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的傍晚,金色餘暉灑在海麵,兩艘軍艦緩緩停入船塢之中,早就有一群人在出口等著了,大老板一身黑色西裝,身邊是數十個護衛,和大老板站在一起的還有七八個國安的高層,大老板是接葉楓幾個人回家的,而國安的人則是來接受王九川的。


    葉楓這幾天瘦了一大圈,臉頰蒼白,眼窩有些凹陷,像一個癮君子,他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一個個特工的臉,一聲聲天刃萬歲的聲音就在腦袋裏回蕩,揮之不去,這聲音就像是催命的尖嘯,一下下刺痛著葉楓的心髒,使得葉楓幾欲崩潰。


    魏坤一路上都在沉默,他比葉楓好不了哪去,他的一紙命令,七十一個精英特工就從容赴死,別的不說,能做出這個決定的人,那都是有大勇的,魏坤的心足夠硬,足夠強大,能夠擔得起這份會跟隨自己一輩子的痛苦,如果可以,魏坤希望死的是自己,整整七十一條人命,七十一個為國犧牲的勇士,眨眼的功夫就沒了,連屍體都沒有人收斂。


    本就心情沉重的魏坤在船上的這段時間才發現自己暈船,海麵上風浪變大不久之後,他就會頭暈目眩,瘋狂嘔吐,也是瘦了一大圈。


    大老板平靜的站在出口,看著葉楓帶著隊伍迎麵走來,他雙眼微眯,心中泛起一絲不忍,這些年輕人承擔了太多,這份重量會壓垮很多人,但更多的是驕傲,是為了龍國一代又一代傳承迭代,不曾斷裂的軍魂而驕傲,海風凜冽,葉楓抬眼看向前方,不知怎地,忽然覺著迎著夕陽站立的大老板身影有些佝僂,像一個老人,不,他就是一個老人,一個孤獨的老人。


    葉楓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到天刃基地的,一路上腦子亂哄哄的,就連大老板和自己說話自己回應的也是驢唇不對馬嘴,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直到葉楓猛然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已經坐在了龍魂的墓地裏,四周一片漆黑,葉楓抬手看了看時間,大年初七的深夜,葉楓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墓園裏,周圍一片寂靜,甚至連風聲都沒有。


    “呼!”


    葉楓長呼一口氣,他完全憑借著本能在遊蕩,好在沒有在天刃的人麵前丟臉,龍魂的墓地裏埋葬著的是葉楓當年的幾十個兄弟,不知是誰買了一大堆白酒放在這裏,看向麵前一片墓碑和地上擺著的酒,葉楓毫不客氣的拿起一瓶擰開蓋子,咕咚咕咚的猛灌了一大口。


    辛辣嗆人的酒水充斥著他的口腔,一條火線般流入自己的腹部,酒精帶來的灼燒感仿佛讓自己更舒服了一些,葉楓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包煙點上,再猛灌一口酒,葉楓隻覺得臉上有些燙,是淚水。


    黑夜靜的出奇,一旁的路燈灑下點點光芒,葉楓隻是坐在墓前安靜的喝著酒,抽著煙,恍惚間,葉楓一下覺著墓地裏變得熱鬧了起來,他又看見了自己的兄弟們,那個一臉痞氣,胸口的扣子永遠是開著的班長,三句話不到就開黃腔,油腔滑調的班副,兩個人勾肩搭背的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著葉楓,不隻是他們,好多好多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孔,他們全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葉楓揉了揉眼睛,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流,他顫抖著點燃了最後一隻香煙,哆嗦著手插在了墓碑前,恍惚之間,他看到班副接過香煙,猛勁兒的抽了一大口,然後遞給班長,一邊吐著煙霧一邊衝著葉楓說道:


    “我說小瘋子,你這檔次可不低啊,都抽上軟中了,怎麽著,傍上哪個富婆了?”


    “去你的,小瘋子上次不是給我們看過照片了嗎?那可是王老虎的女兒,別說,還真漂亮。”


    說話的是班長,他一口氣就把半支香煙吸的隻剩下一個煙屁股。


    一隻手搭在了葉楓的肩膀上,猴子的聲音傳來:


    “老大,你已經幹掉了那麽多黑光的雜碎,沒必要自責,你沒有食言,幫我照顧好爸媽,下輩子,我還跟著你。”


    葉楓嘴唇顫抖,然後帶著哭腔道:


    “又死人了,七十一個特工,為了救我們,一個都沒活下來,他們都不認識我,就那麽死了,到最後連一句話都沒留下,我對不起他們……”


    葉楓就這樣一個人,在墓園裏一直坐到了天亮,他在麵對昔日兄弟時終於卸下了堅強的偽裝,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也隻有在這裏,葉楓可以肆無忌憚的宣泄自己的情緒。


    作為一個職業軍人,還是常年活躍於一線戰場,見慣了生死的軍人,他們已經對死亡麻木了,但眼睜睜的看見這麽多人為了掩護自己,甘願粉身碎骨,永遠留在異國他鄉,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天色已經泛白,葉楓踉踉蹌蹌的起身離開,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回到天刃基地,葉楓走到自己的辦公室,推開門,小晴身上獨特的味道傳入鼻腔,葉楓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打開了房間的門,小晴在熟睡,葉楓又慢慢把門關上,自己回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把軍大衣披在身上後失去了意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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