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鋒一頓。


    他突然想到了從前蘇佑為對他說過的話。陛下在從前親自參與過血洗世家這件事,他還不以為意,隻覺得蘇佑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


    如今看來,楊鋒其實覺得自己的觀點沒什麽毛病。


    他依然覺得,陛下不對他們動手,是因為不敢罷了。於是他對蘇佑為道:“大家同氣連枝,都是世家的人,怎麽就你蘇大人與大家格格不入?怎麽,難道是我們的生意擋了蘇大人的路嗎?”


    蘇佑為氣得恨不得指著鼻子去罵這個不清醒的東西,他道:“我蘇家家大業大,盯著那些個仨瓜倆棗做什麽,你以為誰都像你們這些見錢眼開的,看到個機會就往上撲嗎?”


    楊鋒憋紅了臉道:“你……”


    秦正廣咳了咳。


    蘇佑為冷哼,拂袖。他坐了下來,指著這些家主道:“你們既然心裏清楚,咱們世家同氣連枝,那就別總做出這些讓別人跟著吃瓜落的事情。費力不討好不說,還容易惹得一身的腥臊,到時候根本沒人給你們擦屁股!”


    這話說得難聽,可確實在理。蘇佑為出身名門,平時是個翩翩有禮的人物,可如今卻說出了這樣急躁的話來,能看出來他確實是很生氣了。


    而有世家依然小聲道:“可是這玩意兒真的賺錢啊,賺錢有什麽錯?”


    蘇佑為怒道:“那你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去賺!我告訴你們,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們,到時候你們被抄家,我第一個在你家門口放一串炮仗去!”


    袁惜不滿道:“都是朋友,你何須說得這麽難聽?”


    “不說難聽一點,你們長記性嗎?”蘇佑為反問。


    袁惜一愣,也不說話了。


    這下,蘇佑為把這些家主先訓了個狗血淋頭,他們這屁股還沒捂熱呢,臉蛋倒是被蘇佑為罵得都發燙了,一個一個縮著脖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活像一圈鵪鶉。


    秦正廣見差不多了,道:“行了,佑為也是怕你們陷入其中,到最後連累的還是你們自己。都是有家有業的人,做事情總得考慮些後果,怎可如此魯莽行事?”


    秦正廣這一說話,家主們都隻能道是。


    “這件事不好處理啊,”秦正廣搖頭,“趕上了打仗,陛下的注意力自然就被轉移了,但是這不代表陛下他忘了。這一場仗,若是輸了,大淵江山很容易出現動蕩,陛下絕對不敢動你們;可若真的打贏了,並且速取準丹了的話……你們所有人的腦袋,都會成為陛下彰顯功績的戰利品。陛下攜大勝之勢清洗世家,天下將無人能攔得住他。”


    在場的所有人臉色狠狠一變。


    秦正廣說的話,可以說是如同一把利劍,直接戳進了他們的心窩子裏去了。


    楊鋒聽到這話,也清醒了一些,他皺眉思忖了許久,道:“那秦大人,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趕緊把手頭上的生意都撤回來罷,”秦正廣輕輕聞了聞那茶香,道,“趁著陛下還沒改變主意,撤個幹淨,不要留下一點把柄。同時給準丹去信,告訴耶庭,大淵的主將是沈承聿,萬不能掉以輕心。世家還會一直協助準丹,但不要給他們任何承諾。”


    秦正廣的話頭算是遞到了,至於這些人到底想怎麽做,那他就管不了了。


    秦正廣想得更遠。


    這場仗,大淵是絕對會贏的。但是皇帝要的是速戰速決,打得漂亮。怎麽能讓這場勝利來得慢一些……這就有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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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朝堂之上。


    宋傾嵐端坐在龍椅上頭,道:“司天監監正何在?”


    賀啟眠高聲道:“微臣在!”


    宋傾嵐道:“昨日歸去後,朕叫你推算出個吉時,敲定拔營的日子,你可準備好了?”


    賀啟眠恭恭敬敬道:“回陛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微臣已經用星盤推算而出,五日之後,也就是承元四年十月十五,宜進軍出兵!”


    “好!”


    宋傾嵐點了點頭,轉頭又問沈承聿和韓舒赫道:“沈愛卿和韓愛卿何在?”


    “臣在。”


    “糧草如何?軍隊可整頓完畢?”


    韓舒赫答道:“回陛下,糧草與輜重已準備充分!”


    沈承聿抱拳低頭道:“陛下,羽林、驃騎以及虎賁三營的兵將已經全部整合完畢,隻要陛下命令抵達,隨時可以拔營出發。”


    眾人嘩然。


    等一下??


    怎麽這就整合好了?


    說好的大淵戰線很長,整合兵力需要整整三個月呢?


    這第一天剛宣布準丹來犯,第二天,就整合好了?


    這是什麽速度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眾所周知,打一場仗,一般需要耗費幾個月的時間,有的時候甚至需要打上一兩年。這種長時戰役最耗時的部分其實不是在打仗上頭,而是在前期的準備之上。所有的兵力調遣、糧草護送以及各種資源的分配,都是需要大量的時間去準備的。


    再加上前線路途遙遠,有的時候光是行軍就要花上一個月。


    在場的許多官員便反應過來了——不是因為沈將軍的動作神速,而是他可能很早就開始做這些準備事宜了!


    怪不得前幾個月沈將軍一直在軍營裏待著!


    那麽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半個月,沈承聿的大軍就會抵達九邊!


    而以沈承聿的作戰能力……


    這場仗,就是想打長了也是不可能了!


    太恐怖了!


    而眾人的猜疑在拔營當天得到了論證。


    五日後,宋傾嵐便在皇宮校場舉行了拔營儀式。


    拔營儀式開啟當日,萬裏無雲,蔚藍的天空之上偶爾有一兩隻鷹雁飛過,盤旋在校場的上空,留下了清脆的鳴唳之音。


    校場之上文武百官俱在,所有人都站在點將台下首,靜靜地注視著上頭的宋傾嵐,每個人的神情都是莊重的,不敢帶著一絲戲謔和怠慢。因為他們知道,此乃關乎大淵國祚之事,不能不嚴陣以待。


    宋傾嵐站在校場之上,等待著司天監的人說出觀測的最後結果。


    司天監的監正賀啟眠就站在一邊,身邊一張寬長的桃木方桌,上頭放著卦象與五行圖等常用於卜看堪輿的物什。賀啟眠閉上眼睛,隨手抽出一簽,睜開眼睛一看,卻是直接將那簽寫在了早已準備好的黃紙之上。


    黃紙之上之簡單地寫了兩個字:一明生。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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