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聿沒有推開她,隻是後退了一步,讓棍子娘碰不到自己。


    “你是畜生,你是畜生啊!”


    棍子娘的哭聲落在了大地上,飄到了空中,哀轉久絕。她拄著棍子,彎著腰,宛若一隻蝦子一般,仿佛十分痛苦。


    這悲戚的樣子,落在別人的眼中,不免就有些複雜。


    愛兒心切的心,誰都懂……隻是棍子那種不孝的兒子……


    有人給棍子娘拉了下去。


    周則語回過頭,道:“沈大人,草民有一問,能否請沈大人據實相告?”


    “你說。”


    周則語道:“武更郡三百五十二人,可是沈大人下令所殺?”


    沈承聿壓根就沒回避,他直接道:“是。”


    “畜生!你是畜生!”


    “屠夫!!”


    有人將隨身帶著的梆硬的餅子和一些爛菜葉子拿了出來,就要往沈承聿的身上扔。沈承聿側身躲開,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周則語低頭道:“大人,不知他們犯下了什麽罪過?”


    他側身道:“這些人,是這三百五十二人的家人,大人,國難當前,所有的百姓已經過得十分窮苦,在這樣的日子裏頭,他們經受了失去家人的打擊——”


    “大人,您有沒有真的為武更郡的百姓想過?”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沈承聿的眼前,眸光微涼,似乎有晶瑩的水珠,在他的眼眶中打轉。


    棍子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半晌,沈承聿開口道:“第一,他們犯了大淵國律。我已明確與他們講明,擅闖軍營的下場,但是他們沒有聽。”


    “第二,”沈承聿的語氣沉了下來,“如若真的按照大淵律法處置,你們也得死。”


    周則語愣了一下。


    顯然,沈承聿這話一下就把這些人給激怒了。有人道:“你憑什麽這麽說?!難道你殺了我們的家人還不夠,還要把我們都一塊給殺掉嗎?!”


    “朝廷來的大官,怎麽這麽大的威風啊!”


    “還有沒有人管了,這還有天理嗎?”


    周則語回首道:“諸位稍安勿躁!”


    這些人看在周則語的麵子上,還是憤憤不平地住了嘴。


    周則語道:“大人,草民不懂您的意思。”


    沈承聿淡淡道:“他們擅闖軍營,本侯當場處置,這是三百五十二人,可他們犯下的是誅九族的罪過。”


    周則語艱難道:“您的意思是……原本,他們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沈承聿點了點頭。


    “你……你瞎編!”


    棍子娘道:“你胡說,你就是個惡霸,你把我的棍子還來,還來啊!”


    沈承聿轉頭,直直地看著棍子娘。


    棍子娘渾身一抖,眼淚瞬間就憋回去了。


    沈承聿朗聲道:“這三百五十二人,為我下令誅殺,你們大可以將這筆帳,算在我的頭上。但是,你們的命,也是我留下來的。如果不想要,我不介意再取一次。”


    這些老少婦孺哪裏聽過這樣赤裸裸的威脅?


    他們被沈承聿的話嚇得低下了頭,有的甚至連哭都不敢出聲了。


    沈承聿道:“這些日子,武更郡中的流言一直都未曾斷過。這三百多人為何而死?就是因為他們受了蒙蔽,分不清什麽是真假。”


    “你們真正應該提防的,是在背後搬弄是非、嚼動舌根之人,不要被他們利用——這三百多人的死就是前車之鑒,這已經足夠明顯。”


    最後,沈承聿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周則語,道:“你讀過私塾?”


    周則語啞聲道:“草民,在私塾教書。”


    沈承聿道:“多聞闕疑,慎言其餘1。你可懂得?”


    周則語行禮道:“草民懂得。”


    “你是個明眼人,”沈承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安撫他們,告訴其餘人,城中有人散播謠言,不要被輕易蒙蔽。”


    周則語垂首道:“草民明白。”


    沈承聿頷首。


    簡單地吩咐了幾句,沈承聿也不再繼續逗留,騎著馬回軍營去了。


    周則語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則語,咱們現在,咋辦啊,這軍營,咱們是去還是不去啊?”


    有人詢問。


    周則語回過了神,搖了搖頭道:“咱們不去了,走吧,回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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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姬是真沒想到,沈承聿真的如此大膽,直接痛下殺手,把那三百多人都給屠了個幹幹淨淨。


    她明明聽說,沈承聿是個講道理的人……在她的計劃中,也許領頭搗亂的棍子幾個人會被沈承聿給清理了,剩下的人他應該不會下手才是……


    沈承聿這一動作,給南姬的計劃帶來了很大的阻礙。


    因為,原本還蟄伏在黑暗中的蠢蠢欲動的有心人,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徹底地老實了下來,誰也不敢在這位官老爺的跟前放肆了——稍微一個不注意就小命不保,換誰誰樂意?


    南姬自然也是明白的。


    所以她知道,自己隻能暫時安歇,等待別的時機。


    “讓開!讓開!!”


    車輪滾滾的聲音。


    南姬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讓,卻見是一個漢子把著一輛獨輪車經過。這獨輪車上頭摞著兩具屍體,簡單地被粗布蓋著,隨著顛簸的車身微微顫抖著。


    那裸露在外頭的手臂和腳踝,上頭布滿了青青紅紅的痕跡,活像是這人發黴了一樣。


    不必詢問,這又是在重災區死掉的百姓了。


    許多百姓看到運送屍體的人來了,便趕緊都讓到一邊,能有多遠就離多遠。


    南姬自然也是退讓到了一邊。


    “這又是城西來的吧?”


    “肯定是了,看那樣子,估計是不輕。”


    “嘖嘖,這也太慘了。”


    南姬看著那漢子遠去。


    目前為止,整個城西基本上都被劃分成了重災區,所有得了瘟疫的百姓都要被送到那裏頭去。因為城西離郡守府很遠,也被洪水衝擊得差不多了,所以那地方倒是很適合收留災民。


    沒人敢去城西。


    誰也不知道城西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1:出自《論語·為政》,大概的意思就是多看多聽,對什麽地方有了懷疑不要立刻下定論,這樣會少犯錯(少犯錯這一句沒有寫出,原句為: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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