘻嘻哈哈或是相互詛咒的人是駱軒豪。沒想到,網絡中那個頑皮的臭男生,竟然是冷冰冰的葉宇南。


    那麽,冷冰才是駱軒豪吧?


    我以為葉宇南離我很遠,可是他卻一直在我身邊。他知道我去了阿爾貝麗教堂,知道天使占卜師給我占卜的結果,甚至知道我很多的想法。


    555555,我的隱私,被葉宇南知道了!


    葉宇南和我走上了沙灘,望著漸漸從城市裏落下的夕陽,心裏輕鬆了不少。看了看時間,現在鋼琴課已經下課了,所以即使我再緊張再不安明天也肯定逃不過顏老師的嚴厲教育了。


    唉,葉宇南,算你欠我的。


    “聞雯,你為什麽學鋼琴?”葉宇南忽然問我。


    “我……我想成為一名鋼琴老師,像顏老師一樣。”我靦腆地笑了起來。


    葉宇南卻有些奇怪地看著我,“隻是做一個普通的老師?一輩子默默無聞?”


    我搖頭,“人最開心的事情不一定是做出很大很大的成績,也不是有很高的名氣。我覺得,最幸福的事情,隻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罷了。我很喜歡像顏老師一樣,讓許多熱愛鋼琴的學生能夠彈奏出美妙的曲子。我覺得,僅僅這樣,就很滿足了。”


    “哦。”葉宇南輕聲回答。


    “那麽你呢?你學鋼琴又是為了什麽呢?”我微笑著問。


    他遲鈍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對了,聞雯,你先回家吧,時間不早了。”


    對啊,我該回家了。要是像上次一樣在海邊呆到很晚,估計明天我又要咬著溫度計度過了。


    葉宇南又說:“我會打電話給顏老師,告訴她你是被我帶出學校的,她應該不會懲罰你。”


    “對啊對啊。”我傻笑著說。心裏卻想著,不懲罰我才怪呢?


    “還有,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麽,希望你開心。聞雯,再見。”


    明天會發生什麽?什麽意思?明天……無非就是我被顏老師叫到辦公室,享受一頓長長的教育罷了。哼哼,她一定會認為是我把她的未來女婿拐帶出學校,所以絕對不會輕易饒了我。


    我離開了海灘,坐上公交車後,才覺得葉宇南最後一句“再見”聽上去顯得那麽落寞。仿佛,他在向我道別。


    第二天,上午第一節課下課後,苗苗剛準備和我聊天,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


    我趕忙把頭埋在書裏,等待著顏老師“呼喚”我跟她去辦公室。


    “聞雯,到辦公室來一下。”果然,顏老師開口就是這句話,說完就踢著正步離開了。


    苗苗盯著我,張大了嘴。她小心翼翼地說:“聞雯,你怎麽得罪到顏老師了?對了,昨天下午你跑哪去了?”


    我委屈地看了苗苗一眼,卻不想跟她講昨天下午是葉宇南把我拽去了海邊,導致我缺課。要是這樣告訴她,估計我還沒去辦公室就會被她給教育得趴桌子上痛哭流涕。


    我拖著沉重的腿走進了辦公室,已經做好了被顏老師的口水雨襲擊的準備。當我推開辦公室門的刹那,呆住了——辦公室裏,駱軒豪和蘇穎也在。他們圍在顏老師的辦公桌旁邊,滿臉憂慮。當蘇穎看到我時,雙眼裏還冒著陣陣殺氣,嚇得我真想馬上開溜。


    我慢慢地走進去,關上了門,渾身哆嗦著喊了一聲:“顏老師。”其實,為了經受住顏老師的教育我已經把臉皮弄得比較厚了,但是一看到蘇穎那對眼睛,我的防線馬上就潰散了。蘇穎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顏老師的表情很嚴肅,盯著我,嚇得我心裏更加忐忑了。真是奇怪,顏老師想教訓我就直接教訓嘛,幹嘛還拉兩個觀眾來看現場直播呢?


    “別害怕,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顏老師平靜地說。


    切,不害怕才怪了。連蘇穎都到場了,估計和我把她的未婚夫拐帶出學校這件事情有關。呸呸,哪是我拐帶葉宇南啊?明明就是葉宇南拐帶我嘛。


    顏老師很直接地問我:“你昨天和葉宇南去了哪裏?”


    蘇穎瞪著我,仿佛在為顏老師伴奏,咬牙切齒對我逼供:“快說。”


    唉,我真的成了拐帶未成年男生的罪犯了,55555,我冤枉啊。我差點哭起來,抹了一下眼角說:“不關我的事啊,昨天下午我正好經過葉宇南的練琴房,他就拉著我跑出了學校。我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他就叫了一輛出租車……”


    “說重點。”顏老師皺了皺眉頭。


    難道我說的不算重點嗎?對於我來說,這可是很重要的話啊。我一邊努力擠眼淚一邊說:“我們上了出租車後,我讓司機開回去,可是那個司機卻不聽我的,沒有調頭。那時候,我心裏唯一想的就是鋼琴課快遲到了,我真的很想趕回來上課啊。可是,那個葉宇南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線,就是不讓我回去。”


    我以為自己的申辯會讓氣氛變得緩和一點,沒想到圍著我的三個人眉毛快要擰成一團,蘇穎的嘴裏甚至發出了牙齒咬出的“咯咯”聲。


    “這些不重要,說重點。昨天下午,葉宇南究竟帶你去了哪裏,他對你說了些什麽話?快告訴我們。”顏老師急得快要抓狂了。


    我點了點頭,隻好說他們需要的重點,“他帶我去了海邊,在海神廟下車後,他又拉著我向海神廟廣場的東沿走。”


    顏老師激動地說:“繼續說,繼續說。”


    “他想跳海,我叫他不要跳,於是他就沒有跳。”我用小學生似的表達方式陳述著昨天在海神廟外發生的一切,當我說到葉宇南說他不想做鋼琴演奏家時,顏老師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我嚇得向後退了一步,擠在眼眶裏的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


    “你別怕,別怕……”顏老師喃喃地說著,慢慢坐了下去。


    奇怪了,顏老師是在教育我還是安慰我啊?為什麽一直詢問葉宇南的事情而不管我逃課的事情呢?


    顏老師歎了一口氣,說:“葉宇南失蹤了。”


    葉宇南,失蹤了……


    我的心裏,忽然蕩漾起了洶湧的波瀾。含在眼眶裏的眼淚,終於滑過了側臉。


    駱軒豪皺著眉頭說:“今天早上我去葉宇南家叫他上學,按了很久門鈴他都沒有來開門。後來,我在門下麵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我想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理想。”說完,駱軒豪望著我,眼神中帶著憤怒,也帶著期望。


    葉宇南離家出走了嗎?隻是因為我昨天告訴他,最幸福的事情是做自己理想中的事情嗎?


    蘇穎像一頭發了瘋的母獅子,衝著我嚷了起來:“你究竟給他說了些什麽話?為什麽他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早上卻失蹤了呢?”


    “我……”我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平常蘇穎對我這樣嚷,或許我會和她大吵一架。但是現在,葉宇南出走了,而且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對他說那些話,他一定不會胡思亂想,一定會滿懷信心地參加鋼琴比賽。


    顏老師對蘇穎說:“先別吵,安靜一點!”


    蘇穎得到老獅子的命令,隻好坐到一邊,拚命地用紙巾擦眼淚。


    顏老師耐心地問我:“聞雯,你再仔細回憶一下,葉宇南在和你分開之間有沒有說他會去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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