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憐地嗔道:“不許皺著眉,會提前長皺紋的哦。”


    我嚇得趕緊舒展開,以前,每次我皺起眉來,他就會這樣威嚇我,他說他喜歡看我笑,那些痛苦的樣子就算是裝也不許裝出來……回憶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讓我本來堅硬的心慢慢柔軟,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我跟他坐在這裏將是最幸福的一對,可是,現在我跟他算什麽呢?


    “柳柳,”他深深地望著我,柔聲道:“我想你,從來不曾間斷過。”


    我的鼻子一酸,淚就湧了上來,輕輕地道:“那麽小雪呢?”


    易寒峰頓了頓道:“那是個意外,我會跟她說清楚的,你不用擔心。”


    “寒峰……”我顫抖著叫出這個許久未曾開口的名字,心裏隱隱作痛。


    “我在聽呢。”他將身子前傾,近距離的溫柔讓我想掙紮,卻無法掙脫那份溫柔的牽扯。


    “柳柳,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他的溫柔讓我難以拒絕。我心裏僅存的微弱理智,在拚命呼救。


    “你……要我怎麽做?”我傻傻地問。


    “不需要,柳柳,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隻要你靜靜呆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可是……”


    “沒有可是,柳柳。”


    跟他相處的日子,我一直習慣於聽他安排,也許就是因為這種習慣,才讓我不知所措,我的腦海閃過陳瑞雪那些刻薄的話語。


    “柳柳,我喜歡你。”


    “請讓我仔細想想,”我慌慌張張地甩開他,站起來道:“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也站了起來。


    我的腦瓜子裏暈乎乎的,隨著他上了機車。


    外麵黑乎乎的下起了雨,清涼地滴在皮膚上,很舒服。我的腦瓜子仍是暈乎乎的,什麽都理不清楚,甚至連自己想理什麽都不知道。


    他專心開機車,我們都沒有說話,很快看到校門口了。


    我跳下機車,輕輕地道:“再見。”


    易寒峰道:“柳柳,明天放學後我來接你。”


    “去幹嗎?”我警覺起來。


    “又不是拉你去賣,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帶你去吃法國菜,我知道有一家餐館的法國菜做得很美味。”


    “可是……”


    “可是什麽?”他調皮地笑起來。


    “終於讓我等到你這女人了!”是陳瑞雪,隨著聲音煞神似地出現在我麵前,我還沒反應過來,“叭”!臉上已開始火辣辣的痛。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耳光?我傻在那裏。


    “陳瑞雪!”易寒峰趕緊從機車上下來,站在我們中間。


    “你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的,易寒峰,別讓我瞧不起你!”陳瑞雪激動得胸部起伏。


    “我不明白你說的話,”易寒峰轉頭對我道:“柳柳,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仔細跟你說。”


    也許我是個反應遲鈍的人,我現在才緩緩地捂住疼痛的臉,淚現在才緩緩湧出來,屈辱現在才緩緩充滿心頭,憤怒現在才緩緩在腦中形成。我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不——走。”


    “柳柳!”易寒峰對我的不聽話很惱火。


    陳瑞雪從鼻子裏冷笑一聲,道:“寒峰,你走,我倒要跟這女人來個了斷。”


    “你想了斷什麽?”——這句話不是我們三個人說的,我們便一齊到處找這句話的主人,呂天海施施然地走過來。


    “呂天海!”陳瑞雪居然認識他,這小子蠻有名氣的嘛。


    呂天海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我身邊道:“柳柳,在這跟他們湊什麽熱鬧呢,難道你不知道這隻是個陷阱嗎。”


    “……”我不知道他這番高論是什麽意思。


    “柳柳,我說過今天帶你去看電影的呢,剛才有點事,不過你不會生氣的對吧。”


    “……”他有說過要請我看電影嗎?我繼續發傻。


    “寒峰,看看吧,這個女人腳踏了幾隻船?我早就說過。”陳瑞雪冷冷地道。


    “閉嘴!”呂天海轉頭道:“柳柳隻喜歡我一個人,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上個月好像還送了我個手機皮套吧,隻可惜太醜,被我扔垃圾箱了。”


    “……”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再看看易寒峰,已氣得臉色冰冷。


    “胡說。”陳瑞雪尖聲道。


    呂天海沒打算再理她,低頭盯著我道:“別生氣哦,我是怕你吃醋才沒有告訴你的,要不我們換個地方,我保證全部跟你坦白,再也不敢隱瞞了。”


    “……我為什麽要吃醋。”我腦瓜子越發混亂,也許是陳瑞雪下手太狠,不要留下後遺症啊。


    “看看,真的生氣了,柳柳,在這裏我不好意思道歉啦,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你要打要罵我都不怕。”呂天海這個厚顏無恥的家夥滿臉誠意地說。


    “寒峰……”陳瑞雪語音有些虛弱。


    易寒峰“哼”了一聲,跨上機車揚長而去。


    “林絲柳,你給我記住!”陳瑞雪跑進了學校,我也不知道她要我記住什麽。


    “呂天海!我招你惹你了嗎?”我也不知道哪來的氣,也許是受了陳瑞雪的屈辱,卻沒了目標發泄。


    “柳柳,你難道因為那個小白臉而生我的氣嗎?”


    “誰是小白臉?你才更像小白臉,在外麵不知道招了多少蜂、引了多少蝶。”


    “你不會真的在吃醋吧。”呂天海笑得像個白癡。


    我決定不理這種白癡,抬腳就走。


    “喂,你要上哪去?”


    “別跟著我!”


    “才怪。”


    ……


    我決定不理他,跟這種無賴又皮厚的人說下去隻會把自己氣死,我現在已經到瀕死邊緣了!其實今天若不是被陳瑞雪和呂天海這麽一攪,我和易寒峰肯定不會是這樣的。


    天啊,這是我和易寒峰兩個人的事,要分要合請讓我們決定好嗎,為什麽搞出這麽多不相幹的人來摻和!


    “小心!”呂天海在後麵喊道。我奇怪地回頭看看他,然後腳下一空,整個身子撲在地上,好痛!


    “經典啊!”這個天殺的居然在笑。我要殺了他!可是我膝蓋真痛。


    我硬撐著想爬起來,被人拎著領子連拉帶提地扶了起來,兩手兩膝蓋黑乎乎的,幸虧這林中長著許多低矮的植物,所以身上並不是太髒。害我出醜的是那個小坑,狡猾地呆在路中間。


    “我都叫你小心的,唉!”他這聲歎息飽含著幸災樂禍。我氣不打一處來:“都怪你,叫那麽大聲害我回頭望你。”


    “又賴我?”他委屈地道:“你根本就沒看路,我若不出聲你照樣要跌倒。”


    “胡說,我走了十幾年路難道還要你教嗎!”


    “好好好,我錯了。”


    我懶得理他,忍著痛沒事似走了,他仍是跟在後麵。


    “喂,你別跟著我!”


    “路是你家的嗎?”他悠悠地道。


    “哼。”我拚命往前衝,但始終不能甩掉他。


    雖然我已闖進了這片林子,但聽到雨打葉子聲越來越大,間或有一大顆雨點恰好從葉子間的空隙裏砸在我頭上,唉,在雨中走林子裏的路是很不明智的,我的褲子一直濕到褲腿,兩個肩因為擦到樹葉,也是大塊大塊地濕了。


    “冷嗎?”呂天海問。


    “不冷。”我生硬地道。


    “可是雨會越來越大,到時這片林子是沒法躲雨的。”他說得對,但我不肯開口讚同。


    呂天海等了會兒見我沒出聲,隻得又在我身後道:“好吧,這附近有個華爾貝麗教堂,你是知道的,我們去那裏躲一躲雨。”


    我雖然很想罵回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但這句話的誘惑力無疑是太大了,所以我乖乖地往教堂去,並說:“我本來就要去的。”


    夜色中的教堂,看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怪物,圓形拱頂上的塔尖亮著一盞明亮的燈,似怪物的獨眼。再也找不出白天的熱鬧痕跡,很寂靜,連蟲兒的鳴叫都聽不見。


    一陣涼風夾著大雨滴襲來,我們快速跑到教堂大門的屋簷下躲起來。


    我立在教堂的屋簷下,才發現教堂的大門是虛掩著的,從微開的門縫往裏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兩間屋子有燈光。


    “柳柳,還記得那天我要給你說的事情嗎?”


    “莫明其妙。”


    “就是你問我占卜的內容,那天我並沒有跟你說完就走了。”


    “我並不是特別想聽。”


    呂天海臉上有很明顯的失落,但很快又笑道:“你在生氣?”


    我坦誠道:“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然後你的腦瓜子裏的那堆話又是從哪裏生出來的。”


    呂天海道:“本來就有的啊。”


    我知道他不肯說實話,便換了個話題:“那麽,你是怎麽知道我在校門口的?”


    呂天海道:“因為我一直在等你。”


    我苦笑道:“雖然跟你一向打打鬧鬧的,就算談不上交情,你也不必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易寒峰是我的男友,我們在一起三年,雖然現在有些事情發生,但未必我跟他就真的走到了盡頭,現在你這樣一鬧,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後果?”呂天海道:“頂多是他不要你,這有什麽關係呢,他本來就背叛了你,別存什麽僥幸。”


    那可惡的命運之輪!


    “你向來是被人追著,沒有嚐過被拋棄的滋味,跟你怎麽說你都難以理解的,還有,你是怎麽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啊哈,隻是聽說。”


    “聽誰說?”


    “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別問這個啦,要不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吧。”


    “別跟著我。”我推開虛掩的教堂門,走了進去。很快走到那個院子裏,這時呂天海果然在我身後,我扭頭吼道:“別跟著我!”


    他嚇了一跳,道:“我,我去那邊。”我理也不理他,大步亂衝,聽得他在身後嘀咕道:“女人的心說變就變……”


    我懶得理他,胡亂轉了兩個彎,頓時傻了眼。這教堂的內部布局如此複雜,過道穿來穿去的,我已迷路。


    過道上的燈又稀拉又昏暗,恰到好處地映著那種陰森的氣氛,我的心跳速度越來越快,呂天海這回卻真的沒有跟來,這個蠢豬,不該跟著我時偏要跟,這回想要他跟來時又不見影子了——其實好像是我叫他不要跟來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在空曠的過道上回蕩,不不,不是我,我站著沒動。是呂天海嗎?不像,他不是這樣走路的。


    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害怕得直想尖叫,腳卻半步都挪不動。這時過道那邊轉過一道長長的身影,“啊!”我的尖叫終於破喉而出。


    “咳咳。”一陣幹咳聲,牆角轉過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這個……這個老家夥不就是那天給我占卜的嗎?雖然對於他的撈錢手段頗為讓人不齒,但我此刻但凡見著個活人,就絕不肯再放過。


    於是我趕緊跑上去打招呼:“老爺爺。”


    老頭子並不領情,雙眼一瞪道:“我很老嗎?叫我大叔。”


    我哭笑不得,隻得擠出十二分溫柔道:“大叔,請帶我出去好嗎?我迷路了。”


    老頭子眯起眼睛打量了我一回,道:“我見你印堂發黃,兩目略有些散光,估計有不好的事了,不如請我幫你算算吧。”


    我此刻有求於人,隻得點頭。


    老頭子道:“因為是晚上加班,你得先付錢。五十塊占卜費,十塊夜班費,共六十塊。”說罷攤出一隻手伸到我麵前。


    我暗讚老頭子有賺錢的天分,難怪教堂把這個差事讓他管呢:“大叔,能不能少點,我並不是特意來占卜的,你看看……”


    老頭子臉一板,道:“我還不樂意晚上加班呢。”說完就要走。


    嚇得我趕緊擋在前麵,求道:“大叔別生氣,是我說錯話了嘛,那就請帶我去占卜室吧。”


    老頭子這才轉為喜色道:“可是你求著我的,到時別扯不清。”


    我又狠命點了幾下頭,他才帶著我七轉八轉地去了。很快,過了這個過道,就遠遠望見了占卜室,呂天海正在占卜室門口發呆。我這回見到姓呂的,就好似見到親人一般,飛快地跑到他身邊去道:“你幹嘛呆在這裏啊,找死人了。”


    呂天海受寵若驚地望著我道:“你居然會找我嗎,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得很呢。”


    我就臉紅起來,幸好是晚上,估計他也看不出。


    老頭子三步兩步地走過來,對呂天海道:“想不到晚上還有客人在占卜室門口等我,對了,晚上占卜是六十塊,跟這位女客人一樣的。”


    “占卜?”呂天海望望我,道:“你不知道這些家夥都是騙子嗎。”


    “我知道。”我幹脆地拉著呂天海道:“我們走。”


    老頭子急了,道:“我都到這裏了,你為什麽又反悔?難道在諸神麵前你都敢撒謊欺騙我這個諸神的仆人嗎!”


    我樂道:“我隻是求你帶我去占卜室,並沒有求你給我占卜呢。”


    呂天海大約聽出來了什麽,也幫腔道:“來這裏也不是白跑一趟的,你不妨給自己占卜一下,今天走了什麽黴運,哈哈。”


    老頭子氣呼呼地道:“你們會受到懲罰的!”


    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道:“我都是逆位命運之輪了,還怕你再搞出什麽事來。”呂天海聽了就更笑個不住,兩個人也不怕那老頭子氣得中風,嘻嘻哈哈地跑了。


    我仍是衝在前麵,一腳踢開教堂門直衝出去,誰知樂極生悲,“砰”一聲迎麵撞上某個……某個人。我今天不知道走了什麽運,不,我這陣子都在走逆運,不過被我撞的那個人命運也好不到哪裏去,不然為什麽會被我撞呢。


    “唉,你不是說你走了十幾年路嗎?”呂天海那飽含幸災樂禍的歎氣聲,然後他把我拎了起來。


    我知道他在報複剛才的事,一時又找不到話反駁他,氣得很,這時望見地上那個倒黴鬼爬了起來。黑色教士袍,擁有濃密的頭發,整張臉蒙著黑紗,星星般的雙眸……這個人好眼熟啊。


    這個眼熟的倒黴蛋急急忙忙在地上撿著東西——那竟然是一張張畫著命運之輪的塔羅牌,起碼有六七張。我想起來了,這個家夥就是給我一張逆位命運之輪的家夥。


    還沒等我有所表示,呂天海已經衝過去一把扯住他道:“我認得你,你這個騙子!原來全身上下都帶著命運之輪牌呢,難怪你很擅長給人算命運之輪嘛。”


    那個男子已撿好牌了,小心地用衣服擦去牌麵的水和汙漬——難怪成天穿黑衣服,原來可以當抹布用,髒了也看不出來,真是妙極——把牌收好後,他居然笑了一聲道:“似乎閣下並沒有受過什麽損失,生活還算順利吧?隻是命運的事情不可能一成不變,當時占卜結果是順利的,並不等於一生都是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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