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餐桌上。


    陳夕吃著昨天剩下的牛肉醬,從那幹幹淨淨的碗底和幾乎沒沾過其他菜的筷子就能知道,少女有多麽喜歡這東西了。


    顏楓自從回到家就盡可能的保持著微笑,畢竟小姑娘考試的成績不大好,本就已經是很容易自責的事情了,他再生氣責備就有些過分了。


    不過賞罰分明,現在陳夕歸他撫養,督促的話該說的他還是要說的。


    “那個……陳夕?”顏楓看著抬起頭來的少女,頓時感覺直呼大名有些別扭,於是便改口道:“小夕?你……一會吃完飯有空嗎?咱們能不能聊聊?”


    陳夕沉默,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又來了。


    又是同樣的話。


    上一個說想聊聊的女人,幾天前就把她從家裏趕出去了。


    一樣的伎倆,就連語氣都是一樣的。


    先是友好良善的商談,再用那拙劣的演技賣慘,說自己有多麽多麽的困難,多麽多麽的不容易,又說已經為她找到了更好的家庭環境,吹的和什麽人間仙境一樣,最後假惺惺的問一下她的意見。


    陳夕早就習慣了這套話術,成年人的辦事方式就是從來不直接了當,總要給自己或是別人的所作所為找個借口。


    事實就擺在麵前,若是對方真有那麽好的條件,他們為什麽不把自己的孩子也送過去?


    無非是嫌棄自己,不想額外養個累贅罷了。


    她早就習慣了。


    這一次在顏楓家睡的床很軟,牛肉醬很好吃,她也頭一回經曆了有家長的家長會,大概離開後她會想這裏的吧,沒多久就忘了也說不定。


    如此想著,少女便將視線重新看向男人,眼中不帶任何感情。


    “那個……”顏楓假裝咳嗽了兩下,接著說道:“那個……小夕啊,你也知道自己在班上的成績不太理想,所以……額……就是說……我想……”


    喉結聳動,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少女:“我想……給你找個老師補補課,你看怎麽樣?”


    陳夕聞言,眨了眨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並不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用意。


    見沒有回應,顏楓歎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不願意嗎?不願意也沒關係的,畢竟成績這東西其實也不能強求的,還是活得開心重要一些……”


    “為什麽要給我補課?”


    少女問了一個對於他來說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顏楓眉毛一挑,愣了一下,接著有些別扭的撒謊道:


    “因為你的成績……很有提升的可能啊,家長會之後班主任都和我說了,你其實很有潛質的,隻要合適的引導一番,肯定能……”


    “我不是問這個,”陳夕直接打斷了男人蹩腳的解釋,接著說道:“我是在問,你為什麽願意額外在我身上花錢?”


    顏楓一臉懵逼,表情很是茫然,思索一番方才明白少女話語中的意味,於是緩緩低頭,看向餐桌,輕笑一聲:


    “你就當……我是在盡可能報答你媽媽吧……”


    雙方沉默。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一道淡淡的女聲。


    “我不需要補課。”


    陳夕回答的很冷漠,但也很肯定,肯定到顏楓差點就信了。


    男人撓了撓頭,繼續勸說道:“咱們就先嚐試一下唄,不行的話再說……”


    可此話一出,少女的眼神卻一變再變,直勾勾的盯著他,像是要從中看出什麽端倪一般。


    “你知道補一節課要花多少錢嗎?”陳夕忽然問道。


    “多少?”


    “兩個半小時,500。”(絕對真實)


    “噗!!咳咳咳咳……”


    顏楓差點沒噴出來,饒是他有所耳聞也被嚇的不輕,在心裏默默算了筆帳,忽然感覺自己給顧傾打黑工賺的錢實在是太少了,回頭應該再和她說說漲工資的事情。


    不過那是之後的事了,眼下,男人看著麵前的少女,後槽牙都快被他給咬碎了,方才異常艱難的從牙縫中間擠出幾個字來:


    “彳亍!”


    “咱們一周補兩次,500就500!”


    說著,他直接掏出了錢包,從其中抽出幾張百元鈔票,一把塞進少女手心,還不忘囑咐道:


    “我已經畢業好多年了,不太懂現在這些,你自己看看能不能找個老師補補,剩下的算是給你用的零花錢,以後每周記得提醒我一下,提前給你準備好……”


    陳夕:“?”


    她本來打算用價格來把男人的謊言給逼退的,畢竟補課一次500塊也隻是班上少數幾個有錢家孩子的玩具罷了,正常家庭根本沒能力去支付這麽高昂的費用。


    可誰曾想,眼前這個外貌有些頹廢,和自己說話從來都小心翼翼的男人居然會在這方麵出手時如此闊綽!


    她握著手中的紅票,愣在原地,久久不曾言語。


    顏楓給的很多,她一捏大概就能知道,拋開所謂的補課要用的1000塊,剩下的少說也有五六張!


    她還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麽多錢。


    重新抬頭,看向男人那無比心疼的表情,嘴唇蠕動,她猶豫了一會方才說道:


    “我……其實真的不需要找老師補課的……再說這開銷實在是太大……”


    “那不行,”顏楓當機立斷,絲毫沒有方才咬牙切齒的模樣:“不找老師怎麽能行呢,到哪去找便宜的人選?難不成你想讓我來幫你補課嗎?”


    出乎意料的,陳夕思考一會,竟真的點了點頭。


    他再度懵逼,接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的從還未合上的錢包裏掏出所有現金,全都塞進了少女手裏。


    “錢的事你不用操心,就這麽幾個月時間,一共也花不了多少,不夠了……”


    顏楓控製著自己看向別處,聲音竟然帶上了些許顫抖:“不夠了,再朝我要!”


    說罷,他便逃也似的跑開了,隻留下手捧一堆現金的女孩坐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深夜。


    顏楓正躺在床上看著今天沒處理完的文件,外麵卻忽然響起幾道敲門聲。


    這間屋子隻有兩個人住,會是誰,不用猜都能知道。


    “進,門沒鎖。”


    門扉輕啟,少女穿著校服站在門外,三兩步走了進來。


    “有事嗎?這麽晚了還不睡?”


    顏楓問道,緊接著便見對方把自己之前交給她的錢統統拿在手裏,工工整整的放到了床頭櫃上。


    他眉頭一皺,剛想問這是什麽意思,卻聽少女解釋道:


    “我真的不需要那麽多錢補課,如果你實在想讓我多考一些分數的話……”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接著說道:


    “你可以自己幫我……媽媽以前和我說過……你很厲害。”


    顏楓聞言,歎了口氣。


    雖然姐姐所說不假,他的理科成績的確算得上優秀,可畢竟那是以前,眼下自己都已經出來工作好幾年了,哪還能記住那麽多東西?


    可看著少女期待的目光,以及那張和姐姐八分相像的臉龐,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顏楓沉默了許久,終是一句歎息:


    “那……我們就試試,如果不行的話,還是要找正規老師。”


    少女點了點頭,隨即轉身準備離去,卻被男人直接叫住了。


    她疑惑的轉過身子,卻見顏楓表情有些奇怪,整個人半躺在床上,撓了撓鼻梁,問道:“你……沒有其他衣服嗎?”


    陳夕搖了搖頭。


    “那周六……我帶你去買兩件衣服吧?”顏楓看著少女身上已經穿了兩天的校服,接著自言自語道:“最起碼也要買套常服,再買套睡衣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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