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記看清了院裏鬧得正是上午鬧著要吃包子的小孩,自是知道了上午遇到的大嫂被吳香梅帶了回來,拍了一下大腿,說道:“不好,快去衛生院”。然後喊道,朝陽,去把孩子抱過來。我抱了孩子,就小跑過來。上了車我一腳油門汽車就推了出去,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曉陽來接我,曉陽推開窗子,本想和我們打個招呼,我看了一眼曉陽,顧不上招呼,就衝著鄉衛生院開去。


    鄉衛生院和計生辦在一個院子裏,這檢查室都在鄉衛生院裏,平時的時候並不會混用。


    到了鄉衛生院,張叔匆忙地下了車,孩子在後麵哭鬧,我一把抱起來孩子跟在張叔的後麵。到了檢查室的門口,就看到了上午那個走親戚的大嫂。


    大嫂坐在長條凳上,既沒有哭也沒有鬧,麵如死灰眼神呆滯,老劉和幾個人在旁邊圍著,吳香梅在旁邊不斷地催促兩個醫生抓緊準備。


    這老劉解釋說道:“吳香梅,咱多久都沒幹過這個了,手生。”


    吳香梅幽怨地說道:“還不是你們這群人沒用,我帶隊怎麽就有收獲,老劉,你也是老人了,工作作風不紮實,我看你們要認真地檢討。”


    我們走過去,懷裏的小女孩看到媽媽,馬上掙脫了下去,哭著跑向了大嫂。


    吳香梅喊道:“誰把這小孩帶來的,這吳主任連個孩子都看不住,還能不能幹?”


    天色已晚,吳香梅又是近視,這走廊裏光線不好,我們過來是逆光,這吳香梅應是沒看清是我和吳香梅。


    張書記沒有說話,慢慢地走過去,沒等走過去,這吳香梅說道:“慶合同誌,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在幹工作,你這不是給我們添亂”。


    大嫂子雙手緊緊地抱著孩子,孩子在大嫂子的懷裏痛哭不已,大嫂子眼睛裏滿是絕望的淚水,她恐懼地看著這一切。


    張書記看了看這大嫂子,又轉身給吳香梅說:“這人是我的一個親戚,香梅妹子,這事就算了吧”。


    吳香梅疑惑地看著兩個人,說道:“你親戚?不是吧,張書記,你是一個講原則的人,如果這真的是你親戚,也就算了,但是你要是作假,咱可不認這個理。”


    說罷,扭頭看向這大嫂,問道:“妹子,你認識這人嗎?”


    大嫂子看著我和張叔,也沒有遇到熟人的激動,一個農村婦女,見到這種場麵,早已經失了神亂了陣腳。大嫂子雙眼含淚的看了看我和張叔,點了點頭。說道:“認識,一個是老龜叔,一個是大孫兄弟”。


    吳香梅稍顯得意地說道:“慶合同誌,你就別在這當好人了,顯得我們都是這惡人,我也不想這樣,都是為了工作,老劉,你的人準備好沒有,整天的磨磨嘰嘰,什麽效率?”


    劉主任隻有點頭說道:“準備好了”。


    吳香梅說道:“還愣著幹什麽,動手吧。”


    張叔上前了一步,說道“香梅,給大哥個麵子,下不為例”。說著,站在了大嫂子的前麵。


    吳香梅生氣地說道:“張書記,我喊你一聲大哥,我的大哥,你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麽嗎?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全縣加上工業園區,十八個一把手有你這樣的嗎?你拆的這是我的台嗎?一票否決你懂不懂?我勸你讓開!”


    大嫂子看到之已經渾身哆嗦,孩子的哭聲在走廊裏回蕩,張書記站在前麵一動不動。吳香梅上前,仰著頭一臉怒視看著張書記,說道:“老張,你讓開,你現在讓開我當什麽事也沒有”。


    張叔看了看身後的大嫂子,說道:“香梅妹子,這家確實情況很特殊,她男人已經在織地毯掙錢了,咱這次高抬貴手行不行?”


    吳香梅說道:“我都不知道該喊你什麽好了,你還是不是安平的第一負責人,哪次開會,挨批的不是我們,都是這麽大的人,咱們咋就好意思那?”


    張叔說道:不就是被罵幾句嗎!


    吳香梅生氣的點著頭,擼了擼袖子,打算生拉硬扯。見狀,我忙走過去,站在了張書記旁邊。


    吳香梅惡狠狠地指著我說道:“李朝陽,老張犯糊塗你也犯糊塗嗎?給我起開。”我自巋然不動,說道:“這事還能商量。”


    張叔說道:“香梅妹子,這錢我交,我現在就交”。


    吳香梅用手指點著我和張叔,說道:“這是錢的事嗎?張慶合、李朝陽,你倆給我等著,這事咱沒完。”話音一落,就是一聲的驚雷。吳香梅扭頭就走了。


    曉陽和吳姐急匆匆地趕來,正好看到吳香梅生氣地大步走了。吳香梅看到曉陽,也是沒給好眼色,哼了一聲,頭也沒回。


    張叔略帶責備地說道:“大妹子,不是告訴你了,不要亂跑,你怎麽還出來了”。


    這大嫂子哆哆嗦嗦地說道:“大叔,這孩子在姥姥家,一直鬧著吃包子,她這麽一鬧,俺娘怎麽吃得下那幾個包子那?”


    張叔慢慢坐在長條凳子上,掏出了自己的手絹,給小孩擦了擦淚。然後看著我說道:“人交給你,送回去!”又扭頭對著大嫂子說道:“你帶孩子快回家吧,這下雨路滑,以後別再亂跑了,”


    這嫂子一臉的不可置信,淚如泉湧地點了點頭,起身一下就跪在了張叔跟前。說道:“您是個好人。”


    張叔忙把人扶了起來,說道:“大妹子,你這是幹啥,我可受不起”。扶起了大嫂子,張叔說道:“快走吧,快走吧。”


    我和曉陽攙著大嫂子,這大嫂子三步一回頭地走了,出門的時候,就已經下雨,電閃雷鳴。路上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說話,下車的時候,曉陽才想起手包裏有奶糖,掏出來都塞給了小孩。大嫂子臨下車,眼淚一直在流。車上有傘,我和曉陽把人送到了家裏。


    回去的路上,曉陽一臉嚴肅地說道:“朝陽,咋回事,給我說清楚。”


    我把這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曉陽說了個清楚,曉陽聽了之後,沒有說話,這雨刮器磨的玻璃吱吱地響,曉陽思索了一會說道:“你和張叔這次說不定真的惹上了麻煩,這吳香梅我後來專門摸了底,她家裏倒是簡單,但是她男人家裏不簡單,別的不說,她男人現在地區供銷社的負責人,京州和省城都能搭上線,鍾毅和我爸都要給她幾分麵子,這事要是鬧下去,我看不好收場。”


    我說道:“曉陽,這事算是個什麽性質”。


    曉陽歎了口氣說道:“可大又可小,合理不合規,這事拿到台麵上,你和老張說不起走”。


    我說道:“曉陽,換做是你,你怎麽辦?”


    曉陽瞪著那雙大大的眼睛,一臉真誠地說道“朝陽,說實話,我不知道”。


    那接下來怎麽辦?


    曉陽扭頭看著瓢潑大雨,聽著滾滾雷聲,斬釘截鐵地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說道:“對,我也不虛她!”


    曉陽看著我說道:“你是兵,不是將,在咱家這種事還輪不到你出頭!”


    我說道:“咱家不是我是領導?”


    曉陽笑著說道:“你,你最多算隻雛鳥,這還沒有親政。”


    我歎了口氣說道:“這都大婚了還沒親政,這一定是後宮幹政,外戚弄權啊。”


    曉陽一個巴掌打過來,一邊打一邊說:“後宮幹政、後宮幹政、外戚弄權、外戚弄權!”


    哎、耳朵、疼疼疼!


    舒陽明天就要高考,我和曉陽慢慢地回到了阿姨家裏。根據地區的安排,鍾毅和鄧叔叔跟著地區招商團到沿海去考察招商,李叔和廖叔這次一同前往。縣裏是劉乾坤在臨時負責。


    舒陽明天高考,但雨下得大,我們回到家裏,已經接近八點,阿姨這些天專門照顧起了舒陽。其實按照老家的規矩,阿姨是我的嶽母,除我之外,對於我的家人,從阿姨這算起來說親也是親,說不親也不親。


    但阿姨始終保持了對我們家人超乎一般家庭的關心,對待我的父母也好,對待我們兄妹幾人也罷,是視如己出,生怕照顧不周。阿姨說自己的三個孩子老大老二都在這省城,平時也都是親家管著,自己從不操心。現在自己的身邊隻有曉陽需要操心,阿姨拿我當孩子,也拿我的兄弟姐妹當孩子。


    阿姨本出身於省城,算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這次舒陽高考完,就要帶著舒陽和恩陽一起回省城住上幾天。阿姨的家就在這省大的家屬院裏,曉陽姥爺退休前是學界響當當的人物。兩個舅舅在體製和商場都是那個時代可以稱為成功人士的人物。這算下來鄧叔叔的家境和我倒有幾分類似。農村家庭、軍人出身,也算是“吃了軟飯”,結識阿姨之後一步步才到了現在的地步。


    馬上要回娘家,鄧叔叔又外出考察,這阿姨也是一臉的輕鬆,十分的高興,說起話來興致不錯,一直在描繪著省大校園的美景,讓舒陽聽得入神。


    吃了飯,廚房交給我和曉陽去收拾,以前這阿姨從來不讓我下廚房,這現在時間久了,也就沒那麽多的講究,吃了飯之後都是我和曉陽來收拾。舒陽要考試,也就早早地睡下了。這雨是越下越大,雨下了之後天氣也涼爽不少。那些年的高考在這七月份,當時有個說法叫黑七月,就是說這天氣太過炎熱,考生們的狀態不佳,很多人因為天氣發揮失常。在這2002年以後的高考,就定在了這六月。


    收拾完,我們還是回了這縣醫院的家屬院,約好了第二天一早來接舒陽,送舒陽去考試。


    回到家,我和曉陽都淋了一個透心涼,曉陽說道:“快,換了衣服,好把這濕衣服洗了,咱倆分工,你負責洗濕衣服、我負責找幹衣服,幹濕分離,分工協作。”


    我心裏憋屈地笑著說:“分工非常合理”!


    不一會曉陽換上了一身紫色輕薄的睡衣,曉陽一邊擦著頭,一邊就丟給我一條短褲。說道:“哎呀,領導你看你,幹活那麽著急,這濕衣服早洗晚洗都行,反正也幹不了。”


    看著曉陽嫵媚動人,那我明天洗。


    曉陽故作生氣道:“明天洗?你咋不後天洗,我是讓你換了衣服洗,抓緊時間,一會我給你交流思想。”


    我說道:“不用了吧,這才落實了基本國策,又要交流思想,今天晚上淋了雨,我想先冷靜冷靜”。


    曉陽有些生氣地說道:“這咱倆交流交流,你這燥熱的心就冷靜了,放心領導,小女子不會虧待你的”。說著扭著小腰就洗漱去了。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暗自說道,男人都不容易啊!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聽著窗外劈裏啪啦的雨聲,第二天一早就醒了,雨很大,好在學校離得都不遠,把舒陽送進學校,我和曉陽都沒有提考試的事。曉陽打了傘,舒陽下了車,進去前,曉陽給了舒陽一個擁抱,就是這個擁抱,也引得不少人側目,那個時候,人們還很少用擁抱來表達關懷。


    我們注視著舒陽遠去的背影,進了校門,舒陽還是轉了身,看我們沒走,對我們微笑了一下。這微笑自信大方、這微笑真誠純潔。看著舒陽的笑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路上雨大,我不放心曉陽一個人去柳集,而是先送了柳集,又回到安平。路上的時候,曉陽說自己找兩個哥哥曉勇曉強借了錢,已經在柳集入了股。我知道曉陽已經篤定建築公司的事張叔一定能幹成。下車的時候,曉陽說道:“別再和吳香梅鬧了,試著緩和老張他倆的關係,畢竟傳出去,影響的不是一個人。”


    我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


    這雨一時半會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到了柳集,已經九點半,看了張叔不在,才想起來張叔的安排,上午要去收養路費的稽征所協調韓羽公司運輸物資車輛經常被扣的事,下午要去建築公司協調人員和執照,今天不會再來鄉裏。


    我還是找了機會去吳香梅的辦公室,吳香梅和平常差不多,不冷不熱地說道:“李鄉長,你怎麽到我這來了!”


    我說道:“吳香梅,這不是酒廠的瓶裝酒現在已經實現人工灌裝,這自動化設備的錢我們也付了,就是這涉及拆遷,現在東西兩邊的幾戶人家思想上有些不穩定,還需要您去現場指導。”


    吳香梅沒有正眼看我,手裏端起那陶瓷杯又放下,淡淡地說了句:“怎麽,這事想起我來了?”


    我說道:“吳香梅,這事還需要定個調子,我們才好落實”。


    吳香梅不屑地笑了一下,然後遞給我一個眼神,那意思我懂了,我起身把門關上,吳香梅這才又端了杯子,喝了口水,這陶瓷杯上留下了紅色的唇印,吳香梅淡淡地說道:“我和老張昨天算是鬧掰了,我倆必須走一個。李朝陽,你能娶到鄧曉陽那樣的媳婦,你是什麽情況我都知道,但我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你是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事我不想把你攪和進來,但你要走哪條路,這事由你自己把握。你還年輕,不要跟著摻和。”


    我思索著吳香梅的話是話裏有話,說道:“吳香梅,您比我長兩歲,不介意的話我就叫您梅姐,咱們和張叔都是一個班子裏的,事情鬧僵了,我們無法收場,昨天的事您占理,要不這樣,我來做個東,一起把事情說開。”


    吳香梅笑著說道:“朝陽,我也拿你當弟弟,但是昨天你拿我當姐姐了嗎?你和老張讓我如此下不來台,讓我在下麵人麵前顏麵丟盡,我這工作還有辦法開展嗎?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之前的行動次次落空,是有人從中間收了好處,示意老劉放水。”


    聽到這,我覺得事情沒對,吳香梅長看來把張叔想歪了,我說道:“梅姐,張叔的為人您應該是清楚的,他怎麽可能幹那種事?”


    吳香梅不屑地說道:“他什麽為人?你沒聽過咱們現在都被叫做安平流氓嗎?一個流氓頭子還談什麽為人。”


    我說道:“梅姐,張叔……”


    吳香梅稍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朝陽,你要學習老劉,要識時務。老張的事情你別管了,咱鄧縣對我不薄,昨天的事我也包容了你,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好了,上午董遠印和老劉找我還有事,你去把拆遷的事落實好,無論怎麽說,都不能影響了工作,去吧”。


    正說著老葛推門進來,見我和吳香梅在聊著天,老葛笑著招呼了一聲,馬上要關門。


    吳香梅說道:“老葛,沒外人,有事說事”。


    老葛推門進來說道:“正好朝陽也在,這上級打來電話,喊各鄉的勞力馬上到大堤頂上去,下午四點必須到位,這是死命令。”


    吳香梅看著我和老葛,有些慌亂地說道,那快、那快通知大家上呀!


    老葛說道:“吳香梅,這張書記不在,怎麽組織,人員咋分配,這誰來帶隊呀”。


    我看倆人都有些手足無措,忙問道:“葛叔,別急,咱先把要求說清楚”。


    老葛說道:“咱們鄉要三百人,帶鐵鍬,青壯勞力”。


    我看了看表,已近十點半。我說道:吳香梅、我建議就從周邊的村組織人,每個村十個人,每個村出一個三輪車或者拖拉機,兩點鍾從咱鄉裏集合出發,路上的時候還有個照應,這較遠的村作為預備隊。我看了一眼葛副鄉長說道:“老葛年齡大了、吳香梅您又是女同誌,我們這就由我來帶隊,程國濤昨天帶突擊隊幹得不錯,他給我當副手”!


    吳香梅忙點了點頭說道:“我看可行,老葛快去按遠近距離通知人”。


    正說著話,吳香梅電話響了,吳香梅忙拿起電話。電話接通,就聽到張叔熟悉的聲音,張叔說道:“香梅,這朝陽和老葛電話都沒人接,我現在在交通局,一會還要去建築公司,這個堤防汛的任務都接到了吧”!


    吳香梅看著我們,猶豫了一下說道:“接到了,已經做了安排,按遠近距離組織三百人,下午兩點鍾出發,朝陽帶隊”。


    張叔說道:“很好,我補充兩點,這三百人家中獨子不去、沒結婚的不去、結了婚沒有孩子的不去、烈屬不去。這朝陽屬於烈屬,也沒有孩子,這個他不能去,我來組織帶隊,朝陽協助你在鄉裏把家看好,我看一點鍾咱們班子開個會,這次水來的急,咱們自己也要做好準備呀”。


    吳香梅欲言又止地說道:“張書記、我看……”


    張叔說道:“香梅,我這正和老郭說事情,這是看他接到了通知才打這個電話,具體等我回去再說,先這樣,說罷就掛了電話”!


    吳香梅接完電話,心裏頗有心事,有些煩躁地說道:“那就先按老張說的安排吧”!


    葛鄉長點了點頭,說道:“馬上落實”。還沒進這辦公室的門,就聽到電話一直在響,我忙過去接了電話,一聽正是曉陽。


    曉陽說道:“你去哪裏了,都要急死了,旁邊有沒有人?”


    我說道:“沒人啊,咋啦,才分開又想我了”!


    曉陽說道:“我說你聽,二十分鍾後,在鄉大院門口等我,你有東西落在我包裏了”。


    有東西落包裏了?我想不起來,正打算問曉陽什麽東西,電話已經掛了。我看了看表,二十分鍾!算著時間,不知道曉陽找我什麽事,下這麽大雨還要送東西。我轉念又一想,不對呀,車在安平。我馬上回撥過去電話,已經無人接聽。


    我算著時間,打了傘,就慢悠悠地走到了鄉大院門口,鄉裏的幾個幹部冒雨騎著自行車去下通知。那個時候,電話隻通到鄉裏,個人既沒有經濟實力,也沒有資格裝電話。


    我走到了鄉大院,就已經看到有一輛吉普車停在不遠的地方,見我出來,亮了亮燈,我算著時間,想著不可能是曉陽吧,下著雨按說曉陽要四十分鍾才過來。


    我沒有動,對方按了喇叭。喊了一聲,李朝陽!這是個男人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我忙走了過去,走近了才看到是柳集老杜的車。雨下得大,看不清是誰,但我想曉陽自然是在車上。


    我忙開了後門,收了傘,曉陽正是在這後座上,這212的篷布屬於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曉陽還是穿了一件黑色的雨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看著前麵,是杜書記。我急忙打了招呼,說道:“杜叔叔,你們怎麽不進去。”


    老杜沒有看我,隻是說道,把傘給我,我下去抽支煙!


    我想製止,曉陽卻先製止了我,把傘拿過去直接遞給了老杜。老杜接了傘,就貓到了一個角落裏,抽起了煙。


    我說道曉陽,怎麽回事呀?


    曉陽表情有些嚴肅,說道:“我給你說,你聽到之後不能激動”。


    我說道:“什麽事,看把你都緊張的”。


    曉陽說道:“就在剛剛,我給你打電話之前,有人給杜叔叔打了電話,說地區的人已經到了縣城,找劉乾坤談了話,就是要核實張叔的事。”


    我說道:“地區?能是地區?她的本事也太大了吧”


    曉陽說道:“現在問題很嚴重,說張叔不重視重點工作、不團結班子、不講究工作方法,這事現在鬧大了,鍾叔在深圳打來電話做了指示,張叔,張叔已經被停職了”!


    我聽了之後一臉的驚愕,不可置信地問道:“曉陽,這消息準確嗎?張叔剛剛還給吳香梅打了電話安排下午的工作,我們還要開會,他還要帶應急隊去大堤。”


    曉陽說道:這事張叔還不知道,下午地區和蔣叔直接到鄉裏,不止張叔,你也要接受調查。


    我有些悲憤地說道:“曉陽,調查就調查,我不能看著張叔被停職!”


    曉陽抬起手,摸著我的臉,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難道你不明白電話為什麽會打給杜叔嗎?難道你沒有電話?難道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坐在座位上,雙手搓了一把臉,說道:“曉陽,張叔是個好人,咱不能看著張叔把自己搭進去吧”。


    曉陽眼神之中滿是心痛地說道,朝陽,有人讓我給你帶句話,“穩定,穩定壓倒,一切。現在家裏雨下得大,你病了,病了就要靜養,就要少說話,等爸爸回來給你找醫生。”


    我搓著臉,透過窗子,看了一眼鄉大院,說道:“我懂了,隻是鄧叔叔走半個月,這半個月安平可以沒有我,但安平的酒廠、安平的建築公司、安平的韓羽公司離不開張叔半個月呀!”


    曉陽說道:“別多想,下午,接我回家,回去吧,等爸爸回來。”


    我點了點頭,下了車,杜叔叔走過來,把傘遞給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上車就走了。


    這雨越下越多,我看著這鄉大院,有些模糊。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了這辦公室,進了辦公室,直接插上了門。一下就坐在了長條椅子上,想著和張叔的點點滴滴。我病了,病了就要少說話。


    不一會,就聽到門外有汽車的聲音,我透過窗子,朦朧之中依稀辨別出都是兩輛是陌生的車牌,應是地區的車,另外一輛應是蔣叔的車。想著蔣叔我就想到了趙文靜,曉陽說文靜長這麽大,第一次在蔣叔的手裏挨了打!


    吳香梅打傘迎接,招呼著幾人去了辦公室,這些人辦事向來是雷厲風行,不一會鄉院裏的人就被頻繁地喊進喊出,我看到了吳姐、看到了老劉,看到了董元印,知道吃飯也沒有喊到我。


    我靜靜地等待著,突然,門響了。我還是起了身,想著應當是午飯時間,來催促我吃午飯了。打開門,卻很意外,是周衛華,這個曉陽幾袋子奶糖認的弟弟。


    周衛華看了看門口沒有人,直接溜了進來,說道:“朝陽大哥,這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我說道:“你們把一個大院裏的人都問了一遍,我怎麽會不知道”。


    周衛華說道:“大哥,這事你可千萬別往自己身上攔,這事現在複雜了”!


    我說道:“衛華,謝謝你,我堅持實事求是”。


    周衛華說道,“大哥,你心裏有數就行了。”


    時間過得很快,吃午飯的時間已經過了,也沒有人來喊我,想著這事我倒也吃不下飯。


    各村的人都已經來集合了,大院裏熙熙攘攘,大家都在交流著什麽,蔣叔他們把大院裏的人問了不少,這也不存在需要保守的內容了,現在就是等張叔來了。


    我正呆坐著,看著阿姨送我的王陽明的《心學》,就聽到有人敲門,我還是起了身,心想早晚都有這一回。


    打開門一看,不是外人,一個是我們村的村長有綱叔,一個是水窪王莊的村長王家大爺。兩個村都是我聯係的村,開會的時候到我這裏坐一坐,也是常態。見到家裏人我自然也是有了些興致。忙打開暖水壺,準備倒水。


    倆人坐在長條凳上,衣服還在滴水。王家大爺說道:“三兒,你和老張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咋會到這個地步,老張人多好呀!”


    我說道:“大爺,有綱叔咱不能道聽途說這些小道消息”。


    有綱叔說道:“三兒,你別瞞我們了,大家都知道了,這車就是上級的車。”


    正說著,又聽到了一陣汽車的馬達聲,這車是吉普212的聲音。我們三個都起了身,張叔下了車,也沒有打傘,一路小跑地說道:“老葛、朝陽、香梅,快來開會”。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裏想著,看來這張叔還是什麽都不知道。張叔直接去了小會議室,我拿了本子和筆,說道:“大爺,有綱叔,你們喝水,我,我去開個會”。


    倆人站起來,沒有說話,跟著我出了門,張叔一喊,老葛、其他幾個班子成員,都從辦公室出來了。隻是吳香梅的背後,還跟著蔣叔和幾個陌生人。


    鄉大院的屋簷下,各個辦公室裏,擠滿了各村抽上來青壯勞力,等候著跟隨張叔支援灘區。


    我先進了會議室,其他幾人陸續也到了,張叔抖著自己身上的雨,擦著眼鏡片子上的水,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三百人的夥食要咱們自己保障,雨靴穿不上,雨衣還是給大家備一件。


    大家都進來了,蔣叔和張叔也是老相識,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沒有進門。


    我看著陌生的幾人,來者不善。想著提醒一下,就喊了句:“張叔”。


    張叔戴上了眼鏡:“咧嘴笑道,未雨綢繆啊,昨天的演練富有成效,這就是咱們安平的隊伍,哎,這幾個後生哪個村的?沒見過那,你們先到其他屋躲雨。我們先開個會,開完會之後,咱老張帶著你們去扛沙包。”


    聽到這裏,看著一身雨水的張叔,我一陣莫名的心酸,喊道:“張叔”!


    張叔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哪裏的後生會黑褲子白襯衣。蔣叔摸了一把臉,走了進來。


    張叔看到是蔣局,愣了一下,又看到大家嚴肅的表情,也是馬上猜出了怎麽回事!


    張叔也嚴肅了起來,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放在手裏搓了起來,一邊搓一邊說。老蔣,你說吧。


    蔣叔假咳了幾聲,從包裏掏出了一份文件,說道:“老張,我不念了,你自己看吧”!


    張叔接過文件,也沒戴眼鏡,把文件拿得很近,幾乎都貼到了臉,看完之後說道:“我接受安排”,然後指著我說道:“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這小子是無辜的,你們不要影響他”。


    蔣叔說道:“都會弄清楚的,老張,收拾收拾,咱走吧”。


    張叔戴上了眼鏡,說道:沒啥收拾的,走,臨出門的時候,看了看我們。說道:“老葛,當兄弟的去不了啦,就麻煩你帶隊,咱這三百安平的後生,你都要給咱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說罷,張叔出了門,沒走幾步,抬頭看了看天,任憑雨水打在臉上。我和老葛在後麵緊緊地跟著,各村抽上來的三百後生從辦公室、從屋簷下、從角落裏圍攏了過來,張叔沒有打傘,沒有雨衣,三百後生無一打傘,雨水傾盆而下,眾人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吳姐大哭跑了出來,把傘遮在了張叔的頭上,張叔沒有拒絕,一步一步蹚水向前。臨上車,張叔又看了一眼大院,看了一眼大院的人,看了這身邊一層層的安平後生,張叔繃著嘴,點著頭,眼鏡玻璃上滿是雨水,透過那玻璃瓶底子一般厚的眼鏡,我看到張叔的眼圈——紅了!


    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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