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張宏……”


    半夢半醒,張宏聽到一個女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在一片朦朧的微光之中,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然而自己身體無比沉重,神智也混沌不清,躺在地上無法起身。


    女孩的麵容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隻是依稀透著熟悉親切。


    張宏跟隨內心的渴望,艱難地舉起右手,想要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


    女孩也將白皙的手掌伸過來,想要與他觸碰。


    然而就在兩人雙手即將接觸的瞬間,張宏醒了。


    忽然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潔白的房間裏。


    房間內空無一物,地板和石壁潔白如玉,一塵不染,空氣溫暖舒適,像開了空調一樣。


    房間的一麵,是一堵銀色的牆——準確地說,是一麵鏡子般的玻璃牆,能夠清晰倒映出張宏的身影。


    張宏站在原地,打量著鏡中自己的模樣。


    一身素白,像是睡衣樣式的衣服,赤著雙腳。


    身材偏瘦,個頭普通,變回了最開始的普通人模樣。


    膚色還算紅潤健康,身體也沒有什麽不適感,好像自己的確是變回了普通人。


    張宏四處觀察。


    房間幹淨得不像是人類的建造物,沒有門,也門有窗戶,嚴絲閉合。


    奇怪的是張宏沒有感覺到氣悶,房間裏沒有燈卻光亮如白天,不知光從哪裏來。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提供信息的東西。


    他於是走到那麵可疑的玻璃牆麵前,趴在玻璃上仔細看,嚐試透過玻璃觀察外麵的情況。


    玻璃是半透明的,但是外麵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難道這裏是人死後的世界?】


    張宏心裏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但感覺自己猜測不對。這裏跟想象中死後的世界,差的也太遠了。


    就在這時候,玻璃牆外麵亮了,像是開燈了一樣,視野瞬間開闊明亮。


    然後張宏看清楚了自己外麵世界的情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外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房間,像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和圖書館的混合體,一排排兩人的書架,從地麵延伸到天花板。天花板裏地麵的高度,足足有二三十個書架那麽高。


    書架之下,這是一張長條形的書桌,或者說實驗桌。上麵除了擺放著各種書本,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金屬器具,五顏六色的晶石,好像是煉金術師的桌子。


    但是張宏的目光,卻是略過這些,被桌子前麵,那個背向著自己的男人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個身穿白色的修身製服,打扮得像個未來科學家的年輕男人。


    黑色短發,體型勻稱,看上去像個普通人類。


    張宏隱隱能看到他的側臉,似乎是個清秀的青年,二十來歲模樣,有著東方人的典型麵孔。


    專注地擺動著手裏的晶球,似乎在進行某種實驗,對張宏的窺探毫無察覺。


    而令張宏震驚地是,外麵的一切都非常巨大——不,應該說是他縮小了,想不起來應該隻有倉鼠大小,他身處的房間,分明是放在桌子上的一個盒子。


    【你醒了。】


    溫潤的聲音在腦海中平靜響起。


    張宏收回剛才的想法。好吧,對方怎麽可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窺探。


    聽著這有些熟悉的聲音,看著對方似曾相識的身影,張宏心中一動,激動戰栗,“你是……係統的創造者?!”


    那青年放下手裏的東西,停下動作,坐在圓凳上轉過身來,看著張宏。


    【是我。你可以叫我,符博士。】


    “……果然,名號裏麵帶博士的,沒一個簡單。”


    張宏默默在心裏吐槽,不由想起了給自己製造了大麻煩的那個瘋老頭。


    符博士似乎聽到了張宏的心聲,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有諸多疑問,問吧。問完你也該下線了。】


    “下線?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你的時間到了,在這個世界上的旅途結束了。】


    “……”


    張宏心情凝重,沉默了兩秒鍾,“我的世界怎麽樣了?”


    【不太妙。你自己看吧。】


    符博士拿出一個黑乎乎的拳頭大的玻璃球, 放在張宏玻璃牆麵前。


    透過玻璃牆,張宏能看到那黑色玻璃球之內隱隱有星辰流動,隨即他就精神一陣恍惚,看到一個灰暗破敗的宇宙,飄蕩著無數屍體。


    水晶球中央,是一顆傷痕累累的藍色星球,布滿星星點點的火焰。


    正是他熟悉的起源地球。


    張宏甚至在匆忙一瞥中,看到了被定格在靜止時間中的地球上的人類,與自己有著羈絆的人工智能少女,還有無數被卷入那場爭奪起源世界大戰中的來自幻想世界的角色。


    他們通通被無形的偉力所封印,禁錮,成為靜止在水晶球中的畫麵。


    就像是被琥珀封印的昆蟲。


    “他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結束了。你們的世界實數已經耗盡,已經走到了它既定的盡頭,所以這就是它最後的模樣,時間定格在一切結束的那一瞬間。】


    張宏愣住了。


    “你是說……我們的世界,也是一個【故事】嗎?”


    【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誰不是“故事”裏的角色呢?】


    張宏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淒楚。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至尊超人他們的執念,那種身不由己的故事中人的痛苦。


    張宏雙眼通紅,看著眼前的青年,咬緊牙關說:“是你創造了這個世界對嗎?你就是【作者】!你可以改寫這一切對嗎?”


    “求求你,救救我的世界,再給我們一次生存的機會!”


    “我什麽都不要,隻求平凡安靜地生活著!”


    曾經擁有,方知可貴。


    經曆了那麽多之後,張宏發現,原來當初平安喜樂的普通人生活,沒有超凡力量作妖的凡人世界,才是最幸福的。


    他寧願他的世界後來一切都沒發生過,依舊保持最初的平凡模樣。


    【……張宏,或許我這麽說你不能理解。】


    【舉個例子,你每天朝九晚五忙著工作的時候,有個細菌從一顆灰塵裏麵跑出來,讓你拯救它們的世界。】


    【你救了之後,發現每一顆灰塵都是一個世界,都有無數生靈。】


    【在你平時吃飯睡覺的時候,已經有無數灰塵世界誕生和毀滅。】


    【在你意識到這個事情之前,一直如此,無論有沒有你的幹涉。】


    【你能理解嗎,張宏?】


    【對我來說,你的世界的毀滅,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是我工作中,一顆不起眼的灰塵的沉浮,而我與這灰塵的唯一關係,那便是它是我無數個觀察對象之中的一個。】


    【除此之外,並無特殊。】


    【我為何要大費周章雕琢其中一顆灰塵呢?】


    【畢竟我早已忽略了無數灰塵……】


    張宏心情漸漸沉到了穀底。


    對方的話,他大概早已知曉意思。


    他張宏——或者說係統,不過是這位大佬觀測世界的一個切入點。


    見識過無數世界生息幻滅的大佬,隻是例行工事對自己進行“觀察實驗”最後的“處置”。


    就跟那些科學家在野外研究昆蟲,最後的製作標本步驟一樣。


    科學家不會關心螞蟻的生老病死,因為那本就是螞蟻生命的一部分。


    符博士也不會在意張宏世界的存亡,因為對他來說,這場“觀測實驗”,已經結束。


    張宏滿心苦澀。


    不死心地說:“博士,既然你願意花費寶貴時間與我對話,那麽相比我這個【細菌】,對你也有一些價值吧?”


    “看在我為你……為係統打工這麽久的份上,我求求你,求求你幫我一把……”


    男兒膝下有黃金。


    這輩子除了祖宗沒有跪過人的張宏,含淚跪在地上,五體投地,無比謙卑的懇求道。


    【……你走吧。】


    似乎有所觸動,符博士沉默了片刻,一揮手。


    “博士!”


    張宏隻來得及焦急大呼一聲,身體就化作一道流光,被吸入那顆封印著起源世界的黑色玻璃球之中。


    符博士拿起玻璃球,默默打量,手指摩挲著光滑的球麵,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


    “張宏,張宏。”


    “快醒醒,要下車了!”


    熟睡之中,張宏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趴在高鐵的桌子上,旁邊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子,正在關切地看著自己。


    “愛莉!”


    張宏驚呼一聲,心中狂喜,激動地一把抱住金發女子。


    金發女子俏臉一紅,看著周圍眾人古怪,意味深長,姨媽笑的目光,連忙試圖將張宏推開,卻發現男人抱得緊緊的,根本推不開。


    甚至太過用力勒的自己有些生疼。


    “張宏,你弄疼我了!”


    女人用指甲在男人腰間軟肉上狠狠掐了一下。


    劇痛之下,張宏倒吸一口冷氣,清醒過來,鬆開雙手。


    見到周圍眾人都在圍觀打量他們,下意識老臉一紅,正襟危坐。


    隨後亂糟糟的腦海中,混亂的記憶才慢慢歸攏。


    係統……起源世界……戰爭……張宏隱隱約約記得,自己的世界應該是毀滅了,自己也死掉了。


    可怎麽現在他又複活了?


    還有他的愛人……張宏轉頭細細打量著身邊的女子。肌膚如雪,五官精致,英姿颯爽,嫵媚,混合著俏皮清純,一顰一笑皆風情萬種。


    沒錯,就是陪伴自己一路走來的那位人工智能少女,愛莉。


    她怎麽也……


    “愛莉,我們這是去哪裏?”


    張宏不動聲色的問。


    他腦子裏充滿疑問,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決定先冷靜查探情況。


    “達令,你是不是睡過頭了啊?馬上就要到鵬城了,你可不能在爸媽麵前丟臉啊。”


    頂著外國人麵容的少女,用流利的漢語說。


    聲音軟糯,十分好聽。


    張宏腦海中閃過一段記憶。


    這才記起來,他和愛莉為什麽在火車上。


    原來兩人戀愛多年,決定結婚,張宏特意帶愛莉回家見父母,把婚事定下。


    “阿宏,你女朋友真漂亮!”


    “三嬸,這你就說錯了,人家才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謔謔,對對對,是我錯了。”


    “表哥,你太牛逼了了,竟然找了個這麽漂亮的毛妹當表嫂!”


    “哎喲,媽你幹嘛敲我頭!”


    “毛妹毛妹,那是你叫的嗎?一點都不尊重。人家那叫russa。”


    “我錯了。”


    老家三合院裏,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聽說張宏帶了個漂亮的外國媳婦回來,三姑六婆,表親堂親都來了看熱鬧。


    張宏被眾人圍在中間,感覺有一大群蜜蜂自己耳邊嗡嗡嗡,精神恍惚。


    不對啊。我不是父母雙亡,孤兒一個嗎,怎麽突然有了那麽多親戚。


    ……


    鵬城市區,某小區商品房的陽台上,張宏靜靜從背後擁抱著妻子,兩人纏綿著從高層眺望城市繁華的夜景。


    “怎麽了,有心事?”


    感覺到丈夫情緒的異樣,愛莉柔聲問道。


    輕輕摟住他強壯的手臂。


    “……沒什麽,都過去了。”


    張宏眺望著遠方。


    重生過去了一個多月,腦海中關於上一個世界的記憶,早已經模糊不清。


    似乎被某種力量特意抹除了一樣。


    連同那些奇異的經曆,神奇的知識……若非特意在筆記中寫下,張宏早已忘記,自己曾經當過救世主,經曆過一段驚心動魄的曆險。


    如今,那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


    現在就很好。


    這樣就很好。


    謝謝你,符博士。


    張宏默默在心裏說。


    ……


    遙遠的世界之外,存在於不存在之中的空間。


    符博士將手中恢複光芒璀璨,但是縮小到手指頭大小的玻璃球。


    玻璃球之中,是一個小小的太陽係,地球之上,是與所愛之人幸福度過平凡人餘生的張宏。


    【唉。我還是太心軟了。】


    【張宏啊張宏,你是爽了。我還得慘兮兮打工呢。】


    【希望你的表現,對得起我付出的心血吧。】


    符博士將玻璃珠放進書桌上的卡槽裏麵,隨著卡槽降下,玻璃珠沉入書桌之中。


    然後一本藍黑色封皮的圖書從書桌上由玄幻變得凝實。


    符博士拿起這本書,翻開封麵。


    隻見扉頁上赫然寫著:


    【超人:救世主】


    【實數:332】


    【虛數:1,314,401】


    【信息點:5,314.35】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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