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武感同身受，明白龍族的處境很是艱難。
這還是建立在龍公退居帝境十重樓的前提下，讓出了大量的香火願力，否則的話，怕是一位至尊都難供養得起。
此外，哪怕龍公不常駐於十一重樓，也需要準備隨時進入十一重樓，這同樣要備上一部分香火願力，以防不時之需。
“解決之法，也不是沒有。”
“讓龍族強者多出去走走，活動活動，可以收回一些過往失去的信仰。”
“此法也有風險，爭奪信仰的過程中，龍族必然會與其他道統勢力產生摩擦，但到了眼下這種狀況，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另外，倘若你們三個能如古小子那般，奪得一個類似於道子的頭銜，那麽龍族的壓力將會大幅減輕。”
龍公道。
“道子隻有一個，哪裏有類似的。”
敖武搖了搖頭。
想從三教口中分一杯羹，太難太難。
古夜能成為道子，是因為有青牛祖師的支持。
“神墟快要和九天十地重匯了。”
龍公忽然道。
“你的意思是……神墟不日就要撞上九天十地？”
敖武眉頭一皺。
“不用擔心，應對之法已經有了，隻要選出一位神墟之主，便可避免此劫……”
龍公耐心解釋起此前陰神兩界至尊商討出來的應對之法。
“神墟之主……若龍族有人坐擁一重天地，的確能解燃眉之急。”
敖武若有所思，“但此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當然沒有那麽簡單。”
龍公道：“倘若龍族的人成為神墟之主，三教或許會作出退讓，前提龍族要站在神界那一邊。”
“那若硬搶呢？”
敖武道。
“怎麽搶？三教人多勢眾，老夫這把老骨頭，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龍公笑了笑。
敖武沉默了下來。
確實。
那些個三教祖師鬼精的很。
別看三教平日裏爭得厲害，但一遇到麻煩，必會一致對外，先把外敵解決了，剩下的問題再由內部處理。
以龍族現今的實力，和三教中的任何一個掰掰手腕都有些勉強，更不要說三個一起上了。
“不過，三教自己都未必能啃下神墟這塊肥肉，大商雖然表態不願爭搶，但大周和大秦的那兩位還沒有表態。”
龍公道：“至少那位萬古獨夫，定是不會輕易將神墟拱手讓人。”
“那麽神墟有可能成為陰神兩界大戰的導火索麽？”
敖武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稍微推論一下，神墟很可能會加劇陰神兩界的對立。
“如果對事態的發展不加以約束，神墟之爭引爆陰神兩界的戰火，將會成為必然。”
龍公繼續道：“而三教不會想在眼下這個節骨眼開戰的，因為青牛祖師疑似受傷了，而且大秦這些年藏得太深，那位萬古獨夫現今的實力也沒有被摸清。”
“青牛祖師受傷了？”
敖武心頭一震，“所以，三教定會想辦法克製自己？”
“不錯，三教不僅會克製住自己，也會迫使陰界選擇克製。”
龍公頷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雙方達成協議，降低神墟之爭的級別，至尊不參與神墟之主位置的爭搶。”
“那就是讓小輩們去爭？”
敖武眼前一亮，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
“別高興得太早，這位置怕是輪不到你們這些剛稱帝的小娃娃。”
龍公好似看出了敖武的心思，直接一盆冷水澆了下去。
“輪不到我們……老龍頭你什麽意思？”
敖武不解道。
“老夫問你，現在你的修為在帝境一重樓，放在實戰中，最多能夠和幾重樓抗衡？”
龍公問道。
“我背負祖龍血脈，有仙殿傳承加持，又是以武證道成帝，所以戰力會比同境強一點，橫掃一重樓不難，對上二重樓可立於不敗之地，對上三重樓勝負未知，多半勝少敗多。”
敖武回道。
於他而言，這個答案有些保守了。
但若這番話落在他人耳中，怕是會道出‘大言不慚’四個大字。
帝境十二重樓，一重樓便是一重天。
試問，古往今來哪個成帝者，不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絕代妖孽？
能夠在帝境領域，跨越一個小境界與對手抗衡，已是妖孽中的妖孽，古來都不多見。
龍公卻對此深信不疑。
敖武成帝後能夠這樣的戰力，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以初入帝境一重樓的修為，能與三重樓一戰，已是了不得，但麵對一天之主的位置依舊沒你的份。”
龍公道：“別忘了，縱觀整個九天十地，至尊之下還是有不少能人的，哪怕至尊們真的放棄爭奪神墟之主的位置，不成帝中神聖，也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依老夫看，到頭來，多半會推選出一個代理人，去擔任神墟之主，如神庭之主妖神尊，便是三教在三皇天的代理人。”
“問題在於，是由神界推選出這個代理人，還是由陰界推選出這個代理人，又或是陰神兩界聯手推選而出？”
“但，不論如何，老夫都不會允許你們幾個去爭鬥神墟之主，哪怕功成，也隻會淪為三教和太古三朝的棋子。”
龍公說完。
敖武似有所悟，“譬如妖神尊和陰天子？”
“嗯。”
龍公點了點頭。
“一旦套上命運的枷鎖，一生都將在既定的宿命中沉浮。”
“冥冥中已經有個天賊，淩駕於芸芸眾生頭上，視蒼生萬物為羔羊，為棋子，怎能再淪為棋子的棋子？”
“你們這幾個小娃娃定要記好這一點，若有朝一日老夫不在了，每一步邁出都要三思再三思，莫要於無知無覺中踏入他人布好的棋局。”
他歎息一聲，苦口婆心地教導。
陰天子和妖神尊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兩人想方設法想要擺脫棋子的身份，想要擺脫各自背後的執棋之人，可至今都尚未成功。
聽到最後一句話，敖武沒有言語，隻是輕輕地‘嗯’了一句，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當然了，其實這也是為你們點明一個方向，現在不允你們去爭，不代表以後你們不能去爭。”
龍公道：“倘若有一天，你們能達到當年那位地藏王的修為，便能效仿他獨坐大地獄，再去爭上一爭，為我龍族打開更遼闊的版圖。”
“地藏王麽……那可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敖武喃喃，眼中閃爍著光。
相傳，當年地藏王入陰界的時候，其實名聲不顯。
於是乎，陰界有人想要趁此機會，抓住這頭自己送上門的羔羊，將地藏王掌控在手裏，充當自己的棋子。
誰知，那個時候的地藏王竟就有了帝境七重樓的修為，隻是一直在隱藏而已。
他直接殺入大地獄，以一顆大慈大悲的佛心感化大地獄意誌，成就了大地獄之主，一步登上至尊位。
自此，地藏王獨守大地獄，無人能夠撼動他的地位。
他的隱忍和克製，也避免了自己淪為他人棋子的命運。
敖武明白，這其實就是龍公想告訴他的道理。
任何一個天主之位，都是一樁無與倫比的大造化。
哪怕這種大造化到了自己的手上，沒有足夠的實力，也不可能守住。
所以，要像地藏王一樣，要麽隱忍不發，要麽一鳴驚人，光芒萬丈，使人不敢爭輝。
“其實，我覺得還有一條路可走。”
忽然間，第三道聲音於建木淵響起。
一個白發青年自虛空走出。
“龍公前輩！敖武道友！”
白發青年對著二人拱手。
見到來人，龍公和敖武神色都沒有什麽起伏。
龍公隻是微微一笑，“來了有一會兒了吧？”
古夜略帶歉意道：“來後聽得入神，藏在虛空中，忘了現形，龍公前輩莫怪。”
“閉關結束了？”
敖武問。
“嗯。”
古夜點了點頭。
閉關了一段時間，該調養得都調養好了。
此前得到的原始仙氣也都已經完成了煉化，現在的他已然擁有了六道本命仙氣。
這給他戰力帶來的提升是很大的，施展仙術時也將更加遊刃有餘。
“你此前所說的另一條路指的是什麽？”
龍公問。
“解決龍族信仰不足的一條路。”
古夜仰頭看向天穹，“天外……”
“天外？”
敖武瞳孔一縮。
“若是能去天外，向天外擴張，在天外建立棲息地，或許就不用愁信仰不夠瓜分這種事情了。”
古夜繼續開口，眼中充滿了向往。
隻要能夠不斷向外擴張，不光是龍族，陰神兩界三教萬族都將不用為信仰發愁。
基於現有的香火修行體係下，陰神兩界，三教萬族，太古三朝，爭來爭去，不就是爭資源，爭信仰麽？
將內部矛盾轉化為外部矛盾，鋒芒一致對外，內部的和平便將到來。
“嘶……”
敖武聽後，口中傳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他和龍公對視一眼，相互之間，都看見了彼此眼中湧現的那一絲驚訝。
這無疑是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天魔也罷，外道邪魔也罷，一直以來，九天十地都在戒備天外，哪有人設想向天外擴張啊？
“想法不錯，但有點偏離實際了。”
龍公搖了搖頭，“天外存在著太多的未知，光是天魔和外道邪魔，便是阻擋九天十地進軍天外的最大障礙。”
這個想法確確實實有些不太現實。
從目前看，九天十地的整體實力應當是不如外道邪魔的。
否則的話，當年中央神朝集結大軍，向天外發動的那場盛大征戰，也不會以亡朝而告終。
實力不夠，又怎麽能打出去呢？
“晚輩知曉此事暫時不可能實現，但至少也是一條思路，一個方向，不是麽？”
古夜背著手，目光一直停留在浩大的天穹，“或許，那幫外道邪魔也是類似的處境，類似的想法。”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劃破夜空，讓龍公和敖武腦海猛地一震。
兩人陷入了沉思。
他們倒不認為古夜一定是對的。
隻是這樣的一句話，引發了他們的思考，像是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明燈。
外道邪魔究竟為什麽要入侵九天十地？
九天十地到底有什麽，值得這些域外種族覬覦如此漫長的一段歲月？
是古夜所說的信仰麽？
是為了生存麽？
還是說其他什麽東西？
可笑的是，九天十地的人想要出去，要超脫，要去追尋仙道彼岸，長生逍遙，天外的人卻想要進來。
九天十地的人錯了麽？
他們不該出去的麽？
還是天外的人錯了？
他們不該進來的？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但單靠思考是得不到答案的，需要事實來論證。
“你從你手上的那兩尊外道邪魔口中拷問出什麽了麽？”
敖武問道。
“你活捉了兩尊外道邪魔？”
龍公聞言，目露訝異之色。
“嗯。”
古夜點了點頭，又看向敖武，搖頭道：“沒有，那兩尊外道邪魔的嘴很嚴，又不能直接動用搜魂之術，他們的魂魄構造和我們有很大的差異。”
敖武也跟著點了點頭。
他把一道分身放在中央神朝古都的金龍福地，研究了一尊外道邪魔三萬年，當然對其構造有很深的了解。
至於龍公，就更不用說。
在香火修行體係這條路上，九天十地的生靈和外道邪魔的大致方向是一樣的。
唯獨魂魄不同。
九天十地的生靈，在踏入神靈境之後，便會將三魂七魄凝聚成靈神。
這是一種由繁至簡的蛻變。
外道邪魔恰恰相反。
它們在修行到一定境界後，本就分散的三魂七魄會進一步分裂，化作識魂，與整個肉身融合。
到了這個時候，魂與體是不分離的。
譬如千眼王，身軀足足分成了數百份，卻能隨心所欲地調動，行動一致，正是因為肉身和識魂完全結合。
當然，這並不是說，直接斬滅了它的肉身，便能使它的識魂徹底葬滅。
外道邪魔體內還有一種名為‘識根’的存在。
顧名思義，識根就是識魂之根。
成帝前，外道邪魔會將識根寄放於神火之中，神火不滅，則識根不滅。
成帝後，則會將識根寄放於大道本源當中，大道本源不滅，識根不滅。
哪怕肉身泯滅，識魂泯滅，隻要有識根的存在，便能識魂再生，肉身再生。
最重要的一點，識根無法被搜魂！
按照千眼王的說法，識根雖然存在，但無法被感知，無法被洞悉。
而且，識根是近死之物，類似死物，沒有靈性，沒有情緒，就像是一個種子，儲存的隻有記憶。
古夜也動手探查過千眼王和獵聖王的身軀和神火，的確沒有發現識根的一點影子。
這有點類似於佛陀所言‘九識論’中的第八識。
燃燈古佛和靈山祖師都向佛弟子們傳授過九識論。
眼、耳、鼻、舌、身、意、末那識、阿賴耶識、阿摩羅識。
在佛陀看來，萬靈生來便具備這九種識。
前五種識，眼耳鼻舌身，便是天地人三魂中的地魂。
天魂主悟性，地魂主肉身，人魂主靈智。
地魂由七魄組成，依附於肉身，對應的就是佛陀口中的前五種識。
天魂和人魂相互依存，無有靈智，便無有悟性，所以便組成了第六種識，也就是俗世口中的‘意識’。
那麽，第七識為何？
有個詞叫臨時起意，起意起意，這第七識末那識，便是意識的來源。
九天十地的修行者通過修行，將三魂七魄合而為一，化作靈神，便能擺脫肉身的桎梏，不受肉身衰老的影響，實現靈神永存。
佛陀認為，靈神便是末那識的具象化。
按照九天十地修真界的觀點，靈神便是魂魄的終點了。
如古夜這般，修成的先天神隻念，其實仍舊是靈神，隻不過是超級強化版的靈神。
但佛陀不這麽認為。
佛陀認為，萬物皆有起源，第七識定然不是終點，也有淩駕於其之上的存在。
這個存在，便是第八識，阿賴耶識。
佛陀又將其稱之為‘種子識’。
種子識無法窺探，無法洞悉，卻承載著一切。
佛陀認為，九天十地的陰界輪回，隻是由伏羲劃定的小輪回，世上還有一個更大的輪回。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因果輪回，連大帝至尊都無法逃脫的因果輪回。
生靈死後，一切都不複存在，隻剩下一枚種子識，在因果輪回中萬世沉淪。
而第九識，阿摩羅識，記載著生靈每一世的業障因果。
所以，佛陀說，世間皆苦，眾生皆在苦海中，人間即地獄。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想要擺脫因果輪回，便隻能回頭，回到來處。
佛陀稱之為‘無始’，稱之為‘根本’，亦稱之為‘空’。
隻有勘破紅塵，舍棄俗世，破除無明，方能清空累世因果業障，才能擺脫輪回苦海，回歸無始。
無始，所以無終。
無生，所以無死。
無喜，所以無悲。
無因，所以無果。
燃燈古佛的無無大道，靈山祖師的宙宇大道，須彌佛帝的菩提大道，盡皆通往阿摩羅識，通往無始。
他們要建立一個無始無終、無生無死、無喜無悲、無因無果的無無菩提宇宙，從此輪回不沾，常恒清淨。
當然。
第八識和第九識都隻是佛陀的構想，還沒有得到實證。
古夜很早便了解到了佛陀的這個構想，但他希望佛陀是錯的。
如果佛陀是對的，有一個大因果輪回籠罩在眾生的頭上，那麽所有人的所作所為都隻是在被業力驅使，都隻是在共演摩訶罷了。
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所擁有，所渴望的，毫無意義。
他們窮其一生都在追逐的長生大夢，位列仙班，同樣沒有意義。
這無疑是一種極為悲觀的構想。
所以，古夜並不希望佛陀是對的。
一直以來，他也並不認為佛陀是對的。
原因無他。
他曾見過仙！
他在仙殿時，曾見過真仙的留影。
這讓他的向道之心無比穩固。
但，當他從外道邪魔身上發現識根的存在之後，又開始變得擔憂起來。
外道邪魔體內的識根，的確很像佛陀所說的第八識，也就是阿賴耶識，又被稱之為種子識。
倘若識根真就是阿賴耶識，那麽佛陀構想的第九識，是不是也存在呢？
倘若第九識也存在，那麽也就證明了佛陀是對的。
倘若佛陀是對的，那麽萬物眾生皆在因果輪回之中，皆在某種存在的掌控之下。
這種存在，可以是非實體的，譬如因果輪回本身。
也可以是實體的，譬如某個至高無上的強者，把控著因果輪回，支配著因果輪回下的萬物眾生。
這種擔憂一直埋在古夜的內心深處。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在龍公和敖武二人麵前表露出來。
“雖然無法進行搜魂，也沒有拷問出太多有用的東西，但有一點晚輩很是不解，不知龍公前輩這裏有沒有答案。”
他將話題拉回到正軌。
“何事不解？”
龍公道。
“晚輩活捉的兩尊外道邪魔中，有一位是人族。”
古夜揮了揮袖，將百納乾坤袋祭了出來，並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光幕，照應出袋中的那位獵聖王。
“真的是人族？”
敖武明顯也沒有見過這尊外道邪魔，不知外道邪魔中居然還有人族的存在。
反倒是龍公，始終一臉平靜。
“此人尊號獵聖王，晚輩拷問她許久，想要搞清楚為何外道邪魔當中會有人族的存在，外道邪魔的起源又是什麽。”
古夜道：“可惜，獵聖王似乎知道的也不多，不清楚自己祖先的過去，無法為晚輩解答這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曆史上不少至尊都試圖去尋找答案，老夫同樣如此。”
龍公回道：“按照老夫手握的一些資料來看，外道邪魔中的人族，應當是來自於九天十地。”
此言一出。
古夜和敖武都是沉默不言，寂靜中隻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在不斷加重。
這樣的一句話，足以在整個九天十地引發一場大地震。
外道邪魔中的人族居然來自九天十地，那豈不是和九天十地的人族有著同一批祖先？
“難不成外道邪魔都是九天十地的後裔？”
敖武問。
“隻有部分是吧。”
龍公給出了答案，似乎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這還是建立在龍公退居帝境十重樓的前提下，讓出了大量的香火願力，否則的話，怕是一位至尊都難供養得起。
此外，哪怕龍公不常駐於十一重樓，也需要準備隨時進入十一重樓，這同樣要備上一部分香火願力，以防不時之需。
“解決之法，也不是沒有。”
“讓龍族強者多出去走走，活動活動，可以收回一些過往失去的信仰。”
“此法也有風險，爭奪信仰的過程中，龍族必然會與其他道統勢力產生摩擦，但到了眼下這種狀況，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另外，倘若你們三個能如古小子那般，奪得一個類似於道子的頭銜，那麽龍族的壓力將會大幅減輕。”
龍公道。
“道子隻有一個，哪裏有類似的。”
敖武搖了搖頭。
想從三教口中分一杯羹，太難太難。
古夜能成為道子，是因為有青牛祖師的支持。
“神墟快要和九天十地重匯了。”
龍公忽然道。
“你的意思是……神墟不日就要撞上九天十地？”
敖武眉頭一皺。
“不用擔心，應對之法已經有了，隻要選出一位神墟之主，便可避免此劫……”
龍公耐心解釋起此前陰神兩界至尊商討出來的應對之法。
“神墟之主……若龍族有人坐擁一重天地，的確能解燃眉之急。”
敖武若有所思，“但此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當然沒有那麽簡單。”
龍公道：“倘若龍族的人成為神墟之主，三教或許會作出退讓，前提龍族要站在神界那一邊。”
“那若硬搶呢？”
敖武道。
“怎麽搶？三教人多勢眾，老夫這把老骨頭，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龍公笑了笑。
敖武沉默了下來。
確實。
那些個三教祖師鬼精的很。
別看三教平日裏爭得厲害，但一遇到麻煩，必會一致對外，先把外敵解決了，剩下的問題再由內部處理。
以龍族現今的實力，和三教中的任何一個掰掰手腕都有些勉強，更不要說三個一起上了。
“不過，三教自己都未必能啃下神墟這塊肥肉，大商雖然表態不願爭搶，但大周和大秦的那兩位還沒有表態。”
龍公道：“至少那位萬古獨夫，定是不會輕易將神墟拱手讓人。”
“那麽神墟有可能成為陰神兩界大戰的導火索麽？”
敖武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稍微推論一下，神墟很可能會加劇陰神兩界的對立。
“如果對事態的發展不加以約束，神墟之爭引爆陰神兩界的戰火，將會成為必然。”
龍公繼續道：“而三教不會想在眼下這個節骨眼開戰的，因為青牛祖師疑似受傷了，而且大秦這些年藏得太深，那位萬古獨夫現今的實力也沒有被摸清。”
“青牛祖師受傷了？”
敖武心頭一震，“所以，三教定會想辦法克製自己？”
“不錯，三教不僅會克製住自己，也會迫使陰界選擇克製。”
龍公頷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雙方達成協議，降低神墟之爭的級別，至尊不參與神墟之主位置的爭搶。”
“那就是讓小輩們去爭？”
敖武眼前一亮，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
“別高興得太早，這位置怕是輪不到你們這些剛稱帝的小娃娃。”
龍公好似看出了敖武的心思，直接一盆冷水澆了下去。
“輪不到我們……老龍頭你什麽意思？”
敖武不解道。
“老夫問你，現在你的修為在帝境一重樓，放在實戰中，最多能夠和幾重樓抗衡？”
龍公問道。
“我背負祖龍血脈，有仙殿傳承加持，又是以武證道成帝，所以戰力會比同境強一點，橫掃一重樓不難，對上二重樓可立於不敗之地，對上三重樓勝負未知，多半勝少敗多。”
敖武回道。
於他而言，這個答案有些保守了。
但若這番話落在他人耳中，怕是會道出‘大言不慚’四個大字。
帝境十二重樓，一重樓便是一重天。
試問，古往今來哪個成帝者，不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絕代妖孽？
能夠在帝境領域，跨越一個小境界與對手抗衡，已是妖孽中的妖孽，古來都不多見。
龍公卻對此深信不疑。
敖武成帝後能夠這樣的戰力，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以初入帝境一重樓的修為，能與三重樓一戰，已是了不得，但麵對一天之主的位置依舊沒你的份。”
龍公道：“別忘了，縱觀整個九天十地，至尊之下還是有不少能人的，哪怕至尊們真的放棄爭奪神墟之主的位置，不成帝中神聖，也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依老夫看，到頭來，多半會推選出一個代理人，去擔任神墟之主，如神庭之主妖神尊，便是三教在三皇天的代理人。”
“問題在於，是由神界推選出這個代理人，還是由陰界推選出這個代理人，又或是陰神兩界聯手推選而出？”
“但，不論如何，老夫都不會允許你們幾個去爭鬥神墟之主，哪怕功成，也隻會淪為三教和太古三朝的棋子。”
龍公說完。
敖武似有所悟，“譬如妖神尊和陰天子？”
“嗯。”
龍公點了點頭。
“一旦套上命運的枷鎖，一生都將在既定的宿命中沉浮。”
“冥冥中已經有個天賊，淩駕於芸芸眾生頭上，視蒼生萬物為羔羊，為棋子，怎能再淪為棋子的棋子？”
“你們這幾個小娃娃定要記好這一點，若有朝一日老夫不在了，每一步邁出都要三思再三思，莫要於無知無覺中踏入他人布好的棋局。”
他歎息一聲，苦口婆心地教導。
陰天子和妖神尊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兩人想方設法想要擺脫棋子的身份，想要擺脫各自背後的執棋之人，可至今都尚未成功。
聽到最後一句話，敖武沒有言語，隻是輕輕地‘嗯’了一句，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當然了，其實這也是為你們點明一個方向，現在不允你們去爭，不代表以後你們不能去爭。”
龍公道：“倘若有一天，你們能達到當年那位地藏王的修為，便能效仿他獨坐大地獄，再去爭上一爭，為我龍族打開更遼闊的版圖。”
“地藏王麽……那可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敖武喃喃，眼中閃爍著光。
相傳，當年地藏王入陰界的時候，其實名聲不顯。
於是乎，陰界有人想要趁此機會，抓住這頭自己送上門的羔羊，將地藏王掌控在手裏，充當自己的棋子。
誰知，那個時候的地藏王竟就有了帝境七重樓的修為，隻是一直在隱藏而已。
他直接殺入大地獄，以一顆大慈大悲的佛心感化大地獄意誌，成就了大地獄之主，一步登上至尊位。
自此，地藏王獨守大地獄，無人能夠撼動他的地位。
他的隱忍和克製，也避免了自己淪為他人棋子的命運。
敖武明白，這其實就是龍公想告訴他的道理。
任何一個天主之位，都是一樁無與倫比的大造化。
哪怕這種大造化到了自己的手上，沒有足夠的實力，也不可能守住。
所以，要像地藏王一樣，要麽隱忍不發，要麽一鳴驚人，光芒萬丈，使人不敢爭輝。
“其實，我覺得還有一條路可走。”
忽然間，第三道聲音於建木淵響起。
一個白發青年自虛空走出。
“龍公前輩！敖武道友！”
白發青年對著二人拱手。
見到來人，龍公和敖武神色都沒有什麽起伏。
龍公隻是微微一笑，“來了有一會兒了吧？”
古夜略帶歉意道：“來後聽得入神，藏在虛空中，忘了現形，龍公前輩莫怪。”
“閉關結束了？”
敖武問。
“嗯。”
古夜點了點頭。
閉關了一段時間，該調養得都調養好了。
此前得到的原始仙氣也都已經完成了煉化，現在的他已然擁有了六道本命仙氣。
這給他戰力帶來的提升是很大的，施展仙術時也將更加遊刃有餘。
“你此前所說的另一條路指的是什麽？”
龍公問。
“解決龍族信仰不足的一條路。”
古夜仰頭看向天穹，“天外……”
“天外？”
敖武瞳孔一縮。
“若是能去天外，向天外擴張，在天外建立棲息地，或許就不用愁信仰不夠瓜分這種事情了。”
古夜繼續開口，眼中充滿了向往。
隻要能夠不斷向外擴張，不光是龍族，陰神兩界三教萬族都將不用為信仰發愁。
基於現有的香火修行體係下，陰神兩界，三教萬族，太古三朝，爭來爭去，不就是爭資源，爭信仰麽？
將內部矛盾轉化為外部矛盾，鋒芒一致對外，內部的和平便將到來。
“嘶……”
敖武聽後，口中傳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他和龍公對視一眼，相互之間，都看見了彼此眼中湧現的那一絲驚訝。
這無疑是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天魔也罷，外道邪魔也罷，一直以來，九天十地都在戒備天外，哪有人設想向天外擴張啊？
“想法不錯，但有點偏離實際了。”
龍公搖了搖頭，“天外存在著太多的未知，光是天魔和外道邪魔，便是阻擋九天十地進軍天外的最大障礙。”
這個想法確確實實有些不太現實。
從目前看，九天十地的整體實力應當是不如外道邪魔的。
否則的話，當年中央神朝集結大軍，向天外發動的那場盛大征戰，也不會以亡朝而告終。
實力不夠，又怎麽能打出去呢？
“晚輩知曉此事暫時不可能實現，但至少也是一條思路，一個方向，不是麽？”
古夜背著手，目光一直停留在浩大的天穹，“或許，那幫外道邪魔也是類似的處境，類似的想法。”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劃破夜空，讓龍公和敖武腦海猛地一震。
兩人陷入了沉思。
他們倒不認為古夜一定是對的。
隻是這樣的一句話，引發了他們的思考，像是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明燈。
外道邪魔究竟為什麽要入侵九天十地？
九天十地到底有什麽，值得這些域外種族覬覦如此漫長的一段歲月？
是古夜所說的信仰麽？
是為了生存麽？
還是說其他什麽東西？
可笑的是，九天十地的人想要出去，要超脫，要去追尋仙道彼岸，長生逍遙，天外的人卻想要進來。
九天十地的人錯了麽？
他們不該出去的麽？
還是天外的人錯了？
他們不該進來的？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但單靠思考是得不到答案的，需要事實來論證。
“你從你手上的那兩尊外道邪魔口中拷問出什麽了麽？”
敖武問道。
“你活捉了兩尊外道邪魔？”
龍公聞言，目露訝異之色。
“嗯。”
古夜點了點頭，又看向敖武，搖頭道：“沒有，那兩尊外道邪魔的嘴很嚴，又不能直接動用搜魂之術，他們的魂魄構造和我們有很大的差異。”
敖武也跟著點了點頭。
他把一道分身放在中央神朝古都的金龍福地，研究了一尊外道邪魔三萬年，當然對其構造有很深的了解。
至於龍公，就更不用說。
在香火修行體係這條路上，九天十地的生靈和外道邪魔的大致方向是一樣的。
唯獨魂魄不同。
九天十地的生靈，在踏入神靈境之後，便會將三魂七魄凝聚成靈神。
這是一種由繁至簡的蛻變。
外道邪魔恰恰相反。
它們在修行到一定境界後，本就分散的三魂七魄會進一步分裂，化作識魂，與整個肉身融合。
到了這個時候，魂與體是不分離的。
譬如千眼王，身軀足足分成了數百份，卻能隨心所欲地調動，行動一致，正是因為肉身和識魂完全結合。
當然，這並不是說，直接斬滅了它的肉身，便能使它的識魂徹底葬滅。
外道邪魔體內還有一種名為‘識根’的存在。
顧名思義，識根就是識魂之根。
成帝前，外道邪魔會將識根寄放於神火之中，神火不滅，則識根不滅。
成帝後，則會將識根寄放於大道本源當中，大道本源不滅，識根不滅。
哪怕肉身泯滅，識魂泯滅，隻要有識根的存在，便能識魂再生，肉身再生。
最重要的一點，識根無法被搜魂！
按照千眼王的說法，識根雖然存在，但無法被感知，無法被洞悉。
而且，識根是近死之物，類似死物，沒有靈性，沒有情緒，就像是一個種子，儲存的隻有記憶。
古夜也動手探查過千眼王和獵聖王的身軀和神火，的確沒有發現識根的一點影子。
這有點類似於佛陀所言‘九識論’中的第八識。
燃燈古佛和靈山祖師都向佛弟子們傳授過九識論。
眼、耳、鼻、舌、身、意、末那識、阿賴耶識、阿摩羅識。
在佛陀看來，萬靈生來便具備這九種識。
前五種識，眼耳鼻舌身，便是天地人三魂中的地魂。
天魂主悟性，地魂主肉身，人魂主靈智。
地魂由七魄組成，依附於肉身，對應的就是佛陀口中的前五種識。
天魂和人魂相互依存，無有靈智，便無有悟性，所以便組成了第六種識，也就是俗世口中的‘意識’。
那麽，第七識為何？
有個詞叫臨時起意，起意起意，這第七識末那識，便是意識的來源。
九天十地的修行者通過修行，將三魂七魄合而為一，化作靈神，便能擺脫肉身的桎梏，不受肉身衰老的影響，實現靈神永存。
佛陀認為，靈神便是末那識的具象化。
按照九天十地修真界的觀點，靈神便是魂魄的終點了。
如古夜這般，修成的先天神隻念，其實仍舊是靈神，隻不過是超級強化版的靈神。
但佛陀不這麽認為。
佛陀認為，萬物皆有起源，第七識定然不是終點，也有淩駕於其之上的存在。
這個存在，便是第八識，阿賴耶識。
佛陀又將其稱之為‘種子識’。
種子識無法窺探，無法洞悉，卻承載著一切。
佛陀認為，九天十地的陰界輪回，隻是由伏羲劃定的小輪回，世上還有一個更大的輪回。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因果輪回，連大帝至尊都無法逃脫的因果輪回。
生靈死後，一切都不複存在，隻剩下一枚種子識，在因果輪回中萬世沉淪。
而第九識，阿摩羅識，記載著生靈每一世的業障因果。
所以，佛陀說，世間皆苦，眾生皆在苦海中，人間即地獄。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想要擺脫因果輪回，便隻能回頭，回到來處。
佛陀稱之為‘無始’，稱之為‘根本’，亦稱之為‘空’。
隻有勘破紅塵，舍棄俗世，破除無明，方能清空累世因果業障，才能擺脫輪回苦海，回歸無始。
無始，所以無終。
無生，所以無死。
無喜，所以無悲。
無因，所以無果。
燃燈古佛的無無大道，靈山祖師的宙宇大道，須彌佛帝的菩提大道，盡皆通往阿摩羅識，通往無始。
他們要建立一個無始無終、無生無死、無喜無悲、無因無果的無無菩提宇宙，從此輪回不沾，常恒清淨。
當然。
第八識和第九識都隻是佛陀的構想，還沒有得到實證。
古夜很早便了解到了佛陀的這個構想，但他希望佛陀是錯的。
如果佛陀是對的，有一個大因果輪回籠罩在眾生的頭上，那麽所有人的所作所為都隻是在被業力驅使，都隻是在共演摩訶罷了。
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所擁有，所渴望的，毫無意義。
他們窮其一生都在追逐的長生大夢，位列仙班，同樣沒有意義。
這無疑是一種極為悲觀的構想。
所以，古夜並不希望佛陀是對的。
一直以來，他也並不認為佛陀是對的。
原因無他。
他曾見過仙！
他在仙殿時，曾見過真仙的留影。
這讓他的向道之心無比穩固。
但，當他從外道邪魔身上發現識根的存在之後，又開始變得擔憂起來。
外道邪魔體內的識根，的確很像佛陀所說的第八識，也就是阿賴耶識，又被稱之為種子識。
倘若識根真就是阿賴耶識，那麽佛陀構想的第九識，是不是也存在呢？
倘若第九識也存在，那麽也就證明了佛陀是對的。
倘若佛陀是對的，那麽萬物眾生皆在因果輪回之中，皆在某種存在的掌控之下。
這種存在，可以是非實體的，譬如因果輪回本身。
也可以是實體的，譬如某個至高無上的強者，把控著因果輪回，支配著因果輪回下的萬物眾生。
這種擔憂一直埋在古夜的內心深處。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在龍公和敖武二人麵前表露出來。
“雖然無法進行搜魂，也沒有拷問出太多有用的東西，但有一點晚輩很是不解，不知龍公前輩這裏有沒有答案。”
他將話題拉回到正軌。
“何事不解？”
龍公道。
“晚輩活捉的兩尊外道邪魔中，有一位是人族。”
古夜揮了揮袖，將百納乾坤袋祭了出來，並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光幕，照應出袋中的那位獵聖王。
“真的是人族？”
敖武明顯也沒有見過這尊外道邪魔，不知外道邪魔中居然還有人族的存在。
反倒是龍公，始終一臉平靜。
“此人尊號獵聖王，晚輩拷問她許久，想要搞清楚為何外道邪魔當中會有人族的存在，外道邪魔的起源又是什麽。”
古夜道：“可惜，獵聖王似乎知道的也不多，不清楚自己祖先的過去，無法為晚輩解答這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曆史上不少至尊都試圖去尋找答案，老夫同樣如此。”
龍公回道：“按照老夫手握的一些資料來看，外道邪魔中的人族，應當是來自於九天十地。”
此言一出。
古夜和敖武都是沉默不言，寂靜中隻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在不斷加重。
這樣的一句話，足以在整個九天十地引發一場大地震。
外道邪魔中的人族居然來自九天十地，那豈不是和九天十地的人族有著同一批祖先？
“難不成外道邪魔都是九天十地的後裔？”
敖武問。
“隻有部分是吧。”
龍公給出了答案，似乎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