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簡卓帶著消息回到遲府的時候,遲允也是剛從外頭回來。簡卓看著麵上的笑容還沒收起來的遲允,愣了一下。


    不用說了,這位估計是剛剛見完長公主。


    大淵人人皆知,遲允遲大人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他待人親和溫柔,每每與他相處都會收獲如春風在懷一般的溫暖。可沒有人知道,遲允一個人相處的時候,甚至連半個字都懶得吐露。


    冷得要命。


    隻有對待長公主,他才會露出這樣帶著三分真實和善意的笑了。


    簡卓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他對遲允抱拳道:“大人,查出來了。楊家走私的東西確實是鎧甲。還有一些馬具與武器之類,不過質量應該一般。”


    遲允此刻滿腦子都是宋明珂離別之前瞪著自己的可愛樣子,被簡卓這樣一打斷,神色也逐漸冷了下來。他道:“質量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他們居然真的做了。”


    遲允嗤笑。


    簡卓跟著遲允進了書房,他搖搖頭道:“這些世家估計以為,聖上沒有提這件事,便是默許他們做這一出了。”


    遲允輕聲道:“蠢物。”


    他來到自己的案前,拿出了一隻匣子,用鑰匙一懟,哢噠一聲那匣子便打開了。裏頭簡簡單單放著一些宣紙,遲允拿起一張展開,卻見上頭陡然寫著某年某月某世家子弟作奸犯科的詳細經過,那端正方謹的字跡一瞧便是遲允親筆所書。


    遲允把手上這張折好,對一旁肅立的許澤道:“磨墨。”


    許澤便上前為遲允磨墨。


    遲允寫得很快。他把筆擱在一邊,仔仔細細地看過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了,便對簡卓道:“備車。”


    簡卓疑惑道:“大人您要去哪?”


    遲允摸了摸手腕道:“進宮。”


    簡卓驚訝道:“這、這已經快深夜了,”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暮色四合,一絲霞光都看不見了,“您這個時候進宮?”


    遲允麵無表情道:“你的話有點多了。”


    隻是淡淡一個眼神,卻讓簡卓覺得頭皮上的頭發都豎了起來。他趕忙低頭道:“屬下馬上就去備車!”


    簡卓走後,許澤上前為遲允把筆具收拾好,許澤看了看遲允略顯疲憊的臉,默默地給遲允倒了杯安神茶。


    “大人,”許澤看了看那匣子,疑惑道,“世家的人也未曾得罪咱們遲府,大人為何今日想要進宮與皇上言明呢?”


    遲允端起茶杯道:“不為什麽,今日開心。”


    許澤:“……”


    他們家大人有時候真的很喜歡講冷笑話。


    許澤想不明白,也幹脆不想了,反正對於他來說,他家大人做什麽都沒毛病。


    遲允看著自己剛剛寫完的密信,靜靜地等著墨跡風幹。


    其實正如許澤所說,世家的所有人,都沒有得罪過他,又或者說他們沒有那個膽子得罪自己。但這並不表明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可以睜著眼睛看他們拖自己下水。


    他們在出格的那一刻,在遲允這裏,就已經被烙上了“死”這個字,他們的結局注定是灰暗的。


    朝野上下人人皆知,遲大人是一個左右逢源的人。他從不會得罪什麽人,更沒人敢得罪他,他的人緣好得離譜,不管是誰遇到了這年輕的禦史大夫,都會笑眯眯地尊一聲“遲大人”。


    這正是讓許澤覺得疑惑的。


    如今遲允拿出了這些證據,明顯就是要將這些世家直接釘死。


    這一點都不像他家大人。


    簡卓的動作很快,遲允換了件衣裳便直接進了宮。宋傾嵐原本已經要往鳳鸞殿去,聽說遲允有急事想見自己,還是在禦書房接見了他。


    “參見陛下。”


    宋傾嵐將遲允扶起,微笑道:“遲愛卿不必多禮。這個時間遞了折子來見朕,是有什麽急事?”


    遲允站了起來,輕輕頷首,許澤就把手裏的東西呈給了宋傾嵐。


    宋傾嵐原本臉上還帶著笑意,然而看到了那些書信後,臉上的笑容雖然沒有變,但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


    夜半無人私語時。


    秋天的夜晚寒氣很重,四周緊閉的窗子將那微涼的氣息隔絕開來。床邊豆大的燈芯劈啪作響,打破了這一室的寂靜。


    宋傾嵐隻是淡淡地看著。


    遲允十分有耐心,他等宋傾嵐一點一點看完後,作揖道:“陛下,楊、袁、江以及呂家多次罔顧大淵律法,行事囂張不問後果,種種罪責罄竹難書,微臣特此前來,隻為揭穿世家惡行。”


    宋傾嵐放下紙張,他看著那些宣紙道:“別的暫且按下不表,你說這楊家與準丹沆瀣一氣,私自為他們提供甲胄和武器?”


    遲允道:“是。”


    宋傾嵐靠在軟榻上,臉上的表情被燭火映照得晴雨不定。


    他是知道楊家那些人的小動作的。


    其實對於宋傾嵐來說,世家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他也並不太在乎,畢竟這種事情他跟在父皇身邊的時候便已經見得許多,若是每個人都要查,那大淵遲早陷入一個人人自危的地步。


    但是這種事情,也是有底線的。


    所謂貪心易生妄想,得到了一些利益,難免就容易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


    這就導致,不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宋傾嵐閉上了眼睛,低聲道:“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這話不知道在說誰,但遲允知道肯定和自己沒什麽關係,於是他又道:“書信上頭陳述的所有,微臣願以頭上烏紗擔保,句句屬實。如有偏頗,任憑陛下處置。”


    宋傾嵐當然知道。


    遲允極其謹慎,如果不是有著十成的把握,他是不可能信誓旦旦到自己跟前與自己表出這樣的話語的。


    宋傾嵐示意平生把那些證據收起來,道:“你說的,朕都知道了。”


    遲允道:“陛下的意思是?”


    宋傾嵐雙手交叉放在案桌上頭,笑道:“你辛苦了,朕考慮一下。你且回去等朕的消息。”


    遲允勾了勾嘴角,對宋傾嵐行了禮道:“如此,微臣先告退了。”


    遲允離開了。


    等到遲允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不見後,宋傾嵐突然怒喝一聲,將案上的奏折全部掀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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