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的滿腹委屈還無處訴說,出聲時難免就帶上點微微顫的哭腔。


    對麵通身氣派的男人倒是站在那兒不為所動般,十分威嚴正直地問道:“在這兒哭什麽?哭得爺心煩,且說是為著什麽事?”


    雲湘見他不否認,便知道這真是那風流浪蕩的陸大爺,混沌的腦子一下激靈起來,把頭垂得更低些,不想和他多說話,隻小聲說:“奴婢不敢再哭,這就不在這兒礙了大爺的眼。”


    往常在後院遇到丫鬟,個個嬌嬌俏俏,哪個敢這樣甩他臉子?


    陸鈞山頭一回遇到雲湘這樣的,一時又打量她幾眼,見她頭垂得快到胸口,鴉羽般的睫毛輕扇著,很是文靜柔弱的模樣,鳳眼盯著看了會兒。


    他聲音低沉,有幾分漫不經心:“倒也不覺礙眼,正是酒足飯飽消食閑時,你且說說哭什麽,這家裏的事,爺都能做主。”


    陸鈞山站在兩步開外,身姿挺拔,極高的身量自有一派威儀,若是忽略那風流名聲,看著像是個正經華貴公子。


    雲湘心裏這樣想著,但她此刻心裏委屈憤懣無處發泄,那陸清澤又是陸鈞山的親弟弟,親弟弟要個通房也沒什麽,她不想多扯出事端,隻想離開這兒。


    “奴婢多謝大爺體恤,隻是有些想家了。”她說這話時,飽滿的情緒正好到那兒,語氣很是低落。


    陸鈞山聽罷,果真很是體恤,盯著她又慢吞吞道:“家人可都還在?”


    雲湘心中越發難過,家人都在遙遠的不可捉摸的地方,此生唯一的弟弟又被人不知賣到何處,她眼中的淚珠在酒意作用下壓根便止不住。


    有的女子哭起來聲音不大,小貓似的,輕輕柔柔,骨子裏便有那柔美的風韻,惹人疼憐,素著的一張臉,眼尾處的紅胭脂般可人。


    陸鈞山眼神晦暗不明,倒也不再戳人心肺,隻是也少有哄人的經驗,隻低聲道:“莫要再哭,否哭得爺頭疼,少不得罰上一罰。”


    雲湘的委屈一下子就放大了,覺著這封建製度害死個人,覺著這陸鈞山可恨至極,難不成她一個做丫鬟的,連偷偷躲在個地方哭都不成?


    情緒上來,便也豁出去了,她抬起臉來怒瞪陸鈞山:“我為何不能哭?”


    女子抬起來的臉光潔小巧,清清麗麗如被露珠打濕了的鮮荷,夜晚的風都變得清雅起來。


    陸鈞山沒說話,隻眯了眯眼,聽著這膽子似乎也沒那麽小的丫鬟說道:“我隻想做個普通丫鬟,不願去二爺身邊伺候,心裏不願,偷偷哭上一哭都不行?家規裏可有寫明丫鬟不能哭?”


    “……二弟如何配不上你區區一個丫鬟,你竟這般嫌棄?”陸鈞山默然一瞬,眉頭忽然一挑。


    雲湘眼裏堆疊著淚水,爭先恐後滾落,洗得那雙眼越發明澈亮麗,她伸出手去抹,姿態可憐,又叫他忍了氣聽著她道:“我心有所屬不成嗎?”


    這純屬是醉了後的大膽話,要是雲湘沒喝酒,絕對不會和陸鈞山扯這些有的沒的,不過這時倒是挺直了腰杆沒自我詆毀配不配得上之類。


    陸鈞山眉頭皺緊了,盯著這醉酒膽大的丫鬟又看了會兒,一時辨不清真假。


    倒是他不碰心有所屬的女人,最終懶得在表妹及笄這日弄出什麽不高興的事來,隻淡聲道:“我二弟還不至於要了你這麽個丫鬟,此事便作罷。”


    雲湘聽到這關鍵的話,遲疑地朝他覷去。


    但這通身貴氣高大威猛的陸家大爺顯然不想與她這小小丫鬟多說些什麽,徑自離了去。


    雲湘眨去眼睫上的淚珠,在原地停頓一會兒,也不敢再停留,趕忙回了後罩房住的屋子。


    錦畫和紅雀也還沒回來,雲湘打了井水來,拿水湃了湃自己的臉,讓自己迅速平靜下來。


    這會兒她回想到剛才在那小院子裏遇到的陸家大爺,心還狂跳了幾下,純屬是緊張的。


    但轉念一想,也是她自視過高了,那陸鈞山或許真的是那般愛管閑事的人,這些年處理家事習慣了,便隨口一問罷了,像是他這樣的人,該是在外麵見的花兒草兒的多了去了,當然看不上她這樣清湯寡水的。


    雲湘放了心,隻當這陸家大爺濫發好心了。


    不過想到他後來麵色冷淡地斥自己兩句,又說此事作罷,那或許……她可能真的不用去伺候二爺了?


    雲湘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最後因為酒意,睡了過去。


    卻說陸鈞山那兒,他回了潮浪院後,由著婢女打了水淨了麵,又換了一身袍子,躺在榻上休息。


    婢女柔嫩的手力道恰好地替他按壓著額頭,沒有他開口,倒是也不敢出聲。


    這會兒陸鈞山借著酒意閑散下來了,本是要好好歇上一歇,再想想如何處理鄭七娘一事,可怪異的,腦海裏竟是出現了剛才見過的那丫鬟。


    若秋波盈盈的一雙眼兒,初看便是不同,回味起來,隻覺得裏麵多了些旁的女子沒有的東西,沾了淚水,更是明澈水潤。


    陸鈞山睜開眼,正好對上婢女低下的臉上含羞帶怯的眼,頓時覺得無趣至極,他皺了下眉,揮了揮手。


    婢女誠惶誠恐又滿含失落地退下,將將走到門口時,卻聽他們大爺道:“去請二爺過來一趟。”


    “是。”


    鄭七娘也是陸清澤的嫡親表妹,所以,今日在她及笄宴上也喝了些酒,未免酒氣熏到妻子,他是回了自己的思遠院休息,聽到小廝忽然來報說是大哥讓他過去一趟,還有些納悶。


    換了一身衣服後,他便帶著吉祥過去。


    到了潮浪院,倒是清淨得很,陸清澤知曉大哥雖然愛玩,但女眷其實都放在潮浪院後麵的那個院子裏,算作後院,合並成一個潮浪院,但界限分明。


    “大哥是為何事尋我?”陸清澤比陸鈞山小了六歲,從小就態度恭敬親近,雖如今不在朝為官了,但他依然記得大哥身披鎧甲的悍勇模樣,這會兒進了屋,隨意在椅子上坐下後,便好奇問道。


    陸鈞山還懶散地躺在榻上,一隻腿曲著,手裏拿了一把折扇,閉著眼輕輕點了點額心,才睜了鳳眼朝他看去一眼,“還未好好恭喜二弟妹有喜一事,待侄兒出生,為兄必奉上厚禮。”


    提及此事,陸清澤低頭淺淺一笑,“多謝大哥。”


    陸鈞山收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緩了會兒才道:“二弟妹院裏有個丫鬟叫雲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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