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方聽話轉過頭去,在看到安靜的月亮和星星後,回過頭望著我:“你知不知道,你有的時候,其實很孩子氣……”


    “我本來就是個孩子嘛!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個小甜甜一樣,女人味十足啊?哼!看不習慣,你就回去陪她好了,別打擾本姑娘一個人清修!”我揮了揮手,一臉不耐地道。


    “我可以將你這種酸不溜丟的語氣,理解為……你在吃醋嗎?”


    “流星……”


    “蘇羽白同學,這種伎倆在一分鍾內對同一個人用兩次,你不覺得……”


    我說不上話,用力拉過他的手,把他的頭向右側扳:“真的是流星,好多流星……”


    “是流星雨!”


    我們麵前劃過的大片帶著白色芒尾的星星,天空一下子像煙火般絢爛起來。


    流星雨?我如遭雷擊般頓在原地,腦中嗡的一聲。


    ——在流星墜落的夜晚,漫天紛飛的星語是你們純真愛戀的見證……


    “天哪!”我難以置信地垂下頭,那個白衣男子,他的話,他的話是真的嗎?


    “隻是一種很難見的天文異象,這說明我們比較幸運……”


    我搖頭,“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指的不是這個……”我猛地拉過他的手:“我問你,上次……上次我和可可去教堂玩,你是不是也在那裏?那天,我們在幫一個……”


    “幫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拉小提琴,是嗎?”


    我眯起眼睛,“所以……”


    “我那天也在附近……”


    “附近是多近?”


    “在教學前的那塊石碑後麵……”


    “不!”我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怎麽可能?哪有這麽邪?那家夥一定是看到你了才說那樣的話,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的!”


    “你在說什麽?”宋允方顯然被我的話搞得雲裏霧裏,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我抬起頭,望向他,身後的流星雨仍然在天空飛閃而過。


    如果……


    如果那個白衣男子說的話,真的是預言的話。那麽,這是否意味著……


    意味著宋允方,他就是我的愛人?


    那我呢?我是不是他的愛人?還是,我隻是單相思式地喜歡著他?


    天哪!我的腦子裏一團漿糊,誰來救救我?


    “你確定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宋允方挑了挑眉,略有些情不自禁地抬手撫著我被風吹起的頭發:“小羽?”


    “我有。”我低下頭,聲音帶著悶悶的鼻音。莫名其妙,難道真的要讓我相信,那個白衣男子是個預言家。在我們見麵的那一刻,就已經預見了這接下來的日子裏將要發生的事嗎?


    “小羽,我和許言甜是很多年前的鄰居,小時候一起長大。我們雖然是青梅竹馬。但是,並不像是你想的那樣。”宋允方說著,微微地湊過臉來:“如果你真的是在吃醋的話,我希望你能夠理解,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的意思是在暗示我,他和許言甜隻是普通朋友,而我誤會了他們的關係嗎?


    我猛地抬起頭,他的臉近在咫尺,我的唇甚至不自覺地輕刷過他的臉龐。一時之間,我的腦子裏像被人放了個炮仗似的,轟的一聲,炸得我神魂出竅。


    “小羽……”宋允方的聲音也有點怪怪的,眼中有幾許迷離的閃爍。


    氣氛忽然詭異得很,在我們身後,最後一顆流星以幸福的姿勢墜落在遠方的天邊。我有些忘了呼吸,隻是呆呆地半張著唇望著他。


    “到處都在找你們,原來躲到這裏來了!”許言甜忽然從斜刺裏衝了出來,伸出右手在我們中間晃了晃:“幹什麽?兩個人一起神遊太虛嗎?


    “呃?”我和宋允方這才回過神,宋允方連忙倒退了一步:“嗯,沒有,剛才……剛才我是來找小羽的。”


    “是啊,你找了很久都不回。我們還以為你在自家屋裏迷路了呢!”許言甜笑著挽過宋允方的胳膊,神情自然,仿佛這樣的舉動再正常不過。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的手:“小甜,你的手還真是漂亮。”


    聽我這麽一說,許言甜臉上自然有掩飾不住的得意:“那當然,我告訴你啊,這些指甲可都是我特意去美甲店裏做的呢。光是修指甲都花了半個鍾頭的時間,上麵那些花紋圖案的繪製就更不用說了。”


    “你們聊著,我先去跟可可說一聲。要不然她該擔心了!”宋允方不著痕跡地將許言甜的手推開,起身向往走去。


    “好啊,我陪你一起!”許言甜說著,又要上前,這一次卻被我擋在了前麵:“這裏夜景不錯,剛才我和小方子才剛剛看完一場流星雨,你再等等看看,沒準還有一兩顆遲到的呢!”


    “流星雨?”許言甜一臉錯愕和懷疑:“小豆子,是真的嗎?”


    宋允方點了點頭:“不錯!”


    “不是吧?真的嗎?你們真的看到流星雨了?”可可興奮的尖叫在我身後響起:“太好了,太好了!那,那個人的預言豈不是成真了?天哪!好浪漫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羽白姐,你還記不記得?他怎麽說來著的?”


    “我哪記得,他說了那麽長一大段。”我低下頭,沒說出實話。


    “可是,我記得他說過,會有人和你一起看流星雨,一場見證你們純真愛戀的流星雨……”


    “那為什麽剛才我沒有看到?”許言甜顯然很生氣,連掩飾自己怒意的心情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皺著眉頭的氣急敗壞。


    宋允方看了我一眼:“預言?流星雨?”


    “對啊!上次我和羽白姐在廣場看到一個白衣男子。他好像是個占卜師喔!送了羽白姐姐一張塔羅牌,還給了她一段預言……不過,你們兩個,剛才看到流星雨,有沒有許願?”


    宋允方聳了聳肩:“我沒有!”


    “不就是一場流星雨嘛,我才不信它們能幫人達成願望呢!”我故作不屑地哼道,偷偷抬眼看了看宋允方的表情。從看到流星雨到許言甜的出現,短短一兩分鍾的時間,我的大腦都沉浸在他深邃如潭水般、含情脈脈的眼神裏,還有……還有那不經意的一“吻”。


    我抬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亂想什麽呢!神情病!”


    “嗬嗬,羽白姐姐看來有點興奮過頭了。55555——我好嫉妒,為什麽我沒有看到!”可可不滿地嘟著嘴:“不行,我要在這裏等。沒準流星也有比較迷糊的。忘了下墜的時間,或者遲到了的。或許,它馬上就要下來?”


    可可說著,屁顛屁顛地跑到陽台:“如果我看到流星雨,我就可以許一百個願望了。那真是幸福得要死過去了……”


    “傻丫頭!”宋允方笑了笑,大廳的時鍾敲響,整好九點。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輕舒一口氣,老媽說過,最近治安不是太好,叫我九點之前一定要回家的。現在已經過了九點了,如果再不走,回去鐵定要挨整罵的。


    “那好,那我不留你喔!哥,你幫我送羽白姐姐好不好?”可可一臉無邪的笑容,衝我調皮地眨了眨眼。


    這個鬼靈精在打什麽主意,我哪會看不出來,隻是……她也太低估許言甜了吧。她要是會這麽容易讓宋允方送我走,就不是許言甜了。


    果然,許言甜條件反射似的迅速回頭:“我也一起送吧!反正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那怎麽行?你不是說待會兒陪我媽媽聊天,幫她洗碗嗎?”可可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許姐姐,你不會是不願意洗碗,想偷懶吧?”


    說這樣的話時,可可的語氣有特別刻意的“孩子氣”。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有意阻止許言甜“打擾”我們。


    “哪裏,怎麽會呢……不過,我可以和你哥一起送了你羽白姐姐後再回來洗碗嘛……”


    “不行啦!媽媽搞不好已經在收拾了,我們都要去幫忙!快快,哥也不許偷懶喔,送完羽白姐姐也要馬上會回來幫忙!”可可不由分說,拉著許言甜往走廊的另一邊走。臨到轉角時,回過頭對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可可這丫頭可是全心全意地想幫我耶!難道,我真的要放棄自己第一次萌生的愛情?


    “這個?”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院子裏那輛紅色的機車,機身已經有些殘舊了,但看得出來,保養的很好。


    “你會騎這種車?”


    “很奇怪?”宋允方一抬長腿,跨過機車,坐在前座:“我小學剛畢業時,我父親就教過我哪個是刹車哪裏是油門了。我父親死後,一度很怕開這種車子。但是……前幾天忽然又想念那種感覺了。”


    我沒說話,隻是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唇角不自覺地流露了幾分笑意:“你這樣文弱書生型的男生騎機車超沒有感覺好不好?你就應該踩個裝滿花籃的單車,跟我一起嘛……”


    宋允方一聽,忍俊不住地輕拍了一下我的頭,遞過安全帽:“戴好!”


    “那我的自行車……”


    “明天我再幫你騎回去吧!”


    “好吧!”我接過安全帽,戴上帽子,宋允方見我跨坐的樣子,又輕笑道:“我以前用機車載可可,她從來都不會這樣跨著坐。”


    “這有什麽!我又不是淑女!”我撇了撇嘴:“好了,出發!我這麽相信你,把我的小命交給你了,你可要小心點啊!”


    “這麽說,我還是個蠻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嘍?”


    我訝然今晚的他,帶著幾分無賴氣質的語氣,心裏卻又升起異樣的甜蜜感覺。


    “你就臭美吧你!走了啦!”我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安全帽,看著他打火,車子衝出院門,晚風迎麵吹來。


    因為發動時的慣性,我的身子不自覺往後一帶,雙手下意識地便抱住了他的腰。等坐穩了,我才反應過來,想抽回手時,卻被他拉住不放。


    身下的發動機引擎猛烈咳嗽似的,震動得厲害,可是,坐在車上的我,心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裏鑽出來似的,隻覺得暈暈乎乎。


    夜風輕涼,等過了十幾分鍾後我才意識到這條並不是去我家的路。


    “哇,你想帶我去哪裏啊?”我怪叫一聲,看著四周雖然黑漆漆的公路,那些樹木都倒退著向身後掠去。


    宋允方的聲音,在風裏有些斷斷續續:“怎麽?怕……賣了你……嗎?”


    “那當然,我長得這麽漂亮,就算是論斤稱也可以賣出個好價錢的嘛!”嘴裏雖然這麽說,但是我的心裏卻完全不是這樣想的。


    華梵市雖然不小,但是畢竟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況且,二十幾分鍾的車程,再遠也遠不到哪裏去。我知道這條是通往海邊的路。穿過這條長長的林蔭大道,馬上就可以聽到海潮聲了。


    “蘇羽白同學!”宋允方騎在車上,忽然大聲地叫了一句。


    我一愣,旋即明白過了,坐直了身子,迎著風也大喊了起來:“請叫我美麗的蘇羽白!”


    宋允方在前麵微笑,我沒有看見,但是一直被他用左手按在他腰間的手,卻感覺得到他的笑意。掠過的昏黃路燈和空氣中漸漸轉鹹的味道,都在我們身邊四散開來。大聲的呼叫像是把心裏所有的快樂和不快樂都發泄出來了似的,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很好。


    “爸爸,我現在過得很好!”宋允方停了片刻,忽然又叫出這樣一句話。


    我唇角的笑意僵了半分鍾,然後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大聲地回道:“宋允方,他一定也過得得好!”


    油門漸鬆,刹車,“吱——”一聲悠長而尖銳的刹車聲在夜幕中扯響,車子停在海邊的堤上。


    “謝謝!”宋允方回過頭,我正站在一盞路燈下,他比我高出大半個頭,低下頭,聲音有點異樣,我的喉嚨裏也一陣脹脹的哽咽,沒有想到,在他平靜的外表下,還隱藏著這麽多的憂傷。需要用這樣的速度和嘶喊才能發泄出來嗎?


    我凝視著他劍鋒般的眉宇,忽然有伸手撫平他微皺著的額頭的念頭。


    “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經常來海邊玩。我爸爸會在沙灘陪我堆小城堡,或是小烏龜。媽媽死後,就開始走樣了。父親把我扔在一邊,他一個坐在那裏抽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再後來呢,就變成我一個人坐在這兒……”


    “不可能!這個沙灘上有很多小螃蟹和小烏龜的。我以前來玩,經常被螃蟹夾住腳……”


    “我知道!”


    “啊?”我一愣:“你知道?”


    “嗯!”宋允方點了點頭,唇角浮現出溫柔的笑意:“我經常看見你來這邊玩。我總是一個人坐在礁石後麵,很不顯眼,但是你就不一樣,每次來呢,都大喊大笑的。一個人提著裙擺,打著赤腳亂跑。跑累了,就坐下來喝可樂。結果,不知道怎麽就招惹到了那些沙窩裏的螃蟹,被夾住了腳……”


    我臉一紅,嘴上不服輸道:“來海邊本來就要開開心心的嘛!天大的煩惱看到海都應該拋掉的嘛!”


    “我知道,你那次被螃蟹夾了腳,一瘸一拐地打著赤腳走了,地上呢,就剩下一隻凶螃蟹和一瓶沒喝完的可樂……”


    我眨了眨眼睛,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眼前仿佛有一隻紅色的螃蟹。


    “所以……所以,你家裏那隻紅色的易拉罐螃蟹……?”


    “沒錯!”他點了點頭,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時本來是想看你要不要緊的,不過你受了傷還是跑得很快。我隻好拿了空瓶子,看著那隻螃蟹。誰知看的時間一久,又忽然來了靈感。回到家後,就做了一隻那樣的螃蟹。”


    “是因為……那個罐子,所以,才不肯送可可,也不肯送我?”


    宋允方認真地點了點頭:“其他的都可以!”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很在乎它?”天哪,我本來明明就是想問,是不是可以理解,他很在乎我的啊。為什麽,為什麽要改成它?白癡,蘇羽白,你是個白癡!


    “當然!”他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什麽,卻看見從不遠處走來四五個人影。


    我自然也看到了,不但看到,而且,我迅速就認出了這幾個人理梵高中的幾個人。我以前曾無意中在理梵高中附近被這幾個人搭訕。當時我才讀初中,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是正好有幾個警察從那路過,搞不好會因為我不知死活的“牙尖嘴利”被這幾個人“教訓”一下。


    現在居然在這種時候遇到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還認不認得出我來?我心虛地咳了一聲:“好像有點冷了,不如,我們回家吧?”


    宋允方一聽我冷,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那你先披上這個,我馬上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其實不是太冷,我就是有點想回家!”我又看了看身後,那幾個人已經快要走到近前了,現在隻希望路燈暗,他們不要認出我來。


    不過,事隔近一年,也許他們根本就忘記了?像他們這種不良少年,一天都不知道要找幾個漂亮女生說話的,也不見得會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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