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最後一天，陽光正給部門員工開年終總結會，每一個記者、編輯都必須發言。講出每個季度作出的成績和不足，全年四個季度都幹了什麽？貢獻了什麽？個人不足之處新年怎麽改變？落後的怎麽追趕？經濟新聞部會場一片寂靜，隻聽到發言者一個人的聲音。
正在大家人人自危之時，陽光手機響了，不少人都幸災樂禍盯向他。陽光打斷發言者，當場宣布自罰300元，並掏出三張百元鈔交給身旁的副主任。
陽光自己給部門訂的兩條硬性規定，開會時任何人必須關機或保持靜音，誰響鈴罰款300元；第二所有記者、編輯，必須二十四小時開機待命，領導任何時間打電話遇到關機的，關機者罰款300元。
開始不少人不能適應，紛紛叫苦不迭，陽光幹脆聲明誰不適應誰叫苦，就請立即走人或安排其他部門。
今天看到主任自己罰款掏腰包，有開心的有無奈的也有覺得小題大做的，更多的人都沒有表情。
陽光吩咐副主任李娟主持會議，走到會場外走廊裏一看手機，是盧部長。他趕緊說了聲：“盧部長好，有何吩咐？”手機裏傳來的卻是個怯生生地姑娘聲音：“陽主任，我是盧部長的女兒盧晶晶。”
“你爸爸的手機，怎麽在你手裏？”
電話裏傳來盧晶晶悲泣地聲音：“我爸爸早上在家裏暈倒了，我們現在正在區醫院裏搶救。爸爸常告訴我，有急事就找陽叔叔。”
陽光心頭一緊，哦了聲又趕緊說：“你馬上發我個定位，我請了假就趕過來，別著急。”
陽光安排副主任繼續主持開會，下班前把每個人的工作總結交給他。自己請假立即趕往手機定位上的區醫院。
陽光開著配給部門采訪的“普桑”車，匆匆趕到醫院。站在急救室門外的母女兩人，看到陽光趕到，仿佛有了主心骨。
悲傷和擔心已經令盧夫人說不出話，坐在長條椅子上發呆。盧晶晶講了父親早晨吃了早飯，正要出門時說頭暈腦脹，堅持走到沙發上就昏迷過去。在媽媽急三火四的尖叫聲中，盧晶晶急忙打了醫院120，區醫院的120車最先趕到，拉到醫院就進了搶救室。
陽光內心也怦怦跳，站起來走動兩步，一邊安慰母女倆，腦子一邊快速思考。搶救過來怎麽樣？搶救不過來怎麽樣？陽光似乎都想好了答案。
搶救持續到中午，盧晶晶叫來三份快餐盒飯，三個人就等在搶救室外吃起來。
下午兩點半，盧部長從搶救室推出來進入病房，身上插滿各種管子的盧部長緊閉著眼睛，又蒼老許多了。
醫生囑咐，病人體征指標都正常了，現在昏睡中，一個小時後能醒，床邊不能離開家屬，有事叫護士。
盧夫人叫陽光去上班，不用守在這裏。陽光說已經向領導請了一天假，叫盧晶晶趕緊去上班，小年輕耽誤工作要扣錢的。
陽光和盧夫人輪流守護。一個多鍾頭後，盧夫人說盧部長醒過來了，在喂了幾口水後，盧部長讓盧夫人去走廊休息，他跟陽光有話要說。
目送夫人出去的盧部長，見病房已沒有旁人，叫陽光把病床頭這邊搖高，方便自己靠著背說話。
盧部長說：“今天是個信號，老天提醒我，上帝已經在向我招手了。”
陽光難受地說：“別這麽說，盧部長，你還不到六十歲。”
盧部長看著陽光說：“真羨慕你這個年齡，記得你剛到單位的時候，還是個愣頭青，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我調看了你的檔案，中文係畢業，還公開發表過詩和散文，我當時就在心裏看好了你。”
陽光不好意思笑了說：“我感謝盧部長，在單位一直對我的關心和包容，如果不是因為倪書記，我不會離開你離開單位。”
稍後陽光像想起什麽，忍不住恨恨地說：“倪胖子被雙規，就是活該報應。”
盧部長閉上眼睛，緩緩地說：“倪書記不是壞人，你隻是不了解他。”
“貪汙上千萬，其它貴重物品還不算。他不是壞人誰是壞人？”陽光有點激動。
盧部長望著窗外的藍天，輕輕笑了：“你還像個孩子，人哪有非黑即白的？你不了解倪書記，他過去也是一個好幹部。曾經在工地醫務室，為搶救摔傷工人輸自己的血過多，昏倒在現場。事後，還不準我說出去。”
盧部長一下陷入沉思中，喃喃細語地說道：“我們那個年代，幹部是必須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不容易呀。那些年倪書記也是忍辱負重受盡了委屈，不是優秀的幹部，他也幹不到後來的董事長，群眾那一關都過不了。現在黨內風氣不好，社會上世風日下太多人道德敗壞，人心都渙散了。”
看著有些吃驚的陽光，盧部長突然想到什麽問：“小陽，你說實話，我是不是個好人？”
陽光更顯驚愕地說：“你當然是好人，你如果都不夠好人的標準，那單位裏哪還有啥好人？”
“你真這樣認為？”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盧部長凝視著陽光，半晌歎口氣，似乎不忍心對視一個單純的年輕人。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是好人。”
“怎麽說？”
盧部長和陽光對視著目光，後邊的話令陽光幾平完全崩潰：“你還記得倪書記第一次扣的宣傳部那15萬塊錢吧，其實他並沒有給紀委。自己留了10萬，給了我5萬。至於第二次的35萬，他自己留了20萬，分給我15萬。”
仿佛天上掉下一聲驚雷，瞬間擊中陽光頭上。看著陽光難以置信的神態，盧部長點點頭意思是真的。接著又繼續說：“那次上級紀委來調查，我不是讓你都推到我身上嗎？我恨我自己，就是想讓紀委的同誌，把我也帶走去雙規。”
陽光站起來踱了兩步又坐下，努力克製和平息自己內心的洶湧澎湃……在他不到40歲的人生曆程中，遇到的真正的好人不多，真正的壞人也不多，多的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你現在還認為我是個好人嗎？”
陽光捂住胸口向盧部長表白：“別說了，盧部長，你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好人。你不是個把錢看得太重的人，你跟倪書記不是一類人。你不坑人不整人，愛幫助人還沒有一點官架子，跟誰都能搞好團結打得攏堆。”
盧部長欣慰地笑了說：“謝謝你，謝謝你，小陽。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那些不幹淨的錢，我都存在一張卡裏從來不動，等哪天組織上找我談話，我就主動上交。如果組織上不找我，到我辦理退休手續時，會一次性匿名全捐給慈善機構，留名一個共產黨員。”
盧部長好像有些累了，停了停後繼續說到：“我今天闖了趟鬼門關，一下子把什麽都想明白不在乎了，也把憋在滿肚子裏的話全說出來了，真痛快。小陽，你不覺得嗎？我們在一起真開心呀！現在，你還相信我的話嗎？”
陽光仿佛也被盧部長的情緒感染了，真誠地說：“相信，我相信老領導，你真的是好人，一個永遠讓我仰視的好人。現在下午四點半了，我要回去開總結會。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盧部長連連點頭，一直目送陽光離開。
從醫院出來，陽光看到天色陰沉，一時間整個內心也沉重起來。盧部長的那些話，深深擊打著他不曾堅強的心，他知道，盧部長能對他敞開心扉，告訴他那些他永遠不可能知道的個人隱秘，確實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人。他也徹底了解了盧部長，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實中的好人壞人，沒有絕對的定義。
陽光忽然慶幸自己，遇到的第一個領導就是個好人。
正在大家人人自危之時，陽光手機響了，不少人都幸災樂禍盯向他。陽光打斷發言者，當場宣布自罰300元，並掏出三張百元鈔交給身旁的副主任。
陽光自己給部門訂的兩條硬性規定，開會時任何人必須關機或保持靜音，誰響鈴罰款300元；第二所有記者、編輯，必須二十四小時開機待命，領導任何時間打電話遇到關機的，關機者罰款300元。
開始不少人不能適應，紛紛叫苦不迭，陽光幹脆聲明誰不適應誰叫苦，就請立即走人或安排其他部門。
今天看到主任自己罰款掏腰包，有開心的有無奈的也有覺得小題大做的，更多的人都沒有表情。
陽光吩咐副主任李娟主持會議，走到會場外走廊裏一看手機，是盧部長。他趕緊說了聲：“盧部長好，有何吩咐？”手機裏傳來的卻是個怯生生地姑娘聲音：“陽主任，我是盧部長的女兒盧晶晶。”
“你爸爸的手機，怎麽在你手裏？”
電話裏傳來盧晶晶悲泣地聲音：“我爸爸早上在家裏暈倒了，我們現在正在區醫院裏搶救。爸爸常告訴我，有急事就找陽叔叔。”
陽光心頭一緊，哦了聲又趕緊說：“你馬上發我個定位，我請了假就趕過來，別著急。”
陽光安排副主任繼續主持開會，下班前把每個人的工作總結交給他。自己請假立即趕往手機定位上的區醫院。
陽光開著配給部門采訪的“普桑”車，匆匆趕到醫院。站在急救室門外的母女兩人，看到陽光趕到，仿佛有了主心骨。
悲傷和擔心已經令盧夫人說不出話，坐在長條椅子上發呆。盧晶晶講了父親早晨吃了早飯，正要出門時說頭暈腦脹，堅持走到沙發上就昏迷過去。在媽媽急三火四的尖叫聲中，盧晶晶急忙打了醫院120，區醫院的120車最先趕到，拉到醫院就進了搶救室。
陽光內心也怦怦跳，站起來走動兩步，一邊安慰母女倆，腦子一邊快速思考。搶救過來怎麽樣？搶救不過來怎麽樣？陽光似乎都想好了答案。
搶救持續到中午，盧晶晶叫來三份快餐盒飯，三個人就等在搶救室外吃起來。
下午兩點半，盧部長從搶救室推出來進入病房，身上插滿各種管子的盧部長緊閉著眼睛，又蒼老許多了。
醫生囑咐，病人體征指標都正常了，現在昏睡中，一個小時後能醒，床邊不能離開家屬，有事叫護士。
盧夫人叫陽光去上班，不用守在這裏。陽光說已經向領導請了一天假，叫盧晶晶趕緊去上班，小年輕耽誤工作要扣錢的。
陽光和盧夫人輪流守護。一個多鍾頭後，盧夫人說盧部長醒過來了，在喂了幾口水後，盧部長讓盧夫人去走廊休息，他跟陽光有話要說。
目送夫人出去的盧部長，見病房已沒有旁人，叫陽光把病床頭這邊搖高，方便自己靠著背說話。
盧部長說：“今天是個信號，老天提醒我，上帝已經在向我招手了。”
陽光難受地說：“別這麽說，盧部長，你還不到六十歲。”
盧部長看著陽光說：“真羨慕你這個年齡，記得你剛到單位的時候，還是個愣頭青，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我調看了你的檔案，中文係畢業，還公開發表過詩和散文，我當時就在心裏看好了你。”
陽光不好意思笑了說：“我感謝盧部長，在單位一直對我的關心和包容，如果不是因為倪書記，我不會離開你離開單位。”
稍後陽光像想起什麽，忍不住恨恨地說：“倪胖子被雙規，就是活該報應。”
盧部長閉上眼睛，緩緩地說：“倪書記不是壞人，你隻是不了解他。”
“貪汙上千萬，其它貴重物品還不算。他不是壞人誰是壞人？”陽光有點激動。
盧部長望著窗外的藍天，輕輕笑了：“你還像個孩子，人哪有非黑即白的？你不了解倪書記，他過去也是一個好幹部。曾經在工地醫務室，為搶救摔傷工人輸自己的血過多，昏倒在現場。事後，還不準我說出去。”
盧部長一下陷入沉思中，喃喃細語地說道：“我們那個年代，幹部是必須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不容易呀。那些年倪書記也是忍辱負重受盡了委屈，不是優秀的幹部，他也幹不到後來的董事長，群眾那一關都過不了。現在黨內風氣不好，社會上世風日下太多人道德敗壞，人心都渙散了。”
看著有些吃驚的陽光，盧部長突然想到什麽問：“小陽，你說實話，我是不是個好人？”
陽光更顯驚愕地說：“你當然是好人，你如果都不夠好人的標準，那單位裏哪還有啥好人？”
“你真這樣認為？”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盧部長凝視著陽光，半晌歎口氣，似乎不忍心對視一個單純的年輕人。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是好人。”
“怎麽說？”
盧部長和陽光對視著目光，後邊的話令陽光幾平完全崩潰：“你還記得倪書記第一次扣的宣傳部那15萬塊錢吧，其實他並沒有給紀委。自己留了10萬，給了我5萬。至於第二次的35萬，他自己留了20萬，分給我15萬。”
仿佛天上掉下一聲驚雷，瞬間擊中陽光頭上。看著陽光難以置信的神態，盧部長點點頭意思是真的。接著又繼續說：“那次上級紀委來調查，我不是讓你都推到我身上嗎？我恨我自己，就是想讓紀委的同誌，把我也帶走去雙規。”
陽光站起來踱了兩步又坐下，努力克製和平息自己內心的洶湧澎湃……在他不到40歲的人生曆程中，遇到的真正的好人不多，真正的壞人也不多，多的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你現在還認為我是個好人嗎？”
陽光捂住胸口向盧部長表白：“別說了，盧部長，你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好人。你不是個把錢看得太重的人，你跟倪書記不是一類人。你不坑人不整人，愛幫助人還沒有一點官架子，跟誰都能搞好團結打得攏堆。”
盧部長欣慰地笑了說：“謝謝你，謝謝你，小陽。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那些不幹淨的錢，我都存在一張卡裏從來不動，等哪天組織上找我談話，我就主動上交。如果組織上不找我，到我辦理退休手續時，會一次性匿名全捐給慈善機構，留名一個共產黨員。”
盧部長好像有些累了，停了停後繼續說到：“我今天闖了趟鬼門關，一下子把什麽都想明白不在乎了，也把憋在滿肚子裏的話全說出來了，真痛快。小陽，你不覺得嗎？我們在一起真開心呀！現在，你還相信我的話嗎？”
陽光仿佛也被盧部長的情緒感染了，真誠地說：“相信，我相信老領導，你真的是好人，一個永遠讓我仰視的好人。現在下午四點半了，我要回去開總結會。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盧部長連連點頭，一直目送陽光離開。
從醫院出來，陽光看到天色陰沉，一時間整個內心也沉重起來。盧部長的那些話，深深擊打著他不曾堅強的心，他知道，盧部長能對他敞開心扉，告訴他那些他永遠不可能知道的個人隱秘，確實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人。他也徹底了解了盧部長，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實中的好人壞人，沒有絕對的定義。
陽光忽然慶幸自己，遇到的第一個領導就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